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小虎去病 下
只是这一切,在真的看到病榻上的刘彻时,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了。已有三日没有见到他了,子夫跪在榻边,小心翼翼的轻抚着他还带着低热的脸庞,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脸色是异样的潮红,不禁心疼极了。
“阿彻,你不能这样子。”子夫低语,一只手伸入了被中,牢牢握着他的,“快好起来,听到么……”面颊贴上他的额头,却感觉不到以往温柔的回应,心中阵恸,几乎就落下泪来。
翌日清晨,陈阿娇半掩着惺忪的睡眼,却见到跪坐在刘彻床榻边的人,不由火气上涌!“卫子夫!”呼喝将瞌睡的人一下惊醒了,“谁让你这样靠着皇上?”陈阿娇过来拉人,“你看看你,被子都被你弄乱了,你存心跟皇上作对是不是?谁让你进来的?”“我只是想看看他……”面对陈阿娇的咄咄,子夫不愿同她冲突,“我只想知道皇上的情况……”“没有你,皇上不会这样!”陈阿娇瞪眼,“给我出去,出去!”“娘娘!”子夫急了,刘彻这样昏睡不醒的,让她怎么放心,“你让我留在这里,行不行?”陈阿娇“哼”的一声,摇头,“不行!”“娘娘!”子夫几乎被她的蛮横激怒了。
“娘娘,太医处送药来了。”外头推门进来一个宫女,见到陈阿娇和子夫对峙着,颇有些意外,“你……怎么……”“端进来,”陈阿娇吩咐,又看了一眼那宫女,“看看你们,放了什么人进来都不知道,回头再找你们算帐!”等她再来看子夫,子夫一脸坚决,“我看了皇上喝了药才行!”陈阿娇冷笑,“好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他可是我的丈夫,你怕我不给他喝药?”子夫抿唇不语,只是朝着刘彻的床榻又走进了几步。
陈阿娇本还待说,可是宫女已将药汤送来,便一手接了过来,到床榻边,也不让子夫动手,喊了宫女来抚着昏睡的刘彻起身,将手里头的汤药朝刘彻的口中倒去。
子夫眼看陈阿娇满是意气,既不试那汤药的温度也不管刘彻到底能不能喝进去,一股劲倾了碗倒去,简直快气炸了。看到那褐色的药汁滴滴嗒嗒顺着刘彻的下颌落到颈项,弄湿了盖被、衣裳,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自己总有处理不完的换洗衣物,还要那么勤快的去太医处请药!
“娘娘,你这样不行!”子夫上去拉住了陈阿娇,“皇上根本什么都没喝进去。”陈阿娇没想到子夫竟会来拉扯自己,一时愣住了停下手来,这一停顿的功夫,手中的药碗便被子夫接了过去。“卫子夫,你!”意识过来,怒极,想去推她。可是看到子夫已经坐上了床榻,扶着刘彻,还用衣袖抹去他嘴边的药渍,动作连贯而急切,心中不知怎么,竟没来由的一窒。
“皇上,喝药了,好不好?”听到子夫温柔的细语,陈阿娇没有出声。看着她将刘彻轻扶于自己的肩头,端了碗在手臂上试了温度,这才送到刘彻的嘴边,慢慢倾着。陈阿娇不语,心里头却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刘彻虚弱的样子印入眼帘,陈阿娇恼怒那个搂着他轻声细语的人总不是自己。
“噗”的一下,刘彻将口中的药液咳了出来,陈阿娇忍不住上去,“卫子夫,你这是喂的什么?走开,让我来。”“娘娘,”子夫用衣袖擦干净刘彻的嘴角,将头颅扶好,“请你将其他人都暂时退下。”“什么意思!”陈阿娇瞪起眼睛,“喂个药……你又想搞什么?”
子夫心知商量无门,别转了头,不作理会。将刘彻扶好了,一手托住他的下颌,一手端起药碗来皱眉喝了一口,耳听陈阿娇惊呼一声,“卫子夫,那是给皇上的药!”却也没功夫解释,凑了过去唇对唇哺到刘彻的嘴中。
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夹杂着陈阿娇既惊且怒的喝骂,“下去,全给我下去,一个也不准留!”声音又近了些许,“卫子夫,你这是在做什么!”
子夫却是充耳不闻,自顾自扶着刘彻的头颅,慢慢将口中的药液送进去,喂完一口再是一口,直到手中的碗盏朝了天,一身的汗,连腰都几乎直不起来。摒着气,替刘彻抹干净嘴边残留的痕迹,子夫轻手轻脚将他扶回了榻上,躺卧平整,掖好盖被,方转过身来。看到陈阿娇双目喷火,咬牙切齿的样子,子夫咬着嘴唇,冷冷的,“娘娘,我只是给皇上喂药……他这几日,药都没喝进肚子里,病怎么会好?”
“你……卫子夫你这是在教训我?”陈阿娇看着她。“不敢,奴婢只是跟娘娘陈情。”子夫憋着心中的怨气,可一想到这几日陈阿娇都是那样“照顾”刘彻,不免忿忿,“皇上的健康是大汉朝的国本。娘娘,皇上这样,你不心疼么?”
“我……不用你来教训!”陈阿娇反驳,可是居然找不到说辞,有些讷讷。子夫看着她,吸了口气,“奴婢并不想责怪娘娘,奴婢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娘娘,我只希望可以照顾皇上,这个要求很过分么?”
“你……好、好,你照顾的好,我做什么就是不好!”陈阿娇满是怨气,怒极反笑,“我喂他喝药,他不喝。你喂他喝药,他就喝,你们……你们好!好!”连说了几个好,陈阿娇似哭似笑,略有些踉跄的退到门边,看着里头的两人,心中那股说不上的悲苦又冒了出来。
子夫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只看着陈阿娇脚步虚浮退出门去,听她从齿缝间蹦出两个字,“我走……”转了身当真一脚跨出了寝宫。突然间,心内五味杂陈,目送着陈阿娇渐远的身影,都不能反应过来这一刻的变故。
自此之后,陈阿娇当真再也没有来过。子夫摸不透这位皇后的心思,也无暇去照顾她的自尊是否在自己身上受到了创伤,单是刘彻进展缓慢的病情,便足以让人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了。
反反复复,在每日按时按量哺了药后,刘彻好坏都有些起色,只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可是低烧依旧,呼吸急促。子夫很是忧虑不安,这样子的情况持续不止,会不会影响他的肺呢?时近八月,长安的风渐有些萧瑟之气,子夫生怕吹到风引起病情的反复,吩咐子儿不可随意开门开窗,并时时监控他身上的盖被是否有易动的痕迹。
抬了手掖好滑落的一角,子夫习惯性的去抚刘彻的额头,结果竟然发现了一双黝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自己。只是多日来疾病的折磨,原先晶亮的眼神黯淡不少,让人心里头酸酸痛痛的。
“子夫……”刘彻微启干涩的嘴唇,却是喊得很清楚。子夫立刻捉住了他的手去,跪在榻边,“你醒了……别动,你身子很虚,别吹到风。”“我很累……”声音总带着嘶哑和疲惫,“我是不是……躺很久了?”“你生病了,”子夫温言,“不躺着怎么行?”使力摁下作势欲起的人,子夫皱起眉来,“你要做什么?才有些力气就要乱动?”
“我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吧。”刘彻咧开嘴,伸手去抚额头,“有折子上来么?”子夫心口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你先管好自己,再管别的,行不行?”凑过去,对着他,清清楚楚道,“你病了,自有丞相、御史大夫替你看着,可是你再不好好养病,他们可抵不过你这个皇帝!”刘彻笑了一下,将头放到枕上,不再追究,只是睁眼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捏紧手中的小掌,“子夫,你精神……不好。”“我哪有你不好,”子夫故意瞪他,“现在你是病人,又来管我!”
刘彻又笑,“我……好像听到你和阿娇……吵架,你很凶啊……”舔了舔嘴唇,“我想喝水。”“我替你去倒。”子夫也不辨驳,起身离开,到矮柜旁拿碗盏。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人声,依稀是平阳公主。子夫忙去开门,果然便是公主在门口,还带了一个孩子,正和子儿缠着说话。原本有些讶异,但听到孩子口喊“小姨”,子夫想了起来,这正是嘉玥去世当日在卫青府里见到的那个小虎子。
“皇上今天怎么样了?”公主见到开门的子夫,立刻来问,“可有起色了么?”“刚醒,能说话了。”子夫将人让进寝宫内,又想到了刘彻说要喝水,忙去倒了水,到床榻边,“你看,公主来了。”将人扶起来,搬了一副盖被作靠垫,递上碗盏小心的喂着。
刘彻只是抿了几口,便推开不要了。“皇上……觉得好些了么?”公主过来,“天啊,眼眶都凹得这么深,你啊,真是不当心自己……”“皇姐……”刘彻看了一眼公主,牵动嘴角,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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