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世间恩仇,刀剑分说
(说个不好意思的事,周末两天断网了,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修好,今天才终于连上网,跟大家道个歉。)
黑夜若水,草木皆寂。
风中传来喑哑的嘶鸣,令人回想起那一年江宁府将落未落的雨。
潮湿得有些抑人的气氛之中,段狩天以三百式段家刀叠出一招破天,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由灵山不远千里,前来找赵无安寻仇的尹凤箫。
在那之后不久,赵无安便于玄武湖上,第一次正面对上了这名先天经脉有缺的刀客。
今夜则是第二次。
只不过自玄武湖一战罢后,段狩天已于福州城外生死绝境之中逆天而为,以体内残缺七脉沟通天雷,晋入一品境界,自此俯瞰苍生。
而赵无安,于登云楼顶与代楼暮云生死一战,此后又以一人之身对上近万宋军足足三个时辰。虽则在暮秀村中得一味通天根入体,修为却谈不上有多少精进。
第一次的较量,是赵无安赢了半酬,但是此消彼长,段狩天怎么算也算不到,他会连续赢下第二次的胜利。
何况还是现在这般境况。赵无安身受他一刀,半边身子已然麻痹得不能动弹,而段狩天尚在一品境界,自身气劲直达天地,甚至能感受到赵无安那一直以来藏于匣中的洛神气劲的衰竭。
再在此基础之上,段狩天尝试以自身的气劲,将那洛神剑意屏蔽。就连他也没想到,此举竟会收获到如此奇效。
直至现在为止,与赵无安相隔不过几十里的胡不喜,竟然迟迟未有现身。赵无安虽然侥幸从他们的包围之中出逃,却又在此处被段狩天给拦了下来。
背水一战。
黄昏第一次出手时,段狩天本想着速战速决,却又不愿让赵无安死得不明不白,故而下手之时,终究还是有了几分犹豫,那本该笔直斩向赵无安脖颈的刀,微微偏了一分,斩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这一次,决不能再犯一样的错误。
段狩天的刀着实是快如疾电,赵无安却也不遑多让。
身处绝境之中,赵无安的头脑却仍然清晰得如同珠算。他早料到了段狩天就在附近,那一柄看似射偏的苏幕遮,其实从来都未曾脱离过赵无安的掌控,如今刹那起身,便是势如狂龙,笔直袭向段狩天的后背。
那将落的刀光尚未降至赵无安眼前的时候,段狩天就听闻了来自身后的剑啸,一双原本坚毅深沉的瞳孔,刹那间盈'满如月。
自从晋入一品境界之后,段狩天的刀路相比以前可谓是大相庭径,原先拖而后绝的战术被彻底舍弃,转为了出手一刀夺人性命的强势。乍看之下,的确是难以抵挡。
不过赵无安可是亲眼看着段狩天晋入那般境界的,很多人不明白的事情,在他看来如同明镜。段狩天那向前的刀越是锐不可当一分,他那看似壮硕的后背,便越是脆弱一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不过是两相权衡的结果而已。
苏幕遮剑去如虹,在段狩天后背上戳出潋滟的血花。
而与此同时,背靠着树干的赵无安,不知从哪里忽地生出来一股力气,竟然生生按着地面,撑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
刀锋险险擦着赵无安的脸颊而过,削断他几根发丝。
赵无安的瞳眸火星四溅,从口中发出一声低喝,抓着树根的手背青筋暴突,白衣悍然舞动,整个人旋绕到了树后。
沉重的银背刀猛然站在一块树根之上,陈年虬结的树根被一齐斩断。四周阴风乍起,段狩天与赵无安的衣摆俱是一阵飞舞。
一招已过,胜负尤未分。
段狩天抬起眼睛,望向树后的赵无安。
他与赵无安只不过隔了不到两尺的距离,若是此时起身接上一刀,便能顷刻间将再无余力的赵无安一刀两半。
但此时刺在他后背上的苏幕遮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段狩天实在很是怀疑,赵无安这个人,究竟还藏有多少诸如此类的后招。
“你,未出全力吧?”
短短的一句话,不过六个字,却几已花费了赵无安全部的力气。说完之时,他浑身都是冷汗,抓着树皮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段狩天怔了怔,一言不发,复又双手举起了刀,神情认真。
眼见段狩天并无什么放下刀好好说话的念头,赵无安只得苦笑起来。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原本不愿说,此时却为了保命,也不得不说了。
“早在福州城外,即便入了一品,若非有虞美人临头一剑,你又如何能杀得了许暗尘?这笔账,你打算怎么算?”
段狩天闻言一愣。
隔着半截树干,赵无安盯着他的眼睛:“江湖多有不义名,我也听闻你屠了暮秀村,但始终信着,你是个侠者。”
段狩天眼中露出些许怅然之色,但仍是紧握着刀,沉声道:“若是能手刃罗衣阁主,替挚友报仇,便是被整座江湖唾骂,段狩天此生亦无憾。”
“你要如何手刃罗衣阁主?”赵无安问道。
段狩天没回答,猛然运起周身气劲。随着一声噗嗤轻响,那刺入他背部的苏幕遮,被他一下子弹了开去。
“便是告诉你,其实也无妨。段某已经以这一品高手的身体,与聂家达成了协议。只要我杀了赵居士,他们便会将罗衣阁主,交由我处置。”
段狩天顿了顿,像是怕赵无安不相信一般,又补充道:“这一切,都由一位聂家和罗衣阁都十分敬重的前辈主持。扶聂踩罗衣,亦是那位前辈的主意,我无需担心聂家会在其中动上什么手脚。”
“可你明明,就在替阁主办事。”赵无安的声音沙哑。
段狩天摇头道:“那并非罗衣阁主本尊。只不过是聂家人为了迷惑你,所设下的一个圈套罢了。真正的罗衣阁主,此刻绝对不在此处。”
赵无安一怔,自今夜遭遇段狩天之后,眼瞳中第二次流露出震惊神色,只不过夹杂了几分恍然大悟的意味:“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段狩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太多不该告诉赵无安的事情。
于是他又高高举起了刀,神情肃然道:“江湖信义,便是说一不二。他人或有阳奉阴违之辈,段狩天向来以为不齿。既然如今应允了聂家,要以赵无安性命换罗衣阁主性命,那段某便只有一条路可选。赵居士,得罪了。”
说着,手中长刀便慢悠悠对着大树砍下。虽然动作不快,可刀锋之上细密气劲所缠绕着的紫气,几乎浓郁到了肉眼可辨的地步。
“且慢!”
赵无安猛然向后倒跳了一步,恰巧躲过段狩天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刀。
数十尺的巨木在这一刀之下轰然化作两半,巨大的黑影向着两边倒去。赵无安自飞扬的沙石之中掩袖躲闪,止不住地咳嗽。
“段狩天,这笔账,你怎么就不会算呢。”
看似恨铁不成钢地说完这句话,赵无安又猛地咳嗽了两声。嘴边赫然有猩红血迹,却被他漫不经心地抹去。
“胡不喜会循着我的洛神剑气,找到我。”赵无安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你或许能够屏蔽这份剑气,但我若死了,胡不喜必然心魔大发,再不可能挥出那般恣肆的刀法。”
赵无安紧盯着弥漫烟尘中提刀端立的段狩天,一字一句道:“杀了我,你也就等于杀了胡不喜。与天下第一刀客较量的夙愿,也就不可能成真了。”
烟尘之后,那位天下人交口相传的一品刀客,迟疑了许久。
赵无安知道他在犹豫,但也多半能猜到,段狩天犹豫之后的结果。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一段不算短的沉默之后,段狩天缓缓开口道:“此生夙愿,确是与胡不喜一较高下……但若大仇不报,狩天又有何颜面见凌志霄于九泉之下?”
那位决然刀客,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刀。
“赵居士,少打几分算盘,你或许能死得干脆些。”
赵无安苦笑道:“我可不想就这么死了。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干。”
段狩天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中凌厉长刀再度挥出,直直朝着赵无安劈了过去,退无可退的白衣居士只能举起双手抵挡。
一阵刀光闪过,脆弱的白衣便如纸片一般在段狩天的刀劲下断裂,赵无安轰然飞退,身子重重地撞在后头一棵树上,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随着袍袖被段狩天刀劲削断,一卷纸也从赵无安袖中滑出,顺着风倒飘回段狩天面前。
段狩天愣了一愣:“这是……”
那是张很普通的纸,因为一直被赵无安藏在袖中,沾染了汗渍,显得颇有些陈旧。但真正让段狩天吃惊的不是那张纸,而是纸上的字迹。
一年多来,辗转南北,无论到了哪里,段狩天都带着一张纸。纸上记载着一道平淡无奇的药方,却能治愈他晋入一品境那一晚所留下的伤痕。
因为重伤难愈,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少有停歇之时。所以每得空闲,段狩天往往便会按着纸上的药方去药房抓药,疗养一番自己这副残躯。
而那药方上的字迹,与赵无安袖中滑落出的这一张,竟然无比相似。
趁着段狩天发呆的功夫,赵无安以手撑地,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手无寸铁接下段狩天三刀,他居然还活着。
“段狩天,这便是那个救了你的老郎中的名字。你那一日提了药便走,是我替你要到了他的姓名,以待有朝一日来报答这救命之恩。”
漆黑夜色下,赵无安遍体鳞伤,一袭白衣也早已皱成一团。只是那双看遍这世间恩仇的瞳眸,依旧清澈得发亮。
“段狩天,人活着,不能只有仇念,而无恩心。”赵无安一字一句道。
段狩天怔愣了许久,猛然伸出手,死死攥住了那张飘飞在空中的纸片。
“恩仇,且以一刀分说。”他淡淡回应道。
“你说不明白。”赵无安认真地摇了摇头,“入聂家,你的决定大错特错了。你便是做到现在这副模样,胡不喜也绝不会饶了你。”
“那岂不是正好?”
“一点也不好。我从来都不觉得,胡不喜是谁能够随便应付掉的对手。”赵无安直起身子,严肃地望着段狩天,冷冷道:“杀了我,于你并无好处。至于你所说的罗衣阁主……”
段狩天蹙起眉头。
“我也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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