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时间一晃而过。
中秋这天, 双河村的村民们早早就收拾好出门，呼朋唤友兴高采烈的往县城去看灯会。
小乡小县有属于小地方自己的热闹，这个时候文娱活动不多, 人们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周的一次电影、逢年过节的灯会集市就是大家心里最期盼最热闹的时候。
卜家人也准备好了，一大家子人从家里出来，锁上大门，几个兄弟身上还背着包裹篮筐，里面装的一些山货之类的, 打算看灯会时顺便在街上看看有没有人换。
这时候东西少嘛，买啥都要票, 家家都缺东西。不光他们家背了想换的东西出门的，村里其他的好些人也都一样。
“都注意点，别走丢了，东西看好了, 一家人凑一起别摇哪瞎跑啊。”周溪花挨个扒拉叮嘱。
“哎呀, 妈，就是去个县城，几步路的事儿能丢哪儿去。”
周溪花拍儿子, “你以为在家门口就丢不了了？那拍花子的管你在哪, 瞅着机会家门口也能给你拐走了。都给我注意点！尤其看好咱家晓星晓海！都听到没！”
一群大小伙子全点头，最小的弟弟妹妹, 那必须看好了。
“也注意别让人抢了东西。”
几兄弟瞪眼挺腰：“咱家这么多兄弟往那一站，我看哪个胆儿肥小偷敢来抢！”
“行了行了, 走吧。”
周溪花一发话，卜家八口人呼呼啦啦上街去了，卜晓星和小弟被家里人围在中间, 爸妈走在前头，几个哥哥在身后，路上再碰上个把亲戚同行，欢声笑语叽叽喳喳，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卜晓星今天格外好看，奶白的衬衫黑直的长裤，走起来亭亭玉立，笑起来皎月无暇，眼波流转里面好像真的藏了星星。
“哎哟！晓星儿今晚可真好看呐。”路过的亲戚上上下下的打量卜晓星，一眼瞟到她鬓角别的珍珠发夹，“这夹子你哪儿买的？之前没见你戴过呢，真俊。”
听亲戚一说，大家全往卜晓星头上看，她编成辫子的发鬓上别着一个珍珠夹子，奶白色的珍珠点缀在黑亮的发间熠熠生辉，就好像从天上摘了一颗星星别在发间，衬得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卜晓海：“姐，你戴这卡子真好看！”
其他兄弟：“是呢，哎呀好看，以前咋没见你戴过。”
卜晓星抬手摸了摸发夹，这是贺青山送她的那个，出门前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戴出来了！
她心里跳了跳，脸上光采闪烁对大家腼腆道：“前一阵去找翠翠玩在外头碰见个卖货的买的。”
“多少钱？”
卜晓星往少了说：“一块五。”
一块五一个夹子！周溪花伸手拍她，“你这孩子就瞎花钱！”
卜晓星被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不好意思的笑，卜爸在一旁：“哎呀你打她干啥，大过节的，不就一个夹子？姑娘喜欢买就买了，又不是戴着不好看。”
周溪花瞪眼：“那一块五你去挣回来？”
卜爸笑呵呵点头：“我挣我挣。”
周溪花哼一声，回头还是叮嘱卜晓星：“这回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随便瞎花钱了啊，让人家知道该说你大手大脚不是过日子的人了。”
“嗯嗯。”卜晓星点头。
周溪花见姑娘听话就没再念叨她，眼睛往她头上看，别说，她姑娘戴这发夹确实好看嘿，“咱县城还有这么好看的夹子了？”
“那是咱家晓星好看戴着才好看啊妈。”
“就是就是，哈哈哈。”
卜晓星被家里人和亲戚夸的不好意思，抬手摸着发间的珍珠夹子，心里有些得意的想，某人眼光还不错。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县城，县城两边的树上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这会儿还不到傍晚，天还没黑下来，路两边的灯笼下全是一个个摆摊出来“换”东西的人。
“榆黄蘑，刚从山上摘下来的新鲜榆黄蘑。”
“新打的松子换票哈，啥票都行。”
“你有布票不？我跟你换啊。”
周溪花带着卜家几个兄弟左右的看，挨个问人换布票，没办法啊，家里人口多，最缺的竟然是衣服，过年要给家里人做新衣服的，不提前攒好到时候票不够用。
卜晓星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四处在人群中打量，一张张喜庆但陌生的脸在眼前晃过，周围熙熙攘攘都是人，知道今天县城有灯会，周遭十里八村的人都过来凑热闹了。
卜晓星怕给冲丢了一手拉着小弟一手圈住她旁边的二哥，有人路过瞧见卜晓星好看想往跟前挤，让卜家兄弟一膀子给怼了一边去，“干啥！”
被怼的人瞪起眼来不服气，结果突然刷刷四五个男人一起看过来，顿时脖子一缩灰溜溜猫进人群里走了。
见人实在多，好些个流氓小偷趁着人多在人群里穿梭更放肆，二哥干脆把东西给了旁边的老四，自己站到妹妹后面把着她肩膀往前走，谁敢往身边靠一巴掌就给呼噜出去。
卜晓星两边的辫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人群中小脑袋拨的跟拨浪鼓似的。
“看啥呢星儿？”二哥问。
卜晓星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看热闹呀。”说完继续垫着脚往外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就跟找人似的。
卜晓星挤在热热闹闹的灯会里，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期盼，甚至还产生了一点浪漫的幻想，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一个回眸就看到某个人了呀，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星儿，看啥呢，找人？”
“啊，我在找翠翠。”
夜幕降临，县城被蒙上一层灰色，树上的大红灯笼亮起，远处也亮起灯火。
“灯开了灯开了！”
“前面有皮影戏！”
“还有猜灯谜！”
“走走走上前面看去！”
绿树瓦房张灯结彩，路过的人脸都给映的红彤彤。
卜晓星和小弟一人手里一串糖葫芦，山楂很大很饱满，沾了一层薄薄的糖皮，卜晓星含了一个，剩下的给爸妈还有几个哥哥分了。
山楂果肉酸的咂牙，酸过之后又甜津津，卜晓星含着山楂抱着二哥的胳膊还在四处寻么。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不过好像没看到某个人哦。
卜晓星又回了下头，身后熙熙攘攘，并没有人在灯火阑珊处。
她略显失落地转了回来，可能他还没赶回来吧——
回村的小路上，贺青山风尘仆仆迈着硕大的步子，汗湿的脸庞上沾染着灰尘，剑眉星目，清亮的眼睛里荡着迫不及待的真切，一路连跑带赶跑回村。
回到村儿里却发现今晚村里特别安静，好像人都不在家似的，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都灭着灯的街坊，人都哪儿去了？
“奶！我回来了。”
贺青山推开自己家大门迈步往屋里去。
他家里也没点灯，“奶？”
“诶，奶在呢。”屋里炕上贺奶奶歪歪起来身子瞧向门口，贺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在晚上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门口模糊的一团，是她大孙子。
“青山回来啦。”贺奶奶笑出一脸慈爱，摸着黑要去点灯。
“诶。”贺青山撂下包自己去点灯，昏黄的油灯照亮了屋子，他掌灯到奶奶跟前去，“我回来了奶，村里人都哪去了？我刚回来咋看都灭着灯？”
“今天县城有灯会，咱村儿都去看灯啦。”
原来是这样，那怪不得都没人了。
贺奶奶借着灯光使劲儿瞅自己大孙子，粗糙的手掌摸摸他的脑袋摸摸他的肩膀，“哎哟，都出汗了，这趟出去累不累啊？吃饭了没？奶去给你下面条？”
“奶我不饿，吃过饭回来的。”贺青山笑，半跪在奶奶炕沿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拆开里面包着一块枣泥月饼，“奶你吃月饼，我在省城的糕点铺子买的，枣泥馅，特别软。”
月饼香喷喷的枣泥馅扑鼻而来，老太太开心的不得了，捧着软乎乎的月饼抿着吃。
贺奶奶摸大孙子满头汗，叫他去洗把脸，贺青山到外头洗了把脸回来，脸上清爽干净，水珠顺着下巴掉下来，俊俏的不行。
“奶你想去看灯会吗？我背你去。”
贺奶奶摇头，“奶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就在家睡觉挺好。”
贺青山点点头，守着他奶抿月饼吃，跟他奶说说这趟出门的事儿，没一会儿挠挠脖子，忍不住往外看。
“想出去玩儿啊？”
贺青山嘿嘿笑。
贺奶奶慈爱的摸摸他，“去吧。”把吃了几口的月饼重新包好放到炕柜上，然后歪到枕头上挥手：“出去玩儿吧，奶睡了。”
贺青山，“诶！”
贺青山到院子里打水飞速洗了个澡，带着潮湿的水汽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怀里揣好另一块月饼迫不及待往卜家跑。
很可惜，卜家锁门黑着屋，一家子人都不在家。
应该都是去县里看灯会了。
贺青山在卜家大门前晃了两步，头上顶着澄澈的月亮，思考是在这等等，还是现在往县里去？他抬头看看天，现在时间已经挺晚了，去县里估计也来不及了，找不到人再回来就该睡觉了，还是见不到人啊。
“啧。”
男人挠脖子搓嘴巴，没见着人心里这个躁，比回来的路上还躁得慌。
他这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中秋这晚上回来就想看卜晓星的，咋见她的借口他都想好了，没想到今晚上县里有灯会把人都给勾出去了。
他在卜家门前转了几圈后往村口走，这会儿村里出去看热闹的人陆续回来了。
贺青山站在村口，路过的人看见，“哎哟！青山回来了？”
“嗯，刚回。”
“咋不回家呢？”
“回了，这不听到外头有动静出来看看，县城灯会好看不？”
“哎呀好看！你没去看可惜了。”
贺青山叹气：“回来晚了，没赶上。”
贺青山逮了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小子站村口唠嗑，那小子高兴的跟他说灯会啥样，贺青山一边听一边注意着路口的动向。
终于，土道上看到卜家一大家子人回来了。
众星捧月的中心，卜晓星走出暗色踏进他视线里的月光中，娉婷芬芳，像是一颗耀眼的明珠，黑暗都被她照亮。
跟他唠嗑的小子也在看，“啧，卜晓星今晚可真好看啊。”
贺青山横过去一眼，“你还不回家吗？”
小伙子：“？”不是你拦着我唠嗑的嘛！
卜晓星远远地瞧见村口站着个眼熟的身影，那一刻她心里猛地一跳，不自觉攥起了手心，天太暗了看不清，但心已经砰砰跳动了起来。
一直到走近，贺青山俊逸的面孔在视线中清晰明朗，清朗挺拔，灼灼耀眼，隔着人群和黑暗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一股无形的强风拂面，卜晓星不禁抿起嘴唇。
她就猜他今天能回来吧！
“青山！你回来了？”
卜晓洋高兴的迎了上去，乐呵呵拍了他一下：“啥时候回来的啊？”
贺青山笑：“刚回来，你们一家都去看灯会了？”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卜晓星。卜晓星微侧开身，心下有点惊跳的紧张，不自觉抬手摸摸头发，目光飞快扫过家人，怕被发现似的。
“可不。今晚灯会老好看了。”
“有多好看？跟我说说。”
“走走走边走边说。”
卜晓星也不知怎么，心里一边紧张一边又有些兴奋，睫毛起起伏伏，一路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聊天往家走。
贺青山和卜晓洋唠嗑，他站在外侧，微微侧着身，余光把卜晓星装的满满的，这会儿看见人心里可算消停点了，但还不够，想多看看，舍不得走，走到卜家大门外，其他人进去了，贺青山拽着卜晓洋在家门口说话。
“这阵我要考车票，你跟我一起去熟悉熟悉？”
“操，可以啊！”
卜晓星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挪到墙根底下听他们说话。
贺青山隔着栅栏看到墙里面一个脑袋尖尖。
卜晓洋自然也看到，“晓星儿！躲那干啥呢。”
卜晓星被三哥一叫，当下也不躲了，翘着脚冒出头来，“你管我。”一脸的娇蛮样，扫到某人后赶紧移开，眼角带钩子的，钩子的人心痒痒。
卜晓海蹭地从旁边冒出来，“三哥你没看见我，我也在呢！”
卜晓洋被弟弟妹妹逗乐，几人哧哧笑，笑声中卜晓星目光又扫到贺青山脸上，与黑亮的眸子对视，又马上移开。
贺青山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拳心，他看着卜晓星，看到了她头上戴的珍珠夹子，正是自己送她的那一个。
他陡然眯起眼抿唇一笑，下巴翘了起来。
“诶？你这夹子不错。”
卜晓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歪头抬手摸了摸发夹没说话。
珍珠与天上圆月繁星交辉相应，衬的人美月色更美。
卜晓海在一旁炫耀，“今晚都夸我姐这夹子好看呢！”
贺青山笑得声音都闷在胸膛里，眼角光彩飞转，透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嗯，确实好看，大家说的没错啊。”
卜晓星不轻不重的白了他一眼，昂起下巴抬头看月亮，嘴唇翘翘的，但人没走。
卜晓洋，“你看人嘴甜点是有好处的，我妹妹今晚给你面子没见你就走了吧。”
贺青山受教，眼睛看着卜晓星：“行，那我以后嘴甜点，见你妹妹就夸。”说完还探头主动叫她：“行不星妹儿？”
卜晓星眼睛转过来瞪他，卜晓洋笑着推搡，“滚，别调戏我家晓星，小心我削你。”
贺青山盘着手臂笑眼晶亮闪烁，卜晓海哈哈笑蹲在门口看俩大哥哥闹。
卜晓星站在门里边，忍不住也抿着唇笑了。
月色下其乐融融的美好，大家笑着说着。有两个人目光交汇，像流水轻抚岩石，像微风吹过十里。
有一点心动，有一点隐晦。
卜晓星发现自己胆子也大了。
竟然敢在自己家门口当着哥哥弟弟的面和某人“眉来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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