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候府
“未必!依我看反而更加安全。”裴钰淡淡地回道,瞥眼看着云容“我问你,如果你大哥知道了这个兵符的事情,他会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犯险?”
云容摇头。
“就是这样,所以你一个人去葛卫军那边才更能表达你的忠心。同样的道理,皇甫尚华也不会想到云羿会让凡安大小姐冒险亲自前去苗疆。我反倒觉得,他应该怀疑凡安大小姐现正躲在枫林苑,那里反而危险一些。”
洛凡安反复搓弄着双手,她现在非常紧张。
是时候该放手一搏了......
“你们快些收拾东西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走的。”裴钰放好包袱“今天我们三人最好挤一个房间,我总觉着......我们昌颐侯府里的脏东西也不少。”
“裴大哥他最近是否也要开始忙军营中的事了?”
“可不是么?我和阿铄一离开......这昌颐侯府就没了架子。”
“姐姐最好让人看着三小姐。”云容提醒道。
“妙妙我一直让人看着。自从上次玉镯的事发生,我就轮班让人将她锁在房间里不许出去。这妮子吵到现在,一点都不让我消停。真是一点都不像裴家的人!”裴钰提到妹妹,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我觉着,一直锁着她,会适得其反。不如......将她送去枫林苑。”
裴钰眼皮子一跳,继而马上冷静下来。是啊,自己不在府中,母亲又极为护短,难保下人们不被三妹唆使放她出来。与其关着,不如送至枫林苑,有云羿云霁两兄弟看着,她也耍不了什么花样。这国公府的探子要是搜到了枫林苑,三妹正好做一个幌子。
“好!明天一大早我便让阿铄送妙妙去枫林苑!”
洛凡安在昌颐侯府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整理。
当初来的时候就没怎么准备,还想着会马上就回去。谁知,来了一趟这边,竟让她知道了所有事的真相。
她不再赖床,不再有起床气,反倒是起得比两人都早。洗漱完毕后便去小厨房端了稀饭和点心带给她们吃。
等再回房时,裴铄已在门口候着了。他看起来很局促,很慌张。
洛凡安知道,裴铄在担心云容。这一段日子的接触,她算是更加进一步地了解了之前不算太喜欢的这两个表姐弟。
现在,她很能体会那时云羿对她说的那句话。
“有些人,有些事,用你原来的身份,是绝对看不清楚的!”
她很佩服云羿,当日说的话竟是这般的有道理。是啊,她还是她,只不过换了一张脸而已。看到的却是与以前大不一样的两种风景。
大小姐的身份,是尊荣,是高贵,但同时也是一块朦胧的丝帕,遮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每个人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从前深爱的曲瑾彧不过是把自己当傻子和利用对象的恶魔;她从前尊敬的舅舅不过是运筹帷幄谋害她父亲的佞臣;而她从前避而不见的云羿对她却是这般不离不弃;她从前鄙视的裴铄却是肯为将士流泪的忠臣;她从前厌恶的裴钰在关键时刻,仍然肯不顾危险地帮助她去解救父亲。
父亲曾对她说,了解一个人,不要用眼睛,要用心去看。
洛凡安捧着盘子的手紧了紧,缓缓走近。
裴铄见她走来,扯了扯嘴角“大小姐......”
原来他知道了。
洛凡安将盘子放置在一旁的石凳上,缓缓蹲下,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裴铄连忙扶起她“我可受不起!”
“表哥......”洛凡安轻启朱唇。
虽说她与裴铄的确是表兄妹,但毕竟君臣有别,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叫裴铄。
裴铄一愣,有些不习惯地挠挠后脑勺“小姐何须这般客气。”
“我知道现在漠华内忧外患,阿羿虽然骁勇,但一个人终归对付不来。多谢你一直在旁帮衬着他。我是代我父亲谢谢你,代漠华谢谢你。”
“哎......”裴铄摆摆手“我是漠华人,为漠华效力本就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和阿羿是拜把子兄弟,兄弟之间帮忙,何须言谢!”
他想了片刻又转了过来看着洛凡安“倒是委屈大小姐这些时日了。”
“有阿羿照顾着,我不委屈。”
“你和阿羿......应该是和好了吧?”
洛凡安轻轻点头“以往我骄纵任性,伤了他的心,我知道错了。”
“那就好!”裴铄挑了挑眉毛,那神情好似他自己情场得意了“阿羿为你做了许多,我都看在眼里的。你能明白他的心意,我很高兴!”
洛凡安垂下眼帘“我猜......表哥应该在驿站的那天晚上,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对我说那番话的,是不是?”
“真是瞒不过你......”裴铄点头道“其实之前我就察觉到有人在驿站后边舞剑。我跑出来远远看着。那剑法......我见过。”
“你见过?阿羿教过你?”
“不是......大小姐,当年你与曲瑾彧私奔,阿羿表面上没说什么,实际却伤透了心。每每醉酒后同我胡言乱语。后来他便舞剑以发泄心中愤懑,他那三年里,反反复复舞的,就是你那套剑法。有一次他喝得烂醉,剑法一毕,就摔躺在地上。我问他,这是什么剑法,他醉得迷迷糊糊,但我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是,凡安剑法......”
洛凡安站在原地,只觉得吹过的风刮在面皮上,凉意顺着颈项一丝一丝地爬了上来。
“所以那时我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天天宠着龙心,可他心里始终是忘不了你。”
“我知道的......”洛凡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她回身拿过石桌上的餐盘“你也放心,这次苗疆之行,我会照顾好容儿的......”
裴铄一阵黯然,回眸看着紧闭的房门。
“只要她平安就好......”
洛凡安进房后才发现,两人都已经洗漱完毕了。裴钰正对着镜子戴耳坠,云容却提着整齐的行囊摆在桌上。
“容儿,一切小心......”裴铄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她。
“裴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啊,我也会替你照顾好她的。”裴钰一边画着眉毛,一边淡淡地补充道。
她用的是波斯进贡的螺子黛,比那日洛凡安用的铜黛更加细软些,也更容易着色。裴钰长眉入鬓,笔尖从眉峰处细细描画,拖至眉尾,这才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回身举着眉笔“你们要不要画眉毛?”
洛凡安笑了笑,摇头。云容亦是推谢。
裴铄无奈地道“大姐,你说你画给谁看啊?你原本就天生丽质,艳光四射了。再这么一打扮,这走在大街上也太显眼了些吧!这次去苗疆,不是该越低调越好么?”
裴钰不理他,将一支蝴蝶鎏金水钻发簪簪紧“少管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还是看着妙妙吧!你可记得了!路上必须给她戴着斗笠!她要是敢拿下了,别再顺着她,拿出你做哥哥的样子,该打就打!这丫头片子,再不好好管教,将来嫁出去了就只会丢我昌颐侯府的脸!”
裴铄似乎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道“大姐,我可提醒你了。今儿早上我看到又有人送帖子来提亲了。”
“谁啊?”裴钰漫不经心地拿着钗环对着镜子比着。
“汪家二公子!”
“哪个汪家二公子?”
“就是那永乐候府的二公子啊。”
“啪!”裴钰一下子放下手中的钗环“娘怎么说?”
“她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个屁!来的人越来越不靠谱!”裴钰一脸怒气。
洛凡安在一旁听着也是皱起了眉头,她看了看一旁的云容,也是愁眉不展。
要说这个永乐候,得追溯到漠华开国年间,当年洛氏先祖带着一系心腹,被敌军围困在山庙中,几天下来,能吃的干粮都吃尽了,眼看就要活生生地饿死。心腹中有一汪姓随从,自腰间解下一把利刃,刷刷地割下了大腿上的肉,双目赤红地跪地献给先祖,并铁骨铮铮地留下话语“我等为主公效力,今主公被困这里,属下愿献上自己的肉,为主公填饥!”
后来洛氏先祖逃出重围,为奖汪姓侍卫当日义举,便封为永乐候,并赐予金书铁券。
正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汪氏一族从此也攀上了高枝。爵位世袭至今,已有六代。
但古话也有说“富不过三代”。同样的道理,就算是世袭的爵位,也遭不起一大波败家子的糟蹋。汪家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
最开始,领受朝廷的俸禄,还可以度日,但越到后来,汪氏子嗣似乎都朝着歪处发展了。别人家侯府青年才俊辈出,他们家却是专出酒鬼赌徒。
直到上一代,汪家出了个还不错的商才,靠出海赚了不菲的一笔。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资本,汪家几个公子开始流连于烟花之地,过起了纸醉金迷的日子。
现任永乐候汪毅便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很遗憾,他的几个儿女原原本本地继承了他荒淫无道的本性。
当年发生六王之乱,身为侯爵的汪毅丝毫没有一点警惕感,当时的他正因为从妓院赎回了个佳人而沾沾自喜。谁知这窑姐一回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引得父子三人为之争风吃醋。到最后,甚至出现了一女同侍父子三人的局面。
汪毅的大儿子汪松有裸露嗜好,经常在宴会上就脱得一丝不挂,毫不避讳。二儿子汪敦酗酒严重,且喝完酒后六亲不认。一次赴宴时,见舞池中的舞姬标致,不顾身份当众调戏,遭到拒绝后竟一刀将那舞姬剁了,血溅当场。这汪毅还有一女儿汪柔,乃是楚馆中的常客,大肆包养男宠面首。
在以前,这些事件,云容只听说过只字片语。然而云羿对这种“人人皆是神经病”的家庭无语得很。一次云容恰经永乐侯府,想要进去拜访,被云羿听到风声,吓得云羿一路紧赶慢赶,累死几匹好马,亲自前来接送妹妹。
不料才接着妹妹,汪柔远远地看到云羿,惊为天人,死皮赖脸地拖着云羿要他在府内过夜。
云羿生平不怕奸佞,不怕权贵,不怕食古不化,不怕冥顽不灵。因为前边这几种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巧舌和手段对付的。但神经病就不同了,道理讲不通,油盐灌不进。对方这种身份,自己又不好把她拖出去打一顿。
云容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着好笑,那日云羿是趁着傍晚拉着自己爬出墙外,才逃离的永乐侯府。
而今,就是这个汪柔的弟弟汪敦,居然把主意都打到裴钰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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