第110章 担当生前事
汴京城,江府。
贺怀君收到曹静和的消息后,一大早就来见了江沧。
他欢喜地跨进江沧的房间,却见江沧正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一反常态地拿着针线,一点点慢慢地缝着什么东西。
贺怀君好奇地走上前去,惊讶地发现江沧正在亲自做荷包,一针一线地绣着上面的花样,看这熟练程度倒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活。
“你这是……”
他想问江沧何时学会的这些东西,可转念一想,瞿惊鸿疯了那么多年,虽然有瞿惊云在照顾着这个家,但她总不可能事事都周到。江沧想必已慢慢适应了既当爹又当娘的日子,时不时地也能给素素做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果然,江沧见贺怀君前来,只笑着说:
“我给素素做了几个小荷包,你帮我带给她吧!”
“好啊!”
贺怀君坐到江沧的身旁,也跟着笑道:
“素素近来在宫里很想你,我来之前,特意又去看了她,她一直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带她来见你。”
江沧拿着绣花针的手微微顿了顿,却平静地说:
“见或不见,我不还是一样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如今是皇上信我,却无法给世人一个合理的交待,素素仍要承受着我所承受的谩骂与羞辱。还不如让她待在宫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如此,便又说到了他们最担心的那个结果——叶库被捕的消息一旦传来,皇上就再也无法以审讯为由不杀江沧了。
除非,那本细作花名册能在叶库被押解回京前就送达。
贺怀君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说出曹静和送来的消息。无疑,这于江沧而言,既是好消息,也是不好的消息。
江沧抬起头来看着贺怀君,他在向他确认曹静和的消息,也在向他确认自己的结局。
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曹静和不负众望地让叶库被俘,只等贺怀君这边的文书送到,叶库就可以被押送到汴京。但与此同时,江沧也便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等叶库抵达汴京,百姓们定会再把江沧的事情翻出来,再次对他喊打喊杀。
贺怀君如何能猜不到江沧所想,他只得先出言安慰道:
“你放心,陛下盖过玉玺的文书送过去尚需几日,把叶库押解进京更需要时间,也许在这期间,细作花名册便回来了。这几日我想了很久,王真去后,细作花名册虽然一直没有音讯,但是以我对王真的了解,若是不能给细作花名册找到一个合适的护送者,他绝不会如此坦然赴死的!”
江沧再次看向贺怀君,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猜是江渊!”
“江渊……”
贺怀君笃定道:
“只是王真可能来不及把联络我的方式告诉江渊,亦或是江渊担心消息走漏,所以迟迟没有联系我们。”
郑州府一战胜利后,侯琬瑜一直陪着江渊进行着后续的战场清理与交接,直至将郑州府的一切安置妥当,他才能够递上奏折,请旨回京,获准后才能拔营。
奏折一来,圣旨一去,再到大军浩浩荡荡归来,这又是好几日,细作花名册未必就能比押送叶库的人先抵达。
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是贺怀君的猜测,细作花名册到底在不在江渊身上,还是个未知数。
江沧没有再多言,只是低下头去,继续耐着性子缝制着荷包。
这恐怕是他能留给女儿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自然要做得精细些。
贺怀君并不知道,江沧已经提前写好了自己的绝笔,倘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不会诈死逃遁,从此隐姓埋名地活着。这对他的女儿来说毫无意义,甚至只会让素素一辈子都活在“叛国贼女儿”的骂名中。
他唯有在遗书中写下自己这些年的功绩,为自己澄清辩驳,然后以死明志,这样才能换得世人的震撼,换得世人的同情,换得素素的安稳人生。
哪怕愿意相信他的人不会多,哪怕他们即使信了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只要多一个人相信他,素素就能少承受一份辱骂。
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活着的时候,只能成为他们泄愤的出气筒,你死后,世人才会突然开始爱你。
这种爱,就可以被弥补在素素的身上了。
其实卧底这些年,江沧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荣辱,在自己的名字被写进细作花名册之后,王贤教给他的第一堂课其实只有十个字: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
是的,他本不该在乎身后的名誉,但他若是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什么都不必在乎,可惜他不是。
既已决意赴死,那总要给自己的女儿铺好余生的路。
作为一个细作,他已经把青春时光里最宝贵的那几年都献给了大周,作为一个父亲,他能为女儿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江沧手中的针线一丝一缕密密地缝着,他缝了一层又一层,生怕缝得不好,不结实,用不了多久就坏掉了。等女儿日后再想起自己,便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他要给素素缝一个最结实耐用的荷包,可以陪伴她长大,陪伴她嫁人,陪伴她生子,陪伴她终老……
他的任务,就快要完成了,在赴死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帮助唐玉解决掉叶库留在汴京的最后四个人。
但自从上次分别,唐玉的消息就一直没有再传来。
……
永济坊,玉器店门前。
深青色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厮上前打开了车门,年轻貌美的姑娘伸出手来,搭着旁边婢女的手腕,提着杭州绣花的裙子轻轻走下马车。
“小姐,就是这家店。”
唐七轻轻摇着扇子,站在门前往里面看了看,玉器店里还有其他人在挑选,店里的伙计正在为他们一一推荐着。
唐七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相貌平平、不起眼的小厮,小厮冲她点了点头,唐七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玉器店走去。
因她衣着华贵,店里的伙计连忙上前招呼着说:
“哟,这位小姐是贵客呀!不知您想挑选些什么?”
唐七紧紧地握着扇柄,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她环顾了一下店里的摆设,只轻声道:
“我有一个闺中密友,多年未见,她近日来京,又恰逢生辰,我想为她挑选一件玉石摆件。”
“这位小姐请看,咱们这店里就是不缺这些好看又珍贵的摆件,您尽可一一过目,若是有能入得了眼的,小人可亲自为您送货上门!”
在来之前,唐玉交代过唐七,如果这家店里真的有什么密道或暗阁,也不会存在于前头人来人往的铺子里,而是在后院的库房或居室里。
唐七假装上前打量了一番,却悠悠道:
“这些摆件美则美矣,却全无新意可言。本小姐的那位友人虽也年轻,却是收集玉器的老手,若非其钟爱,我也不至于亲自来挑选。”
那店里的伙计闻言,连忙道:
“小姐这是不满意?”
叶库如今生死不明,将他们扔在了汴京,他们确实也需要这个玉器店来维持日常开销。因此,伙计们还是很在意唐七这个看上去很有钱的大小姐的。
唐七摇了摇扇子,此时她已经没有刚进门时那么紧张了,便道:
“我也对经营玉器的门店有些了解,听闻真正的上等好货是不会摆在门店里供人挑选的,而是藏在库房里,等待真正懂玉、识玉的有缘人前来购买。”
那伙计闻言,连忙称赞道:
“看来,小姐是行家呀!那就里面请!”
唐玉见状,也带着身后的几名家丁一起跟着往后院走,可这时,其中一个伙计却忽然拦住了他,沉声道:
“诸位请留步,我们店里的珍品昂贵,若是去的人太多,只怕会不妥。”
唐七见状,连忙不悦道:
“大胆!这些是本小姐的人,本小姐不管走到哪都会带着他们,何来不妥?”
这时,店里的两个伙计忽然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笑了笑,缓缓开口道:
“小姐既然懂玉,便知玉有灵性,好玉是识得主人的,小姐带这么多人过去,恐怕要冲撞了那些珍品。况且,这些小厮皆是粗人,不似小姐这般谨慎,万一毛手毛脚地碰坏了那些珍品,可就不好了!”
唐七听了这话,毫不示弱道:
“真是笑话!我堂堂侯府出来的人,会是毛手毛脚之辈?若是这般无能,又岂能成为本小姐的侍从?”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唐玉忽然上前,冲那伙计开口道:
“我们小姐尚未出阁,不便与外男共处一室,我等奉侯爷之命,前来保护小姐,小姐若是在后院库房出了什么意外,不知阁下可担待得起?”
那伙计闻言,倒是沉默了片刻,便选择了妥协,但他却又道:
“既如此,你和侍女跟着这位小姐进去便是,其他人还是留在外面吧。”
唐玉与唐七对视了一眼,二人便跟在那伙计的身后,往后院走去。
库房在后院的西侧,大门上的锁一打开,一股莫名的阴沉压抑之气便从中传来。
“小姐,请吧?”
伙计的脸上挂着有些怪异的笑,唐七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却还是选择往前跨了一步。
可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跨过门槛之时,唐玉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连忙抬袖拉住了唐七。
那伙计见状,即刻向唐玉投来了一道凶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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