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陈国和琥国前来受降，使得楚煦更加坚信自己能一统天下。三日后，国玺授让礼节在京都祭祀神殿举行，徐徐子和李珩两人弯腰将玉玺献给楚煦的同时，楚煦站在神殿之上，仿佛在此刻已经睥睨整个天下。
为了这一场统一，楚越国等了太久。历代国军的为之努力的梦想，都将在楚煦的身上最终实现。命运已经在楚越国和曾经被他灭掉的卫宋，已经现在的南蛮五国之间拉开了残酷的序幕，不管是我和林笑尘，又或是徐徐子与李珩，所有人都将自己要得到的东西堵在了这场战争之中。
这一年的夏天天过得如此迅速，楚越两位重要人物死去，仿佛是在为我们的计划奏响胜利的开篇。高斯死于出使陈国的途中，皇甫晋在楚煦得到两国玉玺的那日病逝。
我穿战袍送徐徐子离开时，他朝楚煦有礼拜别，并许下承诺，回去之后，立即派迎亲队伍前来。楚煦看了一眼挽着他手臂的白婵，伸手捋了捋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容。
站在城墙上望着两人回国的队伍，楚煦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我：“笑晏啊，这个夫君你可还满意？”
我低头笑了笑，语气淡然：“很满意。”
楚煦却是拍了拍白婵的手背，白婵便是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她走时刻意回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些许担忧和怀疑。
白婵离开后，城墙上只剩下站岗的士兵以及我和楚煦二人。楚煦收了方才白婵在时才特有的柔和，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语气严肃道：“笑晏，青山匪盗一事，我想你也有所耳闻吧。你父亲是个好将领，我相信你也是。”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他拂了一下衣袖，眯着眼睛，看向天边：“茗煊将青山的起义军镇压下去了，两万多前朝余党，尽数抓去修筑皇陵。头目现在还关押在牢房之中。笑晏，你可知道，我用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有着非凡的智慧，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是一个忠于楚越的人。但是你也知道，我虽是天子，仅凭我一个人的信任也难以服众啊！”
他看向我，我试图从这个人身上找出一丝，哪怕对我的一点信任，但我从那双盯着我的眼睛中，只看到了胁迫。
楚煦的话融进这个夏天最后的一场暴雨之中，这场暴雨过后，楚越的天气陡然变得阴冷。明明还没有进入秋天，却冷得仿佛已经迈入寒冬很久似的。
我本穿着单薄的衣服，但出门前，府中的老伯给我送上了一件披风。这是林笑尘从前穿的衣物，披在我身上，看上去倒也不算违和，只是因为身高差距，披风拖到了地上。
马匹踏过干净的石板路，前方的人自动为我让开一条道路。我下了马，缓缓走过那段站着持长矛小兵的道路，披风在地上摇曳，我双手往后一拂，此时恰起大风，将发丝和披风都吹得飞扬。
长道尽头，李缅、华先二人身上绑着铁链，跪在刑场的铁柱下。两旁的侩子手，右手边各执一把锋利大刀，左手提着一壶酒。
一步一步上了高台，华先抬头看向我，眼中先是震惊，而后他摇头长叹一声。李缅则痛苦地闭上双眼，将头垂得十分低，唯恐与我对视。
站到他二人面前，右侧上来一个宦官，开了楚煦的手谕，念道：“今有李缅、华先二人，行谋逆之事，处以极刑。”
宦官尖锐的嗓音让我十分不适，侧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抿紧。他念完之后，却是冲我一笑，然后朝两名侩子手招了招手，三人躲到一旁说了几句悄悄话过后，那宦官冲我阴笑道：“王上吩咐，让将军监督行刑。”
我道：“好。”
他又是一声邪笑，开口道：“那将军下令行刑吧？”
我垂在两侧的双手向披风中缩去，沉了一口气，低声道：“行刑吧。”
宦官便重复了一句我的话，大声道：“行刑！”
此时右侧又上来好几个士兵，将李缅和华先二人背对着背绑在铁柱之上。我不忍看到这一幕，转身准备离开，那宦官伸手拦住我，“王上吩咐，让将军监督行刑！”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却加重了语气。
垂下眼眸，我将身子重新转回对着铁柱的方向。两个侩子手喝了一口酒之后，酒坛摔碎在地，两人皆是丢了手中的大刀，转而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解牛刀。
我的心随着那酒坛碎裂在地的声音，整个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在看到他们拿出解牛刀时，整个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处以极刑。”我双唇动了动。身旁的宦官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眉眼高扬，露出期待的神情。
两个侩子手开始动手，他们蹲下身子，先是从李缅和华先的腿部开始。一刀滑落，鲜血浸透了整个裤管，两人因为嘴巴都被绑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解牛刀一刀一刀将两人身上的肉割下，华先已经痛得晕死过去，李缅口中溢出鲜血。隐匿于袍子中的手握紧成拳，整个人的身子僵硬在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
刀子已经慢慢移到手部，两人的腿部皆露出一小片一小片的白骨！
天空中翻涌的乌云一下子聚集过来，星星点点的小雨砸下。此时却忽然传来一阵焦糊的味道，雨点打在铁柱上蒸发出一阵阵烟雾。原本晕死过去的华先猛然抬起头，双眼爆裂瞪开！
血腥味夹杂着皮肤接触热铁后烧焦了，以及最后的糊味朝在周围扩散。我只觉胃部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伸手捂住嘴巴，旁边的宦官只是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那铁柱温度越来越高，肉在铁柱上熟透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呕吐起来。雨势渐大，我跌坐在地上，人在雨中，先前强忍的泪水此刻倾泄而出。吐到胃中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吐，原本站着的宦官还“好心”地将我扶起。
再看二人时，只有一具白骨和模糊的一堆肉。两名侩子手上前跪拜道：“禀大人，已处刑完毕。”
宦官看了我一眼道：“将军，这尸身，要如何处理？”
咬紧牙关，我闭上眼睛，颤声道：“烧了吧。”
宦官听后，嘴角上扬，转身便对着两名侩子手道：“将军吩咐了，拿去烧了喂狗。”
我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那名宦官。只觉全身气血都涌向一个点，更恨自己一双手已经因握拳而失了力气。我看了他良久，轻哼一声，最后竟是流着泪笑道：“大人果然通透。”
甩开他搀扶着我的手，独自一人按住腹部下了高台。两名随从上前扶住我，又回身望了一眼那高台，台面上没有跪着的人，没有头颅落地。
满地的水红透了，从下面斜看上去，像极了一朵巨大的火烧云。
次日，楚煦召我进宫。
仍旧是那个熟悉的议室大殿，高斯站在大殿门口。见我来了，他直起身子，伸手道：“笑晏，可还好？”
我望了他一眼，脸上从前的神采全无，不言不语，越过他直接进了去。
楚煦坐在龙椅上，高斯我和站在下方。楚煦看了一眼高斯，两人对视一刻后，楚煦开口道：“听说昨日你监斩时下起了大雨，身子可有受寒？”
我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有劳王上关心，笑晏这副身子骨可强着呢，怎么会因一场雨就受寒。”
楚煦听后大声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
高斯担忧地瞥了我一眼，我却镇定自若。楚煦道：“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实是因为，现在陈国和琥国两国已经前来受降，我们是稳操胜券。只是......国内时局有所动荡。皇甫晋病故，我更加不能动弹由廉半分，否则恐有变数。因此，我想问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推荐为太尉的？”
高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楚煦看向我笑道：“其实本来，我心中的人选一直都是笑晏你啊。只可惜，你已经要远嫁陈国和亲。所以这太尉一职，还是要重新斟酌了。”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如今还想用这样冠冕堂皇的伎俩来给我安慰么？和亲原本就是想将我从楚越的政治中心剥离开。因为现在陈、琥两国受降，起义军又已经被镇压。我林笑晏在他楚煦的眼中，唯一的用处也就那点谋略了。
论行军打仗，他有沈茗煊足矣。爆出起义军一事，由廉已经有所收敛。监督行刑一事，分明就是为了测探我的双重保险。
可笑我一直认为自己并不算愚笨，竟然给人从头利用到尾。但我怎么能甘心，便是忽然睁了睁眼睛，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道：“王上，笑晏忽然想起有一人，可以担任太尉一职。”
“谁人？”
我停顿了一下，故意望了一眼高斯，缓缓道：“李远光。”
高斯眼中一亮，楚煦却是眯了眯眼睛，脸色沉下来：“其妹李夫人此前做出有辱皇家之事，你现在却让我提拔她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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