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p>已是暮色四合，马匹还在不知疲倦的跑着。我爬到车门面前，打开一小部分，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p>

<p>车夫小声地回道：“锦里。”大概是怕吵到车里面的玉薇，他说话简洁。</p>

<p>玉薇还在沉睡，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跟一个睡着的人待在一起并不好受，我索性开了门坐到了外面。车夫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p>

<p>“笑晏姑娘，夜里寒气重，你怎么出来了？”身旁传来声音，我一转头就看见我身侧骑在马上的一个玉薇的随从，好像听玉薇叫他华应。</p>

<p>这家伙一袭黑衣，连脸都包住了，只余下两只眼睛被火把衬得时明时暗。看他这装扮，就知道轻功上乘，况且身上没有佩戴刀剑，可见是修暗器的。我看了一眼他，无奈道：“你们主子在睡觉，我出来透透气。”</p>

<p>“你还是别打太多歪主意。”华应看着前方说道。我摊了摊手，这个人警惕性真高。但可惜我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只不过这么坐着实在太过无聊了，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道：“还有马匹吗？”华应深深看了我一眼，“你想逃跑？”他问得干脆。我摇了摇头，“我要跑在梁家庄早就跑了，况且，拿了你家主子的银子，岂有违约之礼？”华应并不说话，只是沉默。这时马车内忽然传出了玉薇的声音，“华应，把你的马给她，你和大力一同驭车。</p>

<p>“是。”华应一个翻身，朝我冲来，我自是身形一转，蹬了一下车身，转身换到了他所乘的马上。我在马上晃荡了一下才摸索到缰绳，这个华应，说也不说一声就冲过来，还好我反应快，不然早就被他挤下马车了。我侧过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就被我杀于无形了。这时玉薇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来，戏谑道：“笑晏，身手不错嘛。”</p>

<p>“哼。”我撇了撇嘴，那是自然的。</p>

<p>夜深了，天上的圆月在乌云之间躲躲藏藏，马车上的灯笼一晃一晃的，我望着眼前一片漆黑的路，火光所能着凉的，也只是眼前的这一寸路。而我呢？我连眼前的这一点路都不知道，只是这样茫然的前行，究竟，是好是坏？不管怎样，是出来散心的，等我好些了再回去吧！锦里么？离京城只隔了一座山，会不会太近了......我这才没走出多远，却又绕回来了么......？</p>

<p>忽然传来一阵香气，玉薇手里拿着一个酥饼朝我摆了摆。我急忙回到了马车里享用美食，华应脸上满是笑意，他心里肯定想还是主子有办法，我才不跟他计较。吃着酥饼，坐在软软的车上，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大好，未来什么的，就让它那样吧！至少我现在是自由的，至少这一刻我居然觉得无比开心。</p>

<p>“吃一个酥饼就能这么开心，你真是怪人。”玉薇拿出一只手帕擦了擦嘴角，又抽出一只新的帕子递给我。我擦了擦嘴角，笑道：“吃，本来就是人生一大乐事啊。”</p>

<p>“你这丫头，真是可爱。”她将自己身后的靠枕抽出，垫到我背后，柔声细语道：“歇一会儿吧。”</p>

<p>“你挺会照顾人的嘛。”我靠在枕上，仔细端倪着她的脸。烛光一跃一跃的，她的眼角有那么一丝细纹在笑起来的时候就会浮现。其实玉薇长得并不精致，只是一双眼睛生的妩媚，就算只是这么坐着不动，也足够勾人的。</p>

<p>“看够了吗？”她开始打趣我。我转了头，将目光移去，忽然问道：“我们去锦里，是去，还是路过？”</p>

<p>“我在锦里有一家歌舞坊。”她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此次，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在锦里歇脚，我得到消息，他们会选在我的歌舞坊停留一晚商谈大事，但我唯恐拿不出好的节目来，日前，有个朋友与我提议，杂耍的姑娘腰肢纤软无比，若是由此编得一曲舞蹈，定可以博得客人欢心。我打探到就近的荨蛮城有杂耍，后来......你也知道了。”</p>

<p>什么客人这么尊贵？需要一个歌舞坊的老板娘这么煞费苦心呢？若非是京城中那些大官？锦里的歌舞坊是全国最多的，这里也是权贵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不过，我自十五岁到京都，这几年都没有离开过京都，自然也没有到过锦里，如今能有幸去观摩一番，也算是长了见识，何乐而不为？我还真想亲眼看看玉薇口中所谓的客人，究竟是谁。</p>

<p>一夜都在胡乱猜想着，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已经进入了锦里的城郊了。两旁的道路开始变得开阔平坦，我睡意渐渐散去，只顾着看窗外的景色。此刻天还没有完全亮，但远远的就看到锦里散发出来的光亮，果然是夜夜笙歌的地方。</p>

<p>等马车完全驶入城内，我方见到锦里原来是这样的，繁华程度堪比京城，甚至更过京城，到处都挂着五彩的灯笼，这座城池似乎已经失去了白日和昼夜的区别。有很多喝的咛叮大醉的公子少爷被仆人扶上马车，这里一排排的望去，都是一些歌舞坊，马车放慢了速度，拐过那条热闹的街道，进入了一条稍微冷清的街道。等到车子停下时，我推开门，发现马车停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后院。</p>

<p>玉薇下了马车，随从马上提着灯笼跟了上来。我走在她的身侧，忽然觉得寒意袭人。这里怎么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那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玉薇领着我穿过小道，眼前赫然是一座两层高的楼，她领着我上了楼，打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有些疲倦地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说完转身欲离开。</p>

<p>“对了。”玉薇忽然折回来，径直走到我身边，说道：“笑晏，你得给自己起个花名。”</p>

<p>“花名？”我睁了睁眼睛，她不说我都忘了，可是起什么好呢？我思索了我一会儿，说道：“就叫安寻吧。”</p>

<p>“安寻。”她念了一遍，随即说道：“挺好的。”说完以后就离开了。</p>

<p>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了。我的眼睛四处打量，扫射了一下这个房间，布局还算精致，不过也太大了点吧，一长串珠帘绵延两点，把内间和外间相隔开来。前厅放着这么大一张巨大的桌子，都可以在上面舞刀弄枪了。</p>

<p>等等，我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似乎不是桌子......难道，这是跳舞的台？不得了，太腐败了。我摇了摇头，这些人还真是会享乐，在京都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没想到锦里这么深藏不露。</p>

<p>“姑娘。”门外有人叫唤，我连忙打开门。“姑娘，我是念儿，以后你的起居就是由我来照料了。”小丫头说着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继续说道：“平日里没事的话，我就睡在你内间里面的小房间里。”说着掀起帘子，我跟着她一起走进去，果然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其实严格上来说，根本不算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而已。跟我的房间比起来，算是特别小了。</p>

<p>“我不能一个人睡吗？”我不由得问道。</p>

<p>“这个......等姑娘习惯这里的生活以后，约莫是可以的吧......”念儿耐心地解答，末了，又多添了一句：“如果姑娘不喜欢我，我也可以......”</p>

<p>“就你吧。”我打断她的话说道。什么等我习惯以后，玉薇肯定是派她来监视我，怕我逃跑罢了。这个人，究竟要告诉她多少次我不会跑她才信呢？真真的是让人无奈，表面上表现得很信任我，实际上却时刻在提防着我。</p>

<p>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一夜无梦。早晨醒来的时候，感觉精力充沛。打开房门，却看到我的门口守了两个壮汉。我疑惑地看着旁边的念儿，希望从她嘴里得到完美的解释，她果然不负我意，缓缓说道：“这是主子的意思。”</p>

<p>好吧，随你了。我也不说话，吃过早点之后，开始东窜西窜。无奈身边的这三个人，总是和幽魂一样跟着我，实在让我感到烦恼。</p>

<p>这歌舞坊挺大的，两层的建筑构造，前面一层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后面一层在前面的建筑物上又累计叠加，这样可以独立，也可以分开。隔开两座建筑的，是如果分开，这里可以算是一个酒家，可是若合起来，客人便可以坐在楼上欣赏美妙的舞姿，并且每段走廊都是隔开的，也就是说，我的房间后面，就有一个走廊？！</p>

<p>“姑娘，你去哪儿！”我一个飞身上了走廊，念儿在楼下大喊，那两个壮汉立即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上来。我也懒得理会，看他们这样着急的样子也着实好笑。</p>

<p>这个走廊，用毛毯铺着，每段走廊的间隔都不大，设施也不同。我又翻身到另一段，发现这走廊后面有一个门，我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房间！果然啊。果然都是想通的。这究竟是谁的主意，竟想得出这等构造。这个歌舞坊实在可怕，每个房间又都不一样，这就又说明了，进最大最好的房间，就可以直接在房间里欣赏美人的歌舞，而不必与他人共同欣赏一个......</p>

<p>这时，房间里一位身着绿萝薄纱的女子向我走来，她每走一步，脚边的轻纱就飘荡起来，细白的小腿若隐若现。“姑娘，这是我的房间，还请你离开。”她盈盈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必定是那两个壮汉去敲门了。</p>

<p>“行吧。”我应道，飞身跳了下去。她大惊失色，我平稳落地，再抬头只见她表情惊讶地站在走廊上，双手捂着嘴。我无所谓地转了身，念儿立刻跟在我身边唠叨开来：“姑娘，你这样很危险的，万一伤到自己了......”</p>

<p>“别吵。”我丢了一句话给她。</p>

<p>“可是，你这样从楼上跳下来真的很危险啊！万一伤到自己，那以后，那以后可都不能再跳舞了......”</p>

<p>“我让你别吵！”我转身对她说道。她果真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p>

<p>我回到房间内，跟着我的两个壮汉停在门口守着。关上房门，念儿默不作声地坐在房间内的那个小型的舞台上。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也没有再说话。我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语气太不善了，她只是一个丫头，又有什么地方惹到我了呢？我怎么会把气撒到别人身上。我坐到她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对不起，今天。”我说道。她抬起埋在膝间的头，眼角还有泪痕。</p>

<p>“不是姑娘的错。”她起身，面对着舞台，眼中饱含着复杂的感情，“是我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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