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明染身世(二)
安鸣直视着眼前的人,今日早朝之后大概皇上会派人来他府中询问病情,甚至连太医都要招到府中了,可皇上心中又或许明白的很,他今日这病是为何……
座上的老者眯起眼睛,似乎在很仔细的打量眼前的人,多闻安丞相年轻有为,不过三十五就登上了多少官员梦寐的官位,可是老者打量之余又似乎格外的注意着容貌,这张脸不苟言笑,墨色的眼眸多了些不知的深沉,棱角分明,那对视着他的目光,倒是没有久居上位者的高傲,这一点……很难得的。
院长突然轻咳一声,两人碰撞的目光缓缓收回,安鸣不动声色的面容有些笑意了,这天靖书院的院长行事风格与他相比更为熟识的沧澜院长多有不同,两位老者差不多的年纪,可是性子却南辕北辙。
“院长,我既答应您老在这两院赛事上出力,那可否将我想知道的告知于我?”外人或许不知道,他也曾受教与眼前的人,但是当时天靖书院还不是这般专为富家子弟所设,书院中的林先生,也是他少年时的先生。
老者摸了摸胡子,花白的胡子仿佛是一种思考的象征,当年他创办寒舍园,教过的学生中也就这人最有出息,寒门子弟登入朝堂,可谓难上加难,但是眼前的人做到了。
安鸣的能力他从不质疑,所以他要求的事情日后自会找到答案,再说今日他也没有食言,眼前的人不是已经见到了渊阁阁主,只是怕等会见明渊那小子时,他这老人家也不免脸厚一回了。
“安丞相,老夫更想看到结果,若是有了结果,自然安丞相要的结果也有了。”老者的眼底划过一丝精光,若是现在直接说明,眼前这孩子虽不会当场发作,但是这天靖书院可是没了保障,反正他都一只脚踩进黄土了,这脸皮着实厚些也不打紧。
可是看出眼前的人对这一回复不甚满意,那突然蹙起的眉头已经是整张脸上唯一可见的神情,安鸣直视着老者,想从其脸上看出一些痕迹,他相信自己的老师不会骗人。
“我想……若是您老只是想把这番话告诉我,自是可以写信告知,也不用我跑一趟天靖书院。”十分冷静的回答,安鸣连皱着的眉头都平息下去了,仿佛心中对这并不满意的答案已经有了其它看法。
老者是有些被看穿的尴尬一笑,但既然是值得坚持的东西,自有它不需要理由便隐藏真相的做法,眼前的人为一朝丞相,为官,而渊阁中人若是追溯过往,便是叛臣,即是那种见不得光的臣子。而且这件事若是细究追寻,势必将要扯出二十多年前江安王叛乱,宫中二皇子幼年夭折一事,如今这局面已经由三皇子给安排一番了,皇上的心……他们不敢揣测,也揣测不到,所以……傅家,现在依旧是京城四家之一,甚至于四家之首。
“安丞相心中都有数了,老夫也不必再说,今日特意请安丞相前来,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我一个老人家的小小心愿,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自己当年教过的学生,人老了,有些怀念往事罢了。”听罢,安鸣突然起身行了一个拜师礼,眼底有些愧疚之色了,他确实有些忘本了。
这一低头并没有看见眼前老者那流露出的淡淡欢喜,像是小孩做坏事过后没被发现的窃笑,但天真的很……
安鸣拱手道:“学生不敢在老师面前失礼,学生谨记着老师当年的恩情与教诲,日后必会抽出时间来看望您老。”若是被那些群臣看见此番场景,定会佩服起眼前的老者,安丞相除了铁面无私之外,还是不轻易动感情之人,外界如此传言,反正是颇有时日了。
“这倒不必,你政务繁忙,若是能多为老百姓做实事,也是我这先生的福气。”老者面容之上看得出的褶皱中含着笑意,整个的精神是十分之好。仿佛今日见面确实是为此……
安鸣幽远的目光渐渐淡去,渊阁中人这次没有按时传给他收集到的消息,是不是表示……已经有了关键的线索,那渊阁之主自己虽有意结交,但绝不是以丞相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客人,一个普通人。
只是今日院长的说辞,虽没有不妥之处,但还是有些牵强,不过……他需要告辞了。
“院长,学生就先告辞了,日后必定专来拜访。”安鸣再行一个拜师礼,恭敬之意已经浮在脸上,往事……那他的往事,只剩下一件未了了。
后院的傅明渊看着眼前之人饮茶,一派清闲,但明染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他心中有些……不安。
“明渊,你今日很不对劲……”齐凉意缓缓地放下茶杯,这书院的茶水不比齐府的差,只是比起白先生亲手泡的,缺着一种味道,齐凉意挑眉,“似乎都不曾见过你紧张的样子。”眼前的人,那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可也是少见的。
傅明渊神情没有变化,淡然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人,却是看到了从院长书房出来的人,那一身玄衣很是明显,还是说今日安丞相来天靖书院,使得整件事令人感兴趣的多。
安鸣也是瞧见了庭院石桌旁的两人,那傅家大公子对面坐的人……背影有些眼熟,吩咐了在外等候的两侍从,安鸣神情淡漠的穿过了走廊,只是那傅家二公子……原本是想着再见一面的。
傅明渊视线收了回来,正好瞧见眼前的人那一脸好奇的模样,齐凉意微撇嘴角,哪有平日里为人先生的平静以待,能引起明渊注意的人,左右不过几人,这安丞相……不知是哪处的本事。
傅明染靠在走廊尽头的柱子旁,这初春并不见什么景象,抬眼望去虽说白雪已经融化,可是这春意……并不显现。
不知那躺在雪地里的尸体是何人,联想着她年幼时握在手心的匕首,莫不是……那染了血的白雪,是她造成的。可是不过四岁左右的人,哪有力气与能力杀死一个成年男子……那是一具男尸。
她隐约记得她目光从尸体移向的地方,可见一个人的背影……那一身白衣简直是要融入这雪地中了,恍惚间似乎觉得根本没有人存在过,可是那身远望过去的白衣,白衣如雪,没有丝毫红色……鲜血的艳红。
正想的出神的时候,眼中跳入一个人的身影,从身侧走过去的人步伐稳重,玄色的衣裳似乎泛着阳光折出的光芒,这逆着太阳的侧脸看不真切,可当人只是将一个背影放在她眼前时,傅明染似乎又回到了四岁那年的雪天了,四周静得很,连脚步声都给清晰听见,那每一踏在雪地上的步子,渐渐的听不真切了。
倚靠在柱子旁的人那清澈的眼眸除了一身雪地里的玄衣外,还有站在雪地中极力呼喊的孩子,可是每一声都发不出来,直到最后……她脸红的不知是因刮过的风雪,还是因为用力而涨红,喊出了她急迫的声音……爹爹。
泪是这样流下来了,有些肆无忌惮,但人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当年……她原来是不会说话的,当年……她是被抛弃的,可是身旁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人,究竟是谁?
安鸣将要走出门的步子停顿了一下,脸上似乎犹豫着一件事情,可最终他也没有回头,傅家那少年……那面容虽有几分面熟,可是人……不可能的。
傅明染突然起身,可是似乎是阳光带来的眩晕还是寒疾发作过后没有休养好,人靠着柱子渐渐的倒了下去,那逐渐模糊的视线……像是看见了上回被关柴房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很想有一个大哥……他的名字叫傅明渊。
“大哥……”最终陷入一片黑暗时,傅明染觉得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那种踏实的感觉……才让她慢慢合上眼的。
天城县衙门
顾连祺吩咐手下的人将粮食暂停在路口,等着顾县令调来一批人马,人是也呆在这里,不时看着过往的人停下,粮食周围已经聚起了不少的百姓,面容上的憔悴与破碎的衣裳,顾连祺原本吃着的口粮突然感觉索然无味,看来……他还是来晚了。
“周阳,将剩余的口粮发给这些百姓。”百姓若不是真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岂会拖家带口的离开故乡,看着这些往 天城县逃荒的人,莫不是这次冬灾极其严重。
“是,二爷。”顾连祺往天城县的方向看过去,还可见的缕缕炊烟,不知七言是如何安排这些往天城县逃亡的百姓,看来……如果这一单还称之为生意的话,顾家那老爷子非得把他骂死不可,正是因为顾家老爷子看不惯谋利者惯常的做法,所以比起堂哥的为官,对于他经营商业更是不许,这样的情况下,他似乎能体会到老爷子当时的心情。
确实……若是有人乘机抬高物价,特别是粮食与布匹,这今年如此高寒的全州下,就算是稍微富庶一点的家庭都怕是勉强过冬,更何况全州粮食收成低,可是人口却是每年都有增长,也不知这一次冻灾……害死了多少人。
皇上下令派往赈灾银两一事,他是始终持有疑惑,这银两再多,也不能缓了这燃眉之急。那安丞相……不知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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