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忍冬却压不住怒火:老爸这是打算晚节不保吗?跟自己的女学生搞在一起?疯了吗?
那个叫小野的孩子突然扔下筷子惊声尖叫。他的叫声把面积不大的房间装得满满的。
这个家从来都是安静的,从来都是美好的,可现在……
忍冬往老爸的卧室走,她说:“爸,你进来!”
简清儿那一堆爸妈大闹婚礼现场时,忍冬还想着这世上像老爸这种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多了。有的男人连老伴都还没咽气,就忙着张罗找下一个。
那阵子洛可可在电视台主持一档老年人的相亲节目。
编导接电话的第一句就是问:“请问您是离异还是丧偶的?”对面的老大爷回答:“大夫说最多还有一个月,我就丧偶了!”
洛可可把这段讲给忍冬听时,笑得前仰后合。
忍冬冷冷地说:“如果是我爸,我会恨他一辈子的!”
客厅里,那个男孩子的尖叫声弱了下去。
卧室的床上放着一套米色的很旧的睡裙,显然是那个女人的。
江忍冬没忍住厉声问:“你们住一起了?”
那口气完全不像是女儿质问老爸,像严厉的母亲怒斥犯错的儿子。
江家一直都是诗书之家,江爸在师范学校里教中文,江妈从前是教国画的。
这种情形从来都不曾在这间屋里出现过。
“忍冬,你别激动,事情有点复杂。你听我说!”
忍冬也注意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爸,您光明磊落了一辈子,您总说,为人师表,德高为范,德高为范,怎么老了老了……我知道您寂寞,也愿意让你再找个伴儿,可是您怎么这么糊涂……”
门张开了个口,郁冬进来,重新又关上那扇门,他靠在门上,并不作声,听着老姐跟老爸的对话。
“我跟她是清白的。”江爸抬头看着一双儿女,一字一顿地说。
忍冬一把拿起床上的那条睡裙冲着老爸嚷:“那这是什么意思?”
“姐,你别激动,让爸说!”
“我没住这屋!”
“爸,您住在书房?”
书房原是两间,一间忍冬住,一间郁冬住。老妈过世,两人搬出去后,忍冬就叫人来把两间小卧室打通,家里的书多,打了几排书柜,放了书桌。平常姐弟俩回来住,多是在沙发上对付着睡睡。
“我在书房里放了张折叠床!”
忍冬意识到老爸这是认真了。
“我是在早市上遇到衣荷的,她在那等工,要给人家当保姆,可是她带着孩子,根本就没人雇她。她男人家暴她,掐她的脖子,她带着孩子跑出来……你们也看到,小野有毛病,情绪不稳定,会突然大哭大闹……”
“爸,您的意思是,这女人还没离婚?她有个家暴她的老公,您就不怕他找上门来打你吗?您说您清白,您这门一关,谁信呢?”忍冬像连珠炮似地问出来一串问题。
卧室里一片宁静。
06
江爸并没说谎。他把走投无路的昔日学生拣回来,真的是一片好心。
虽说人生漫长,但最关键的也就是那几步。
衣荷师范毕业那年,母亲得了癌症,没办法只好回到县城里。陪着老妈治病,化疗,尽孝。一年之后送走母亲,工作却没了着落。
她想着去城里应聘时,家里来了媒人,说可以帮衣荷去县里的小学当老师。
衣荷动心了。
男的叫张海山,人并不高,一米六几的样子,精瘦,但看着还算干练。他说他姐夫在教育局上班,只要两个人一领证结婚,就给衣荷办工作。
衣荷还很天真地问:“你就不怕我是为工作跟你在一起的?”
张海山很不屑地说:“你都嫁给我了,因为什么我不在意!”
两个人处了两个月,张海山带着衣荷去了他家,家里看起来挺穷的。张海山的妈眼睛像刀片一样围着衣荷看了半天,说:“胯宽,生养容易!”
衣荷看向张海山,张海山笑着解释说:“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到我这断线了吧!”
衣荷也见了那个在教育局上班的姐夫,三吹六哨的,能吹马就绝不吹牛。衣荷的心悬了悬,但那之前,在张海山县城里租的房子里,张海山已经把衣荷给办了,都成了他的女人,还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衣荷觉得张海山还是不错的,舍得给她花钱。他自己都不舍得买那么贵的手机,给她买。五六百块的皮鞋,他也给她买。
不管这段婚姻有着怎么样并不纯良的动机,还是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张海山家答应给衣荷八万八千块的彩礼。可是,临到要结婚了,这事就不提了。
衣荷跟张海山说:“这钱要了,也是给咱们自己的小家,我爸一分都不会要。”
张海山变了脸,说:“按理说,你们家还要给嫁妆呢。”
衣荷不再说话了,家里为给老妈治病,还欠了几万块的债呢。这衣荷跟张海山说过,他说他娶的是衣荷,什么陪嫁不陪嫁的,不重要。
可是现在,拿这话来怼衣荷。
衣荷去了张海山家,张海山的妈妈话里话外说,女人的身子金贵,都躺在男人身上,被揉圆了按扁了,还金贵个啥?要啥彩礼?她说:“这我们家海山要是不要你,你哭都找不着调门!”
衣荷那晚回家哭了半夜。她不知道,如果到这里,她及时止损,日子还可以好下去。
可是,她纵是读了那么多书,一旦回到那样的环境里,她还是没了自我。
咬着牙嫁了吧。她想,日子总得过下去。她想,为了她给家里赚钱,张海山的姐夫也会帮她介绍工作的。
婚礼上,婆婆笑得露了大黄牙,逢人就讲:“我家海山有本事,一分钱没花,大学毕业,人长得也周正!”
公公在台上,更是大讲特讲他儿子张海山为啥把前面的女友给甩了,讲那个女友跟他们张家多不门当户对,多么不般配。
衣荷穿着一身租来的脏兮兮的白纱裙听着公公嘴角的唾沫星子,她自己的老爸站在一旁,木呆呆的。
衣荷突然肚子里往外反,她极力压制下去,手捂着嘴,可是那酸水赛脸似地往外拱,衣荷呕了一声,急忙跑下台。
没跑多远,就翻天覆地地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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