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你要出宫？”
“是。”盛元凌规规矩矩地跪着，“母妃一醒来，便训了儿臣一顿，说儿臣祈福不够虔诚，让儿臣在天黑前出宫。”
皇帝久久没有开口。
在曲景明忍不住想要抬眼偷瞄的时候，皇帝才幽幽道：“青云道长给了你护身符？”
盛元凌悄悄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护身符是师妹给儿臣的。儿臣上山时，青云道长在闭关炼丹，丹成后，道长出关交代弟子一些事情，儿臣才恰巧见了青云道长一面，将父皇和母妃为道长准备的孤本和药材交到道长手上。”
“道长不管俗事，一切事情都交给静心师兄打理。”
“你的意思是，青云道长又闭关了？”皇帝问。
盛元凌道：“没有闭关。不过道长说他在炼丹时有所感悟，要在藏书楼参悟，不许人打扰。”
“这几日道长都没有踏出过藏书楼。”
担心皇帝会让他主动拜访，盛元凌又道：“藏书楼三楼是禁地，儿臣无法踏足，所以道长在做什么，儿臣也不清楚。倒是静心师兄也有所得，也进了藏书楼。”
“儿臣急着回去，也是因为此。”
“星辰小筑虽说属于太清观，却距离太清观甚远，都不在一座山上，只有小师妹一个人，儿臣也有些不放心。”
“小师妹年岁小，性子跳脱，又同青云道长有约定，三个月不能踏出院子一步。儿臣担心小师妹趁着没人管着她，偷偷溜出去。”
“万一小师妹出事，青云道长和师父可能要怪罪儿臣。”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荷花池发生的事，你们不知道？”
“荷花池？”盛元凌和曲景明同时抬头，露出同款惊异的神色，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
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分开。
曲景明道：“淑妃娘娘去更衣时，忽然晕倒，到底是皇后娘娘静心为大殿下和太子殿下准备的生辰宴，宫婢害怕扰了大家的兴致，便悄悄来找了七殿下。”
“七殿下很是担心，好在镇北侯府女眷多，祖母发话，让母亲和几位婶婶过去帮忙。”
盛元凌接着道：“大舅母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儿臣过去时，她已经将母亲背起来往回走了。”
“儿臣想要回来禀父皇一声，奈何发现大殿乱了起来。”
“好在御林军都忠于职守，儿臣知道父皇平安，也就没关切到底发生了何事……是儿臣的错。”
皇帝道：“不知者不罪，再说你担心母妃，何错之有？都起来吧！”
三人在御书房说了一会儿话，皇帝就打发他们走了。
曲景明和盛元凌还小呢，皇帝不认为他们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说谎。再说他们所说的，同他让人查出来的一致，这个时候，能搅浑水的人越少越好。
盛元凌带着镇北侯府及时抽身，皇帝是满意的。
可惜皇后却不懂。
皇帝咳了下，刚准备喝茶润润嗓子，就觉得胸口一沉，他抬手拍了拍，竟“哇”的吐了出来。
“陛下！”暗卫闪身而出。
皇帝抬手，“不要惊动他人，悄悄把太医院院判请来。”
“是。”
盛元凌和曲景明一刻不敢耽误地出了宫。
日已西斜，金光洒在巍峨的宫殿上，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华丽璀璨。
可他们都知道其中的黑暗和腐朽是怎样的噬人。
在宫里，无论阳光如何温暖，也暖不了逐渐冰冷的人心。
“走吧！”曲景明道，“我可是奉命将你平平安安送到山上呢！”
盛元凌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嘿！别这样沉闷嘛！姑母平安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当然是。”
“那你还一脸阴沉……”
“表哥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曲景明被他的臭脸臭到，只好找个欢乐的话题，“给我说说你小师妹呗！我真是想象不出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姑娘口齿伶俐，能跑能跳还能出主意让你跟人斗一斗的样子。”
“记得你把她从树上救下来的时候，她才这么大……”
曲景明一边赶马车，一边比比划划，盛元凌都担心他把马车赶到沟里去。
好在一路吵吵嚷嚷，他们还是平安到了太清观。
盛元凌跳下车，“我不住观里，我住那座山。”
“哪？”明明一座高山在曲景明眼前，可他的眼睛就是会下意识的忽略，直到盛元凌走过去，在他眼前消失又出现，他才张大嘴巴，无声尖叫。
“这这这……”
盛元凌点头，“神奇吧？虽然这条路不是第一次走，但是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很觉得神奇。”
曲景明吐了口气，“军医都没把握让姑母醒来，你把护身符放到姑母身上的那一刻却……那时候，我就觉得很神奇了。你说道长们这样有本事，能不能撒豆成兵，让天下从此没有伤亡？”
“想得挺美。”盛元凌这几天是每天下山布施，但是他依然有时间进藏书楼取书看，对于道法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越是厉害，越是要遵守天道的规则，否则世间不就乱了套？”
曲景明把马车拴好，走到他身边，“能带我进去走两步吗？”
“只要不去星辰小筑，在山里走一圈也没问题。”
“太好了！”
盛元凌拉住他的手腕，“跟着我。”
“放心，我一定不乱跑。我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跟你说说话。”曲景明心想，还有比这种就在眼前却能让人生生忽略的山更安全的地方吗？方才眨眼间，小七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一步，便是天堑。
他们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他们。
盛元凌带着他走到半山腰，才停下脚步。
太阳已经落山，山里完全黑了下来。
好在表兄弟两个都不是胆小之人，不然树影斑驳，鬼枭厉叫，吓都吓死了，还能站着不动心平气和地说话？
曲景明是上过战场的。
他现场用枯枝和帕子还有酒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点燃交给盛元凌，“陛下的脸色不对。”
盛元凌一惊，“有吗？”
“有！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红润。”曲景明又不是没见过皇帝，他可是一入京，就进宫拜见的，“倒像是……吃了什么药，强行提升身体气血的红润。”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让盛元凌明白他的意思，他气呼呼踢了一脚地上的泥土，“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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