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准你抚军
周延儒三人进入,朱慈烺站在飞檐之下等待。
他知道,父皇能不能改变心意,关键就在三人了--父皇召见周延儒等人,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而吴甡之所以没有到,并不只是因为住家远,也有故意磨蹭的原因。这是朱慈烺事先和他商议好的。吴甡是太子党,无论说什么,都可能会引起父皇的猜忌,倒不如置身事外,相信以蒋德璟和张凤翔的见识,应该能看出计划的不足。
另外,照吴甡的分析,首辅周延儒一定会同意太子到蓟州领军,因为太子留在朝堂或者是军中,对其他人或许没有影响,但对周延儒这个首辅的影响太大了,过去的四策新政不要提,只说“张家口之事”就令周延儒灰头土脸。如果太子不去蓟州抚军,而是留在朝堂,周延儒这个首辅在朝堂上肯定会受到更多的挑战。因此,如果周延儒够聪明,他一定会顺水推舟,赞同太子到蓟州抚军,那样他就又能有几月的清闲时间。
崇祯帝虽然急躁好面子,但绝非没有理智之人,只要蒋德璟张凤翔将利弊得失分析清楚了,周延儒又赞同,崇祯帝绝不会坐视败局。
朱慈烺焦急的等待。
暖阁内。
周延儒,蒋德璟,张凤翔,三人正在就陈新甲的计划书进行讨论。
张凤翔是兵部侍郎,所以他第一个表态,他认为,陈新甲的计划书虽然严密,但却有一个最大的不足,那就是缺少一个统筹全局的主帅。宁远,蓟州,昌平,保定,四个总督各自为政,一旦建虏有所突破,朝廷怕是会手忙脚乱。事后追责,必然也会相互推诿。所谓料敌从宽,御敌从严,为万全计,应该先行确立一名统帅,授以全权,坐镇蓟州边界,以免乱局出现。
这一点,蒋德璟表示赞同。
崇祯帝问张凤翔谁可以为统帅?张凤翔却是支吾了--太子到蓟州抚军是大事,作为一名不甚得宠,游离在核心之外的老官吏,对这种敏感的问题,他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蒋德璟倒是没有避让,直接说了心中的统帅人选,那就是兵部侍郎吴牲。以吴甡为督师,统领蓟州和京师周边的所有人马。蒋德璟对吴甡很有信心,认为吴甡足可以胜任。
而这时,吴牲到了。
吴甡到了乾清宫殿外之后,向站在飞檐下的太子深深一躬,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疾步进入了乾清宫--该说的,他都已经和太子说过了,皇宫之内,耳目众多,在这里他不敢表现出对太子太多的亲近之色。
吴甡见到暖阁中,向崇祯帝行礼,崇祯帝赐座,不绕弯子,就建虏入塞和兵部的计划书,直接问他的意见。吴甡站起来,老脸严肃,深躬到地:“陛下,自崇祯二年以来,建虏已经五次入塞,除了第三次是在山西大同,其余全部集中在京畿蓟州一代,尤其松锦之战后,我大明精锐尽失,建虏猖狂,这一次怕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任何的疏忽懈怠,都会将我大明置于惊涛骇浪之中。然各地兵马孱弱,总兵们多有畏敌之心,总督巡抚也都是战战兢兢,只想着自保,根本没有和建虏一战的勇气。所以臣以为,能统筹全军,鼓舞士气,令各处总兵拼力向前,不敢畏敌避战者,唯太子一人也,若不用太子,任何人督师蓟州,恐怕都是有心无力!”
吴甡声音慷慨,说到危险处,他眼神中透出无比的忧虑和担心。
崇祯帝脸色阴沉,目光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是首辅,一向老成持重,对崇祯帝的心思也颇有揣摩,太子在外,而崇祯帝又暗夜召见,很明显,太子又主动请缨了,而崇祯帝正在犹豫,这种情况下,他推一把,崇祯帝可能就会同意太子的任命,如果他拉一把,崇祯帝说不定就会另选他人。周延儒在心中盘算,太子留在朝堂之上,必然会对政事有颇多干预,他这个首辅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倒不如令太子到外面去领军,于是就像吴牲推测的那样,周延儒不但赞同在四督之上再设置一名统筹全局的统帅,而且他推荐太子。
“臣赞同,太子虽然年幼,但战阵征伐,运筹帷幄,已然有大将之风,治军更是严谨,非太子不足以统领京畿和蓟州诸军。”周延儒道。
“臣反对!”
蒋德璟却反对,蒋德璟认为太子是国本,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带兵打仗不应该变成太子的常态。留在京师,学习治国安邦之策,才是太子最重要的任务。
再者,太子刚刚归来,兵马疲惫,岂可再次出征?蒋德璟是吴甡的好友,但现在却也不给吴甡面子,直接提出异议。
吴甡肃然:“国难当头,岂容歇息?”
崇祯帝脸色发白。
到现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侥幸,面子暂时也顾不得了。蓟州抚军,还是得春哥儿啊。
“太子呢?”崇祯帝转对王承恩。
“还在外面候着呢。”王承恩回禀。
“传他进来。”
“是。”
当王承恩传旨觐见时,朱慈烺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他知道,父皇终于是同意他抚军蓟州了。整理一下衣冠,大步迈入乾清宫。
暖阁内,四臣默默无语,只有崇祯帝焦躁地走来走去。
见太子进入,周延儒四人拱手行礼。
朱慈烺一一回礼,和吴甡目光对视时,吴甡向他不动声色的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一切顺利,殿下可以从容发挥。
“太子,如果朕令你抚军蓟州,你要如何抵御建虏的入塞?”崇祯帝脸色冷冷,虽然在心里他已经默许,但他还是要知道太子的应对方法,如果太子的应对不能令他满意,他还是会改变主意的。
“回父皇,坚壁清野,深挖壕沟,严厉军法,择机歼敌。”朱慈烺从容回答,胸有成竹。
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奏疏,呈给崇祯帝:“具体的一些谋划,儿臣都写在奏疏里了。”
崇祯帝展开看。
暖阁静寂,只有蜡烛燃烧时的噼啪声。
崇祯帝是一个吹毛求疵、非常严苛的君王,对臣子的过错,从来都不放过,从袁崇焕,杨嗣昌,卢象升,洪承畴到孙传庭,他看过无数关于各项战事的计划书,即便是名臣,他也经常能挑出其中的一些小毛病。和他们相比,太子的计划书并不详细,但却非常具体,基本将建虏入塞的几个方位都谋划到了。崇祯帝绞尽脑汁,一时半会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份计划书,是朱慈烺,吴甡加上参谋司的三大参谋,殚精竭虑,苦思了一个多月才制定出来的,是众人智慧的结晶,岂能轻易被崇祯帝挑出毛病?
崇祯帝看完奏疏默默收起来,心中有惊喜也有恼火,惊喜的是,太子长大了,军事政事都有相当的见识,这份计划书写的尤其好;恼火的是,明明袖子里就有奏疏,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崇祯帝看向朱慈烺:“这奏疏,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班师回京的路上。”
崇祯帝脸色透霜:“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朱慈烺心说你刚才根本不让我说话,我哪有机会啊?
崇祯帝将奏疏交给王承恩吗,道:“封了,除朕之外,不许任何人查阅。”
“是。”王承恩双手接过。
“朱慈烺听旨!”崇祯帝忽然道。
朱慈烺急忙跪倒:“儿臣接旨。”
“朕令你抚军蓟州,总揽蓟州和京畿附近一切军务,内阁和兵部全力配合你,望你不负重托,挫败建虏今冬入塞的图谋!”崇祯帝威严道。到这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了,比起那些令人不放心的督臣巡抚,眼前的太子好像才是他安心的所在。
“儿臣遵旨~~”
朱慈烺声音里忍不住透出了激动。不枉他的机心,父皇总算是同意他的任命,他总算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谋划蓟州京畿的军备军务,整顿兵马,总揽全局,准备迎击建虏的入塞了!
“陛下圣明~~”周延儒和吴甡一齐躬身。两人原本是死敌,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不过在太子抚军蓟州的事情上,却是站在了一起。
张凤翔随他二人之后赞颂。
没办法,蒋德璟也只能苦笑躬身。
“这是一道密旨,内阁和兵部知道就可以了,”崇祯帝转对王承恩:“等建虏入塞之时,再明发天下。”
周延儒四人和王承恩都称是。
朱慈烺更喜,父皇听从了他的建议,决定使用密旨,暂时不公布他抚军蓟州的消息。如此一来,保密工作的难度就能降低一些,希望能够在短时间之内蒙住建虏的奸细,等到建虏大军入塞,得知大明太子亲自抚军,想要改变计划也是来不及了。
“你们都下去吧。”崇祯帝挥手。
周延儒四人退出。
朱慈烺没有走,他知道,父皇还有话和他说。
“你要求的,朕都答应你了。”崇祯帝板着脸:“要是你挡不住建虏,办不好这个差事,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朱慈烺拱手:“如果挡不住建虏,儿臣以后绝不再领兵出京!”
“好,这可是你说的。”崇祯帝冷冷。
朱慈烺笑了。
既是君臣,也是父子,比起其他人在崇祯帝面前的战战兢兢,他胆子要壮许多,而且他对崇祯帝的心思,也远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彻,崇祯帝虽然急躁易怒,没有耐心,偏执好面子,但最初却是一个赤诚的人。鬓角的白发,眼睛里的焦灼,易怒的脾气,都是大明国事每况愈下,内内外外祸事不断,朝政却难以伸张的报复反应,如果能有那么一丁点的运气,大明的天灾大旱能少一些,关外的建虏不是狡猾的黄太吉当家,而是另外一人,崇祯帝未必就会是一个亡国之君,要知道,十七岁的崇祯帝刚刚继位,一举铲平魏忠贤,内外却没有动荡,绝非轻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那时的崇祯帝是何等的英气风发?
……
离开乾清宫,朱慈烺脚步匆匆,心情愉快,只觉得紫禁城的夜,竟是如此的美。每个殿堂楼宇之下,都悬着红色的灯笼,一眼过去,宛如繁星点缀。而天空却依然是那么的黑,压着红灯无法抬头,只有那悬着红色灯笼的殿宇檐顶倔强的向半空之中伸展。
往常这个时间,宫门早已经关闭,但今晚因为有崇祯帝的圣旨,所以破例延后了两个时辰。
当朱慈烺,周延儒等人离开皇宫后,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
对大明朝来说,这又是一天的过去。
朱慈烺对周延儒拱手致意,表示感谢,不管周延儒的动机如何,但如果没有他的临门一脚,父皇不会这么快就同意他抚军蓟州,从这一点上来说,周延儒是有功的。
周延儒忙不迭的躬身。
宫门外不远就是内阁和兵部的办公地。朱慈烺上马之后原本就要离开,忽然听见“哒哒哒”马蹄声急促,一个快马急急到了兵部之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急急奔入兵部--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急报又到了。内阁和六部中,只有兵部每晚有人值守,以处置各地送来的塘报。
朱慈烺拨马向前,在兵部门前勒马站住。
吴甡和张凤翔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进兵部查看。
原本,朱慈烺以为是有建虏即将入塞的新消息,不想却不是。
“殿下,南直隶有变!”
吴甡拿着塘报,脸色凝重的奔了出来。
朱慈烺心头一跳,算日子,侯恂应该已经到襄阳就任湖广督师了,丁启睿应该也已经到南京,成南京兵部尚书了,左良玉的九万人马,方国安杨德政的部队,就算行军再慢,此刻也应该进到湖广南直隶,加上凤阳总督马士英,黄得功和刘良佐的人马,整个南直隶湖广地区,官军兵马云集,张献忠和左革五营却是兵马有限,这种情况下,南直隶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庐州……失陷了。”
吴甡也有点不敢相信,说话咬着牙,眼睛里都是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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