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是好鸟
临近正午,街边开始摆出了大大小小兜售热汤食的小摊。
靠近县学的街道小吃种类繁多,最是热闹,此处多学子,县城本地的少,在外求学多少都有些家底,偶尔在外打打牙祭,故此县学外才如此多食肆。
“陶陶想吃啥?”杜盈秋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年货,看着一排热气腾腾的摊贩问道。
山桃想都没想指了离县学最近的一家馄饨摊,两人落座又问清价钱,大碗四文小碗三文,便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馄饨。
薄薄的面皮儿裹着肉馅儿,再打上吊好的汤头,香气扑面,杜盈秋将筷子递给山桃,又道:“再加两个鸡蛋。”
“您加的鸡蛋。”馄饨摊就两口釜,不具备煎炸功能,鸡蛋都是水煮的,店家是个热络人,又赠了一叠脆口的腌菜,“自家腌的,您吃个鲜。来赶集备年货的吧?”
“谢谢伯伯。”山桃脆生生地回谢,点点头又好奇地看向了县学门口,“我跟娘是来赶集的。我头回来县里,第一次见着县学,不都说这是读书人的地方吗?咋跟我们村混子似的蹲在门口。”
县学门口阶沿下蹲着两个抄着手的混混,一身匪气,眼珠子提溜转,时不时地横一眼路人。
“那是赌场要债的。”忙着手上的活,店家嘴完全不受影响,嘚吧嘚得将最近县学的趣事说了出来。
“里头一个学子,家境贫寒,听说有个哥哥在县里做活,染上了赌瘾,赌场的人要债不成给打死了,现在就来缠着念学的弟弟。”
这事儿也是近来才起的,街坊邻里都当看个热闹,有本地的在这吃馄饨,见有人又提,七嘴八舌地又说了起来。
“我也知道,听说那学子姓山,学问还不错,等着今年靠秀才呢。”
“要我说就是这书生脸皮薄,只听说过父债子偿的,从没听说兄债弟偿的,何况那赌场打死人理亏,他告上衙门也使得!”
“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定是念着县试在即不想分心,破财免灾呗。”
将嘴里的馄饨咽下,山桃眨巴着大眼睛追问道:“这书生还还钱了?”
“有人见着他拿钱给赌场的人了,只赌债不是个小数目,定是还不够。”旁桌的食客顺嘴回了一句。
和二房有过结的山三郎,性子完美继承了杜氏的抠门,既然占理,会选择破财免灾?
捋了捋原主的记忆,杜盈秋压低声音道:“他又不是第一回考县试了,就他那半吊子水平,肯定不会担心县试受扰。更别提还往外拿钱。”
山三郎可是个吞金兽,以往山二郎虽混不吝,除了这回赌债却也没拿家里的钱使,都是自己做苦力换得工钱。
从小开始念学的山三郎被杜氏捧在手里,公中大半的钱都被他用去念书,年过二十也没见学出个名堂来。
话赶话,馄饨摊上的闲话已经说到别人身上去了,只见县学门口走出来一个跨着脸的书生,一出门就被赌场的混子勾肩搭背地往一旁偏僻的巷子带。
“娘我吃饱了,想去买零嘴儿。”山桃两三口将碗里的吃完,抹了嘴就跟着去了那条巷子。
杜盈秋要守东西,也不像山桃人小好躲藏,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些便留在了原地等候。
没人想要招惹赌场的混子,他们三人勾肩搭背地也没注意身后还跟了个小娃娃。
瞅着一堆杂物,山桃蹲在了后面,支棱起耳朵开始偷听,隔了些距离有些含糊,便开了仙术,穿透杂物盯着,合上口型,话就容易猜得多。
“钱呢?”混子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山三郎的脸,“上回说饶你些日子,过了这半个月,总有个响儿吧?”
山三郎对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混子不敢摆架子,缩着脖子解开腰间的袋子,“凑了这些,年后,等我回家一趟,定能凑够剩下的。”
那袋子里一共不过几十个铜板,混子嗤笑一声,一把拽住山三郎的衣领:“打发叫花子呢?你哥欠的可是足足二十两,怎么,你想步你哥的后尘,也躺着玩玩儿?”
不知道山二郎如今生龙活虎的山三郎面色一白,咽了口唾沫,“我有办法,只要回趟家。家里有个侄女儿,是我那死了的兄长的,卖出去也值几两银子,求大哥再宽限我几日。”
默默偷听的山桃一阵无语,真不愧是亲生母子,山三郎想得办法跟杜氏一模一样,卖女还债。
“坑了人家爹,现在又想卖人,你念什么四书五经啊,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赌场的混子倒不是替四丫打抱不平,只不过是想践踏一下这些读书人的尊严,嘻嘻哈哈地将山三郎的面子踩进了泥地里。
就是这一时调侃,让山桃听到了关键讯息,山二郎染上赌瘾,竟然是山三郎找了赌场的人诱使所致。
趁着两个混子还在数落山三郎,山桃原路返回,给杜盈秋使了个眼色,母女俩便提着东西朝县城外走。
听山桃说完刚刚偷听到的,杜盈秋面色也冷了下来,又叹了口气,“也是我,不,是原主杜盈秋种下的孽。”
杜盈秋将山二郎和山三郎的事娓娓道来,竟是一场因情而起的孽缘。
杜氏娘家在大河村,因为女儿多出名,乡下人爱生儿子,觉得女儿是赔钱货,但在杜家女儿却是摇钱树。
只因祖上样貌好,杜氏家的女儿一个个出落的也标致,又有家传的绣活,女儿好嫁,七里八乡的都结了亲,家底竟也靠着丰厚的聘礼攒下了。
杜盈秋是杜氏的侄女儿,虽不比上头几个姐姐能干,但容貌却是最出色的。
山二郎和山三郎年岁差得小,杜氏却只管亲儿子,忙着给山三郎张罗婚事,山三郎便相中了她侄女儿杜盈秋。
“原主样貌好心气儿高,根本不愿意嫁入农家,是杜氏以走亲为由头将人诓到了家里。实则原主根本看不上山家,哪知有天晚上吃醉了,意外跟山二郎浑睡了一夜,没法子才嫁了过来。”
原本继母杜氏厚此薄彼,兄弟二人间就有了间隙,加上这一出夺妻之恨,更是火上浇油。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现在还记挂着报复,可见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山桃见惯了后宫阴私,听出得猫腻比杜盈秋这个长在红旗下的更多,“原来的杜盈秋,未出嫁的女子又怎会在姑母家吃醉?”
前事不明,只一件事毋庸置疑,这山三郎定不是个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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