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姐
出租屋内,迷迷糊糊睁开眼,开裂的墙皮依旧挂在天花板上。
望着被蜘蛛咬的那只胳膊,手背上的印记渐渐隐去。
昨晚经历太刺激,丧尸牙齿咬到身上那撕裂痛感,还历历在目。
罗潇潇起身,来到镜子前。
突然身姿佝偻,歪着脑袋,眼神充满麻木还有一丝冰冷。
嘴角露出些许病态的垂涎,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想吃人肉,下一秒就会冲过来咬你一口。
“嘶吼~”声音尖细,完全真实复刻丧尸的嘶吼声。
罗潇潇恢复起床的模样,现在初步掌握表演的技巧。
略带兴奋的舒展懒腰,看眼小灵通的时间。
才早上七点,虽然梦中经历很多,现实却仅仅过了一个晚上。
不得不说,从此改变睡眠质量啊!
“牛逼了!以后牛逼了!”
罗潇潇激动的跳起来,一想到能在睡梦中打磨演技。
而且每天比别人多活七八个小时,四舍五入等于比别人多出大半辈子啊!
罗潇潇恨不得现在就立马睡觉,这就跟打游戏上瘾一样!
能及时看到自己越来越强,还能存档读档!
好在罗潇潇刚起床,睡意全无,到了出门赚钱的好时候!
八点一刻,现在准备去开工喽。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昨天才挣一百来块钱,今天继续努力啊!
简单洗漱一番,罗潇潇跨上包。
将锁子挂门上,卡住锁。
突然看到住在对门的女孩也从房子出来。
这是个五官精致的北方姑娘,二十三岁,个子不低。
她步态轻盈,眼神温柔,笑容甜美!属于耐看型。
“招娣早哇!是准备出门嘛?”罗潇潇问道。
“没,昨晚熬了一夜,准备洗洗睡。”左招娣回道。
“啊?才回来吗?”
“嗯呐!昨天跑了个特约的活,是个外景,你猜怎么了!”
“咋了?”
“主演在剧场把鼻子碰歪了,哈哈哈。”
“她应该是整容没整好,跟剧组扯皮呢!”
“导演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说尽好话才把她安抚好,着急忙慌赶着拍完,天都亮了。”
“不过也还好,早上结钱时多结一百,潇潇,你今儿回来在我这儿吃吧!”
“好呀!那你好好歇着,我先去开工,晚上回来再聚!”
告别邻居,罗潇潇步行大概十来分钟,来到横店影城门口。
罗潇潇钻进人堆里,找个马路牙子一蹲,把超市买来的面包拆开随便对付两口。
吃完又从包里摸出打火机,舒舒服服点根烟,开始耐心等待门口群头喊活。
…
“来五个人!演丫鬟!女的!麻溜滴!高矮胖瘦随便!”
“来了来了,活来了!”
人群听到来活了,瞬间嚷嚷起来。
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听清没听清,直接把烟掐了往里扑!
又听到只要女的,男人们的脚步慢下来,但女孩们的腿抡的更快。
“吗的,烟掐早了。”
“操了,只要女的你跑什么劲啊!”
“我看你冲我才冲,我烟才刚点上啊!”
…
挤过人群,罗潇潇一个箭步,这次是腿快了。
罗潇潇直接跑到群头面前,这群头又是昨天喊罗潇潇的那人。
她姓李,李姐,举个喇叭,嗓门很粗,单凭声音就知道不好惹。
“哟,面相不错嘛,上车!你,你,上车!”
“哎等等等,我是男的!”
“啥玩意?你TS啊!细皮嫩肉留这么长头发?”
“你男的往前挤撒子嘛!”
“不过...你这模样演个丫鬟也不是不行,看来以后性别这块不能卡太死!”
“你..."
“劳资不演,你侮辱人!”
…
众人哄笑着,这货居然不从,有活不干王八蛋。
李姐这次打眼了,男女分不清,又在旁边互相输出一阵国粹。
终于闹哄哄选完龙套,恭喜罗潇潇被选中。
再次坐上破面包车,还好车里女孩子比较多所以不挤,但是味道嘛...
今儿是廉价香水混合着狐臭再加上机油味儿。
前期浓郁堵塞鼻孔,中期淡雅让头发浑,后期已经眼冒金星,初步生化中毒……
“轰隆隆!”
破面包车发出年老体衰的警告,所到之处一片黑烟,终于在一处园林古宅停下。
跟着群头进入剧场,罗潇潇领到一身细纱长衫,领口、袖口滚边,短袄青绸带。
外加长裤束脚,一双抹茶绣花鞋。
这次服装居然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还给罗潇潇她们化妆。
平常人家化妆师也不是为你一个跑龙套准备的,只是顺带用一下,随便打点粉再点点红唇。
演丫鬟,简单!不就是端茶送水嘛!
这种角色在横店很多很多,基本上每部古装剧都有需求。
有台词的都是特约演员,像这些没台词的,就一两个镜头当个递道具的背景墙。
罗潇潇闭上眼睛,靠着墙一动也不动,打着盹。
“来人呐!打水来!”
听到这句台词,到罗潇潇入镜了。
立马端起旁边盛满水的铜盆,摇摇晃晃的走进镜头前。
突然,外面钦差大人带着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碰——
哐当一声,把盆打翻了。
铜盆重重的砸在罗潇潇身上,进来的主演大人和罗潇潇双双湿身!
罗潇潇感觉有不少人看自己,她本没有错,奈何这盆水本应是泼在地上的。
怎料后面推门的主演钦差大人撞她一下,才导致主演和她人仰马翻。
“咔!”
...
场外传来导演喊停的声音,一行人停止行动,准备等导演训话。
纱裙缠身,罗潇潇身上纱裙遇水像绳子般紧紧捆绑住自己。
挣扎好半天才脱离束缚,撑着地起身。
众人没一个伸出援手,都戏谑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小腹被盛满水大铜盆重重砸中,罗潇潇现在肚子还隐隐作痛。
这幕戏,讲的是钦差大人带着兵丁,一行人闯入官老爷卧室。
官老爷欲准备洗脚,然后主演闯入!
钦差把罗潇潇推倒,将水打翻在地上,兵丁将官老爷直接押走……没想到出现这个意外。
罗潇潇一时手足无措,这事儿还是头一遭!
那个钦差大人是个老戏骨,很多官场喜剧都有他的面孔。
罗潇潇深知自己闯下祸,强忍着小腹疼痛,赶忙取来毛巾给主演擦拭。
“何......何老师!您...快!医生呢?快来!”导演谄媚的声音传来。
“何老师,您没事吧!这铜盆可不轻呢!刚刚没砸疼您吧?”
导演冲过来,一边喊道,又一把夺走罗潇潇手中的毛巾。
罗潇潇诚惶诚恐的站在一旁,没办法,人家是个角儿,咱狗屁不是。
所以人家没被盆砸到,自己也得惶恐的赔笑道歉。
看到冲进来的主演大人摔倒,剧组众人都慌了,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当红小生啊!
剧组众人赶紧跑过来,一阵带着关心和吹捧,顺带夹杂着表忠心的表演。
呵!剧里剧外都是戏。
再次确定钦差大人没事只是湿身,众人才松口气,赶紧找来一身干衣服给钦差换上。
导演阴沉着脸,看向惶恐的罗潇潇。
那个男人走过来,先是猛吸一大口气,然后气走丹田,开始狂吠!
“你知不知道这场戏要多少钱吗?谁让你走那么慢的?”导演唾液四溅吼道。
“谁让你端个盆走他吗这么慢!”
“你反应迟钝!早点回家种田啊!”
罗潇潇也不过二十出头,哪儿见过这阵仗。
这事儿,别说是她,就是资深龙套也都没遇到过!
完犊子了!罗潇潇低着头。
“我....导演,再给一次机会吧!”
“你他吗说啥?我给你机会?谁他吗给我机会!”
“你就偷着乐吧!没把人家何老师砸伤!不然你他妈卖肾都不够你赔的。”
“一个女孩子没皮没脸,还让我给你机会!”
“滚!收拾衣服滚蛋。”
“那个谁...谁!他妈挑人不长眼吗,这女的以后别进我剧组!”
导演那口水滂臭,两百斤身躯喷出来的太攒劲!
还好罗潇潇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导演早就动手。
有啥办法?谁让咱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死跑龙套的!
就算罗潇潇能在梦里学演戏,她现在只会演一个毫无智商的丧尸。
“哎...”
除了张开双腿迎接现实的强奸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忍受再忍受,这就是底层的生存之道。
然后你必须赔着笑脸迎接下一场戏,继续他妈跑这个死跑龙套的。
“何老师真对不起,实...实在是对不起!”
罗潇潇被导演当众怒骂一番,完事还是要弯下腰,向着角儿赔礼道歉!
这就是规矩,一码归一码,否则别人会讲你不懂规矩。
要是今后这事儿传出去,很难在横店混,没有群头敢要一个不懂规矩的人!
即使罗潇潇卑躬屈膝着,人家却目不斜视,端起茶碗,自顾自喝着。
他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当你不存在,助理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也冷眼看着。
哪怕罗潇潇没有错,错在主演对节奏没有把控,导致他和官兵冲进来过早,那也是罗潇潇的错。
因为她就不应该端盆水走那么慢!
所有的群演和剧组里打工人都冷眼盯着她,仿佛看到自己将来的样子,那些人眼里难道没有一丝同情吗?
肯定是有的,毕竟兔死狐也悲。
但身为打工人,相比较自己的饭碗,没人会愿意帮助同为打工人的罗潇潇。
她既没有资源又没有背景,没人愿意帮她说话。
罗潇潇走出剧组,在炙热的太阳下走着。
摸着疼痛的小腹,坐在马路牙上掀开衣服,露出小腹腰部这块地方。
这肉眼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用手按压下去,一阵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袭来。
罗潇潇面无血色的坐在马路牙子上,她恨!
罗潇潇毕竟只是个来追寻自己演员梦的女青年,眼神清澈,即使跑龙套也尽心尽力!
但刚才那一刻,甚至想甩给那男主演一巴掌,然后骂他眼睛瞎了!
再对导演一通乱骂,把自己受到的冷眼和委屈都一比一还给他们!
万幸,她没有!她就是一个死跑龙套的!
也只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偷偷抹眼泪。
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就是哭,也要偷偷摸摸的哭!
强忍抽泣,哆哆嗦嗦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两口。
随后情绪渐渐平复,也开始注意来来往往的人,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别人围观了,太丢面子了啊!
…
“借个火,我忘带火了!”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群头李姐走过来。
她嘴里叼着一根烟,敦实的身子艰难坐在低矮马路牙子上。
罗潇潇掏出火,立马给李姐点上。
沉默一阵,罗潇潇向群头李姐道起歉来。
“李姐...”
“对不起,李姐。”
…
“别说这些,姑娘,你啥时候来横店的!”
“去…去年秋冬来的。”
“哦!有将近一年多了。”
“不上学了?”
“不上了!”
“那怪可惜的。”
“我像你这么大,别说上学了,就是一口吃的都没有!”
“那时候是真的穷啊!”
李姐自顾自的说着,拍了拍旁边罗潇潇的肩膀,猛吸一大口烟,向空中喷出一大团烟雾来!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吧?脾气倒是挺好!”
“我今年二十一了。”
“才二十一啊!”
“唉!是我今天把你领进组的,但你今天做的确实没毛病,知道忍耐!”
“不然滚蛋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你来一年多了,对这里勾栏丑事想必也了解的清清楚楚。”
“你也知道,咱们在横店,狗屁也不是!”
“说难听点,他妈的跟人家养的狗没区别!”
李姐又猛吸一口烟,拍了拍罗潇潇的脑袋。
群头是什么?就是帮剧组拉人的。
说白了,龙套是流浪狗,群头能高级点儿就是有人养的狗。
都是狗而已!
都是靠着剧组给饭吃!
人家不要你,你就没饭吃!你就混不下去!你就要灰溜溜滚蛋!
“哎!”
李姐叹了一口气,将烟屁股掐灭,丢在地上。
“你也知道,咱们都不容易,我也挺喜欢你的,小罗。”
“平常临场拉人的时候,看你有灵性,也年轻,所以有时候碰到了,也把你叫上!”
“毕竟带着你也让我能省点心!”
“小罗,你身材好,虽然长相普通了点…”
“我也是带特型班子的,看你今天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有你的心气,我想拉你一把。”
“因为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罗潇潇听闻,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有个人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雪中送炭,助你一把,这就是再造之恩!
“李姐,我...我不能理解,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
“您...也愿意带我?”
“没啥愿不愿意的,也就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要是愿意跟我,我就带你!”
“不过你也给我挣点气!拿出激情来,下回遇到这档子事。”
“我丑话说前头,我还是不会管你,不会帮你说话!”
“李姐!真的太谢谢您了!”
“我干......”
“我保证让你满意!”
罗潇潇立刻激动起来,认真的看向李姐,立下了军令状。
因为罗潇潇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李姐在这个时候能拉她一把,也是真的恩同再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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