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一个人，一本书
在工大门口的平台上停着一溜橘黄色的华风共享单车，来往的人们不时停下几辆有骑走几辆。
华风单车是顺风集团名下产业，在几十年前中州大陆上存在着数家快递公司和数不尽的共享单车，但在十几年后，这些公司全因为顺风的排挤打压而销声匿迹。但是普通大众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顺风的快捷和保证有目共睹，一家独大的现象是中州三十亿人民共同造就的。
而这么多年来，顺风并没有因为独霸行业而恶意抬高价格，或者敷衍拖延，这让人们对它的好感度更上一层。就算是作为副业的单车行业，也是尽心尽力，对中州各地散落的几百万辆单车平均一个星期就会进行一次大检修，人工客服也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不像几十年前单车兴起的那个年代，各种硬件软件都没有完善就投入使用的公司，不仅单车质量差劲，就连押金都无法退还，真是活该被淘汰。
在扫码开锁后，关凯月驶进了工大校园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翻新过的图书馆。这座占地面积足有一个操场般大的六层图书馆，关凯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对它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甚至有一次她在自习室看书乃至忘记了时间，而查楼的老大爷也没有注意到便在十一点的时候封了楼，当关凯月注意到时间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于是乎，关凯月就在图书馆目睹了凌晨五点四十的日出。
继续向前，经过致知楼，诚意楼，学苑学士餐厅，黑店以及七十年高龄的留学生公寓后，绕过体育场，来到了科学园的范围。
工大科学园实际上包含了实验楼和家属楼两部分，所以平日早晨和傍晚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散步的大娘，拉二胡的大爷，就算是快要中午的时间，关凯月也能在一些常青树下看到慢悠悠打着太极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大爷。
在顺着绿化带中的羊肠小路走过大半后，关凯月将车把子一拐驶出绿化带，一片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空地上只有一栋二十二层的大楼，在大楼的侧面上悬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漆喷着结构楼三个金色大字。
关凯月将单车停在了楼下，提着书包上了台阶，拿出学生卡贴在了门口的读卡器上。
随着嘀的一声，楼门缓缓拉开，一股凉气将关凯月淋了个劈头盖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大厅里很空旷，一个在门卫室里刷着手机的秃顶大叔，在关凯月进来时透过玻璃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低头继续刷手机。
宽大的瓷板整整齐齐地拼接在一起，延伸到尽头高大的墙壁是六尊五米高的青铜人头像，并成一排，很是肃穆庄重，他们是工大的荣誉院士，中州的第一代机甲便是在他们的领导指引下设计完成的，当然，还有从百年前便有的紫丁香卫星，他们设计的第三十一代第三十二代如今仍在中州大陆上方的星空翱翔着。要知道，单单最近这十年，中州便淘汰了近十台卫星，能在大淘汰中存活下来的，质量一定是得到肯定的。
关凯月的眼光从这几尊青铜像下的介绍扫过，心中多了几分向往和敬佩，然后很破坏气氛地打了个喷嚏，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很是响亮。
在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后，关凯月有些脸红地走到电梯口，点亮了向上的按钮。
在登的一声后，电梯到了一楼，关凯月有些紧张地深呼两口气踏了进去。
哎，关凯月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的脚下，秀气的白板鞋下踩着一只澄亮油黑的皮鞋。关凯月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赫然出现在那双价格不菲的小牛皮鞋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注意，不好意思。”关凯月带着些许惊慌地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的男子，男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者窝火的情绪，让关凯月稍微镇定下来。
“没关系。”男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关凯月舒了一口气，走进电梯，按下了四楼的按钮。
4021，4021……，关凯月在到了四楼后由于不清楚楼层结构，在绕了一大圈后方找到了地点。
笃笃笃——
“报告。”
过了片刻，紧闭的大厚门哐当一声打了开来，孙老师那张熟悉的长方脸出现在关凯月面前。
“来来来，快进来。”孙老师热情的招呼让关凯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受。
在进到屋子后，关凯月才发现屋里坐着好几位明显级别不低的教授，还有一个打着满头发胶经常被学生们地下讨论的长发清瘦中年男人，不正是工大的校长仝凌么，这种阵容，是要干什么！
“一会儿问你什么你就答就是了，别紧张。”孙老师拍了怕关凯月的肩膀说道，然后自己坐到了众人最末的位置。
关凯月手心都开始冒汗，有些僵硬地笑道：“各位老师好，校长好。”
没有人理会，几位老教授在翻弄手中的材料，只有校长在看着关凯月，但那几位老头子不开口，就算是校长也不敢先说话，这几位里面可还有当年点过他的名字让他上台解题出丑的老师呢，哪里敢放肆。
良久，终于有一位带着老花镜的教授抬起了头，昏沉的老眼看向关凯月，明明没有什么目光如炬或者电光四射之类小说中虾扯蛋的那一套，关凯月依旧紧张到想要逃离这里，双手在背后用力拧着衣角。
“你的论文中，对改造转换室的论述里，提高燃烧室压力和温度峰-峰值的一项中，用到的这个凹式不完全螺旋结构，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的？”老教授说的很缓慢，但很有力度，苍老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些疑惑。
到了这种时候，关凯月反而不紧张了，在稍微梳理了一下思路后，侃侃讲道：“当时在构思那张结构图的时候，我先是研究了现有的天炽机甲设计，发现它们所用的燃烧剂还是七十年前工大发射紫丁香七号时采用的硼硅烷，而我们现在完全可以使用铀、钚来产生核能转化为机甲的动力。
“然后我就去询问了化工系的老师，他跟我说在战场上机甲被破坏最多的地方就是转换室，如果采用核裂变的方式，容错率极低，一旦失控则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然后他又跟我提到了被命名为特燃醇的化合物，它跟普通的醇不同，就算在固态下也不会互变异构，在液氧的助燃下，可以达到高额的热量，我们工大发射第三十一代紫丁香时便是用的这种燃料进行推进。
“所以我便在孙老师的帮助下研究了天炽机甲的燃烧室，发现它之所以不采用产能更高的特燃醇，是由于它的材质结构大小三个方面不足以支持特燃醇的输出。我们在模拟实验中发现如果采用特燃醇，在十分钟内，燃烧室便会爆炸，这还是在理想情况下进行的模拟实验。所以想要使机甲爆发性更高，持续性更强，必须要对转换室进行更新换代。首当其冲的便是燃烧室的承受能力。
“因为机甲本身的特性，燃烧室不能像运载火箭时做得那样大，而材质已经是已知性能最好的，所以只能在结构上下手。然后就一个个的试……”说到这里，关凯月有些羞赫地笑道：“也忘了试了多少种，最后在图书馆的一个高架子上找到了一本叫《不完全螺旋》的书，然后我觉得这个结构可行。虽然那个可以投入使用的结构图我还没有计算出来，那本书还有很多地方我没看懂，但是我认为原理上是完全可以的。”
在这么一通长篇大论后，关凯月顿觉口干舌燥，咽一口唾沫差点把舌头咽进去，咽喉中仿佛吞了几口沙子。
老教授看着关凯月，可关凯月却感觉他的眼神并不在自己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想起了什么人。
片刻后，另外一名留着几缕胡须的教授轻轻咳了几声，那为首的老教授方才回过神来。
“你知道《不完全螺旋》这本书是谁写的吗？”老教授带着怀念的神情笑道，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这本《不完全螺旋》现在就在关凯月书包中放着，它已经被关凯月来来回回读了两遍了，对编写这本书的作者印象非常深，因为从编辑到著作全都只有一个姓名——马源。
关凯月不可思议道：“难道您就是马源？”
老教授听到马源这个名字，低叹一声，满是感慨，“不，我不是马源。马源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唉，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顽固。不完全螺旋是三十年前就开始研究的，当时研究这个课题的是个九人团队，我跟他是这个课题的发起人。只不过，过了几年没有成果，其他七个人全都离开小组了。当时我劝他放弃，可他不愿意。最后我也离开了，开始其他的研究，而他呢，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搞这个，最后弄出来了，却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当时同行们都在嘲笑他啊。又过了几年，那老家伙的身子不行了，就走了。一辈子，就留下了这么一本书，傻啊。”
“这本书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虽然最后一部分是老顽固完成的，但在如今的M星，除了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不完全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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