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柳暗花又明
正月十五近在眼前,曹静和的汤圆很快就开卖了。
阮娘是个滚汤圆的高手,馅料除了有黑芝麻的、花生酥糖的、山楂桂花的、豆沙枣泥的,蘅娘又捣鼓出了一些不同于传统汤圆的咸口馅料,有咸蛋黄的,腊肠肉松的,甚至还有猪肉虾仁的。
曹静和听得一愣一愣的,咱就是说这些馅料放进汤圆里真的能吃吗?
蘅娘也不确定能不能卖得好,但陈平、袁乔等人尝过了都说好。曹静和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俩人吃啥都香。
不过,百姓们总是有“猎奇”心理的,好奇心的驱使会让人抱着尝鲜的态度买一些试试看,至于到底能不能接受,总要吃过了再说。
这日,曹静和仍在铺子里记账,忽然有一个戴着草帽的小少年趁着人少的时候窜到了她眼前。
她一怔,尚未来得及反应,那少年便悄悄把草帽往上掀了掀,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低声喊道:
“娘,我来看你了!”
“元宝!”
曹静和心头一惊,她倒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好大儿”了。
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无人注意他们,曹静和从笼屉里摸出一块热米糕,塞到元宝手里,低声问道:
“你如何来了?”
元宝接过米糕,先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说:
“家主听说你回来了,差我来瞧瞧你!”
“他自己怎么不来?”
元宝只无奈地撇了撇嘴,说:
“家主前些日子不是才刚挨过打吗?怎么敢再轻易露面,再说了,他一来岂不是又要连累你了。”
曹静和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能感觉到,江沧现在对她很是关心,不像前两次那么冷漠了。她在心里暗暗猜测,江沧兴许是偷偷查了她的身份,已经相信她是戚文的女儿了。
“他让你来瞧我什么呀,我能出什么事呀!”
曹静和很想试探一下元宝,看看江沧到底有没有追随着她去赤岭碑。
元宝却一脸茫然地说:
“还能瞧什么呀?自然是问问你有没有给你官人买到药,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他怎么知道我是去买药的?”
“自然是你店里的伙计和厨娘说的呀!”
所以江沧只是像寻常百姓一样,以为她去给唐玉买药了?
曹静和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仍不甘心,又道:
“药是没买到,不过人也没出什么事。倒是你们家主,这几日可又有人去骚扰他?”
元宝吃完米糕,把两只手在衣服两侧蹭了蹭,上前伸了伸头,小声地说:
“他哪还敢在府中待着?你走的那晚,他也连夜出逃了,说是出去躲几日。”
“他跑了……”
“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他怕连累夫人和素素小姐,就把她们安置在了地窖里,自己跑了。这几日风声过去了,他就回来了。”
曹景和心中顿时又转而为喜——她出城那晚,他也走了;她刚一回来,他也便回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心里的那个答案几乎要到了嘴边,可是店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曹静和不敢再多问,只道:
“对啦,你要买什么呀?我来给你包上!”
“每一样都拿两块!我们素素小姐和夫人都爱吃!”
“哟!小伙子一掷千金呐!”
曹静和一边淡定地说笑着,一边忙着给元宝包好点心,她小声地问元宝:
“元宝,你们家主没事吧?他有没有受伤呀?”
“没有,活蹦乱跳的!”
“那就好!”
谁知,元宝付了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接着小声问道:
“娘,我爹的病需要什么药呀?家主让我问问你,没准儿他有办法!”
他……他爹?
哦,他说的是唐玉呀?
曹静和怔了怔,忍不住掩唇笑出声来:
“你这孩子还挺孝顺!认了娘,便连爹也一并认了!”
“那是自然,有道是夫妇一体,你既是我娘,你家官人自然就是我爹!”
曹静和倒也不愿白占孩子的便宜,又包了两个腊肉饭团单独塞给元宝,说:
“你爹这病倒也不是不能医好,只单缺那一味药,这药生长在北疆的雪域里,很难寻。”
曹静和说着,便从账本上撕下一页白纸,写下药方子。给唐玉抓了那么多次药,她早就对药方子倒背如流了。
“你看,就是这味药,极少见。一些大的药房倒是有货源,可往往都是还没到货就被预定完了。”
没了这味药,整个药方子的药效就会减半,只能抑制毒素蔓延,并不能彻底排出余毒。
元宝把曹静和给的两个饭团揣进兜里,又将那张纸折叠好,塞进衣襟里,然后拍了拍胸脯,像个大人似的说:
“包在我身上!家主这个人,素日里神神秘秘的,我怀疑,他是个干大事的!他既然让我来问问药的事,想来也不是随口一问,只要一有消息,我立刻来见你!”
“元宝,那我先替官人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是家主的妹妹,家主怎会不照顾你!走了!”
元宝一个转身就窜到了人群里,灵活得像只小泥鳅,眨眼间便消失在人潮中。
曹静和看着他离开,半晌才回味出来元宝的最后一句话:你是家主的妹妹,家主怎会不照顾你。
这么说,江沧确实已经在心里认下她这个妹妹了?
……
元宝带着米糕和药方子,很快就回到了江府,把药方子递到了江沧手上。
江沧垂眸看了看,有些惊喜地低声道:
“原来是这味药呀!”
这药虽难寻,可妙在他手上有现成的货。
他与曹静和的外祖父戚成贤,在被招安前是北疆江湖名门灵狐堂的掌门,灵狐堂常年在北疆雪域中行走,喜驯狐,擅驯狐。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向中原售卖北疆的各类兽皮和草药。
戚文离开后,十余年没再有消息,她留在吴兴的书院相当于灵狐堂中原分会,戚文当年来同江沧告别时,把灵狐堂代表掌门地位的冰晶石留给了江沧。从此,吴兴的灵狐堂中原分会便一直由江沧在暗中号令。
前不久,恰有一批来自北疆的草药运至吴兴,吴兴那边的灵狐堂弟子正在同各药铺议价。
江沧一开始只是听说曹静和的丈夫身体不好,但是当他发现他们夫妻二人隐藏的身份时,也就慢慢猜到了唐玉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看看唐玉的药方子,但又总怕贸然打扰给曹静和带来麻烦,毕竟自己是百姓心中彻头彻尾的叛国贼。
直到他慢慢发现,曹静和与元宝倒是相处得不错,她虽还是个很年轻的妇人,却似乎并不介意突然冒出来一个好大儿,反而还挺关照元宝。
那就不妨让元宝出面去找曹静和。元宝面生,目标小,稍稍遮掩一下,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是江沧身边的人。
江沧实在是没有想到,曹静和一直想找的那味药,就在他灵狐堂的手里。
拿到这味药并不难,只需他给吴兴的分会下一道密令。可是吴兴远在江南,山长水远,哪怕是灵狐堂弟子快马加鞭送过来也总是需要些时日的。
他决定先不告诉曹静和,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乍暖还寒之时,天气忽冷忽热,唐玉的身子也忽好忽坏。
曹静和回来的那晚,唐玉执意要去厨房取砂锅和杂粮,给她煮八宝粥,也就是那晚他着了凉,自此后一直咳嗽个没完没了,始终不见好。
曹静和怕他体内的余毒有了变化,又带他去普济堂看了郎中。还好余毒没有扩散,只是风寒让本就受损的肺腑又弱了几分。郎中号了脉,又给唐玉拿了几副药。
唐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再吃药了,可是不吃药就好不了,好不了就要连累曹静和一直照顾他。
就在他们拿了药准备离开普济堂的时候,多日未见的朱思淼竟也踏进门来。
曹静和一怔,瞬间想起来今天是他医治头疾的日子。
朱思淼大步流星,像是心情十分愉悦,想来他近期不仅排便通畅了,头疾的治疗也大抵是日渐起色。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他是信了王真的死讯了。
看着朱思淼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曹静和便觉得朱思淼飘了。
他只要飘起来了,就势必会有摔的那日。
而朱思淼像是有了感应似的,仿佛能听到曹静和正在心里暗暗诅咒他,他一个转身,正对上那美丽的少妇。
“嘿嘿嘿……”
朱思淼发出了诡异的笑声,朝着曹静和缓步走来。
曹静和心头一凉,便觉后背开始冒出了冷汗,一旁的唐玉虽戴着帷帽,却也听出了朱思淼的声音,不禁伸出手握住了曹静和的手。
朱思淼在曹静和身前站定,倒背着手说:
“我记得你,我们在道观见过。”
何止见过,老娘还绑架过你。
曹静和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朱思淼想干什么,毕竟朱思淼怀疑过她。要不是山鬼从中运作,她也不会那么快就化险为夷。
但那朱思淼似乎对曹静和没那么感兴趣,只看向一旁的唐玉,问道:
“你怎么总是顶着个帷帽,到底什么病?还能比本官这头疾更怕吹风吗?”
“在下……”
唐玉刚要开口,却猛的就是一阵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了。
曹静和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捋着他的胸口给他顺着气。
可唐玉的咳嗽却愈发猛烈起来,朱思淼见状,心中顿感晦气,好像隔着帷帽下的那层纱也能把病气传给他似的。
此时的朱思淼最忌讳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连忙转身离去,骂骂咧咧地说:
“该死的短命鬼!真晦气!”
说完,他便悠哉悠哉地踏进了施针的房间。
曹静和长舒一口气,连忙扶着唐玉出门,登上马车。
“唐玉,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呀!”
唐玉摆了摆手,解下了帷帽,沉声道:
“无妨,我确有些不舒服,但不至于如此严重,我只是想让朱思淼赶紧离开,免得他上前揭开我的帷帽。他若真来自戎狄王庭,兴许会认出我,我们尽快离开才稳妥。”
曹静和轻轻拍了拍唐玉的后背,说: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虽然我绑架他的时候故意变了声,可我还是怕他听出我的声音来,真是冤家路窄!”
唐玉闻言,只沉默了片刻,却忽然开口道:
“静和,我听说头疾发作时会使人发疯,思维混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你说,我们若是想让朱思淼露出更多马脚,让皇上从他那套出戎狄的其他细作,是不是可以从他的头疾入手?”
“比如?”
“买通那个给他施针的大夫。”
施针嘛,能治病,也能使病情恶化,亦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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