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书记道歉
勤丰冶炼厂，最早是大普乡的乡镇企业。
在市场竞争中逐渐的落入了被淘汰的队列，虽然规模不大，只有几十个从业人员，但前任的县长还是找来了投资人，买下了勤丰冶炼厂。
不单是让厂子复活，工人没有失业，还成为了大普乡资产上亿的典型企业。
这在乡镇而言，算是很好的企业了。
几乎每过两三年，企业就会因为污水处理不达标被罚款一万、两万，最多的时候罚款三万。
勤丰冶炼厂最大的问题其实也是这样的企业无法解决的问题，冶炼的废水杂质含量复杂，要完全达标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苏瑾在确定了李明启提供的企业名单后，第一个选择的就是去勤丰冶炼厂。
李明启这个安监员，现在的安监负责人，勤丰冶炼厂从门卫到老板，个个对他都熟悉得很。
当他开车载着苏瑾到厂门口的时候，门卫甚至还开玩笑的说道：“小李，我们老板今天没在。有什么通知，你直接给我就行了，回头我们老板回来，我一定拿给他。”
“开门，我今天不是来发通知的！”李明启对着门卫笑道。
“好勒！”门卫答应得也很爽快，按下按钮，电动闸门打开，李明启踩下油门，车停在办公楼前。
从下车到上到二楼，不断有人给李明启打着招呼。
“县环保局下来，这些人会遮掩一点，我来，就这样。”李明启对着苏瑾解释道，“除非有工伤发生，别的时候我来他们就根本不当回事。”
“是你收了人家钱吧！”苏瑾脸上笑呵呵的。
“苏书记，您要真觉得一天不怀疑我，就过不去的话，一会儿我干脆直接当着你的面收个红包得了。”
二楼最角落是勤丰冶炼厂老板张锦顺的办公室，看到李明启进来，顺手指了指沙发，“桌上有茶叶，自己泡，我马上好。”
之后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李明启耸耸肩，对着苏瑾伸了伸手，还真就坐下泡起了功夫茶。
一阵的洗茶、泡茶、烫杯，再给苏瑾倒上。张锦顺也刚好放下手中的笔，看了过来。
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哎哟，苏书记，怎么是你来了！罪过！罪过！”
一边说一边弯着腰疾步走了过来，伸出双手。
苏瑾的手从腿上抬起，却是没有伸向张锦顺，而是对着她对面的椅子说道：“张总，你坐，找你谈点事。用不着那么紧张。”
张锦顺脸上的笑呆愣了一下，尴尬的收回手，马上又看向李明启，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说道：“小李，你这太不厚道了，苏书记要来你也不说一声。”
李明启把头和手向苏瑾都探了探，也不回答。
“张总，坐吧！是我临时决定要来的。都已经来大普乡好多天了，也没关心一下我们企业，这次就是来看看。”
“苏书记，你说一声，我马上就去汇报，用不着您还辛苦的跑一趟。再说，厂里这个气味也不是太好，您看您这一个大美女领导，何必来受这个罪呢？”
张锦顺坐了下来，李明启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这个时候，张锦顺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才是主人，伸手接过李明启手中的茶壶。对着李明启说道：“怎么能让领导自己动手，我来，我来。”
苏瑾看着张锦顺从让李明启随意到现在刻意的奉承，嘴角泛起一点冷笑。
她到的第一天在会议上说的话，估计下面这些企业没有不知道，所以也落得清静，这么多天就没有一家企业主动到乡政府来找过她。
而此刻张锦顺前后不同的态度，更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我查了一下资料，张总，咱们勤丰每年都被环保罚款，是不是有点过了？”
“苏书记，你是刚来，不清楚勤丰的状况。当年......”
“当年的事我知道，大普乡也感谢你当年出手拯救了一个企业。”
张锦顺一愣，“说不上拯救，大家得利嘛！”
“既然张总都那么看得清楚，环保的事怎么就看不清楚呢！现在是大势所趋！”
“苏书记，你别说，我还真想过关掉企业，可是县里不让啊！现在经营状况也不好，年年都在亏损，但这十多年来，人嘛都是有感情的，不能一时亏损就把感情放到一边了。否则，真有什么事，谁还愿意帮你。”
张锦顺不紧不慢的说完，伸手把苏瑾面前的茶水倒掉，重新又换上一杯，抬头看向苏瑾，“苏书记，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张总很懂人情世故，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这么能说会道，倒还真的有些意外。”
“苏书记夸奖了。”张锦顺却是面带苦笑，“您为什么来，不说我也知道。勤丰冶炼厂什么时候关停，我都没意见！全力支持，今天下通知，今天晚上我就锁大门回老家，绝不给咱们大普乡添任何麻烦！”
说这些话，张锦顺如同背顺口溜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说完，还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加重语气道：“苏书记放心，我张锦顺说到做到！”
李明启在一边很想笑，他还真没见过张锦顺如此反应和说话的方式。
人才啊！以退为进！
什么人情世故全都在话里说得一清二楚。
苏瑾也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滚刀肉，硬刚的，她想过怎么应对，唯独没想过张锦顺这一波以退为进的操作。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不服软，那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苏瑾脸上带着笑，脚下却不着痕迹的在茶几下踢了李明启一脚。
李明启这才咳嗽一声开口道：“张总，苏书记是关心企业，你这一来就关门大吉的话不吉利。真要关门，去年环保罚款最开始开出五万罚单的时候，你就关了。最后还不是只缴纳了一万。”
被李明启点到痛处，张锦顺才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现在难啊！关了总比亏损好！反正就这点资产了，带也带不走，卖废钢铁都没人要！”
“张总，你这话说的，我要是有钱我就买下来了。这几年黄金销量那么好，你也说得出来亏损的话。我们又不是税务机关，用不着打马虎眼。”
李明启的希望就在苏瑾身上，此时也不遗余力的在苏瑾面前一层层的揭开张锦顺要掩饰的地方，每一句话都让张锦顺不敢正面回答。
苏瑾暗自点点头，带着李明启来是正确的。
不过，今天她来也就是探一探企业的想法，并没有打算深入的交谈。
趁着李明启把张锦顺压得不好回答，她抬手阻止了李明启继续说下去，看着张锦顺道：“张总，不用那么大的戒心。今天我只是来看看企业，认识一下张总，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你忙，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裤，抖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
“苏书记，别呀！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吃个饭，要不然我下次怎么好给您汇报工作！”张锦顺话是这样说，但也只是站了起来，手势都没有一个。
“以后吧！”苏瑾一转身就向办公室外走去。
李明启连忙跟了上去。
张锦顺站在原地，仅仅呆了一秒，转身到办公室抽屉里抓了一把也没细数多少钱，又拿出一个空的红包装了进去，飞快的追了上去。
“苏书记，真的不留下来吃个饭？”张锦顺在楼下追上了苏瑾和李明启，再次开口询问。
李明启已经拉开车门，站在了一边。苏瑾摆摆手：“谢谢张总盛情，不用了。”
说完，苏瑾就坐进了后排。
张锦顺一把握住李明启的手，“小李，苏书记刚到，有些情况你熟悉，回头麻烦你给书记好好解释一下。”
李明启手心里握着什么，他当然知道，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后排车门，笑了笑。
五指张开，收了回来。在衣服侧边擦了擦，拉开驾驶室的门，一个旋转坐了进去。
启动车辆，摇下车窗，对着有些愣神的张锦顺说道：“张总，人情世故不是一天就有的！”
他很清楚张锦顺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代明亮被抓，他正式成为安监负责人，虽然职务没变，但张锦顺也叫人送了两条烟过来，是真的两条烟。
然而之前，刚才他走进张锦顺办公室的那一幕，才是张锦顺日常对待他这个安监员的正常状态。
什么时候在这些企业老板眼里，把自己当回事看待。
今天苏瑾一开口说话，张锦顺其实就应该明白了。关掉暗管，才是他明智的选择。
现在的红包，别说苏瑾是他唯一不会成为挡箭牌的希望，就算是对以前张锦顺的态度的回应，他也不会收下这个红包。
驶出勤丰冶炼厂，李明启在后视镜里看着苏瑾，“敬爱的苏书记，下一站去哪里？”
“回办公室！”
“这么快！不多看几家？”李明启有些奇怪，莫不是这位美女书记刚才真的被张锦顺噎着了吧！
“我严重怀疑去每一家，你的红包都少不了！”苏瑾在后排伸手拍了一下驾驶室的头枕。
“你看见了我可没收！”
“那是因为我在。我要不在，你敢说你不收！”
“你要是不在，人家都懒得搭理我，还红包！能扔包烟出来，就是打赏了！”
李明启一脚油门轰下去，沙尘在车后掀起尘土，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苏瑾真的是难搞，自己到底哪儿得罪她这么深，难道自己真的没办法了！
然而李明启没想到身后的苏瑾居然小说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李明启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脚刹车踩住，回头看向因为急刹差点撞上头枕的苏瑾，“我耳朵有毛病还是你说错话了？”
苏瑾没有发火，反而解释道：“我问过芸芸了，谢谢你！”
“你什么脑回路啊！”李明启差点暴跳起来！“我怎么感觉你道谢道得这么别扭呢！”李明启重新启动车，心情无比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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