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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坟墓


郭震一进戒断中心,手机和随身物品就被没收了。

郭大山走后不久,他见到了黄赫和杨依。

郭震看着眼前一男一女,很是不屑,心想,这就是父亲找来看病的狗男女?他满脑子想着怎么逃出去,对杨依的自我介绍无动于衷。

黄赫叫杨依先出去,接着甩给郭震一根烟,自己也叼起一根,说:“小子,听说你不但喜欢咬东西、咬人,还喜欢上暗网?”

郭震大惊,心想:要坏事!这货怎么知道的?他狐疑地看了看黄赫,不知怎么回答,干脆继续沉默。

“别担心,我不是警察。”黄赫说着把烟点上了。

“我分分钟就能把你手机和电脑全黑了。”黄赫见他不吭声,继续刺激他。

“你是黑客?我爹找来个黑客?”郭震翻了个白眼。

“你手机里的视频,我已经给你父亲看了。”

“你想怎样?”郭震忍不住问。

“你不用戒网瘾,以后别上‘东亚丛林’就成,不然,以后找你谈事的就真是警察了。”

“什么?”郭震一时乱了方寸,狠狠瞪着黄赫。

“别瞪我。你那个咬人的臭毛病,其实可以回家慢慢治,你最大的问题是暗网,有数了吧,小伙子?”

上暗网怎么了?又进不了监狱。郭震深吸一口烟,心想:他妈的少唬我,黑客了不起?就算去直播间杀人,那也没法查出来。他很清楚,直播间组织者不问顾客身份,而行刑者,都戴着面具。

“上暗网那破事,你最好别告诉心理师,省得给你惹麻烦,记住了吧?”黄赫给郭震交了底牌,见郭震不言语,出门叫杨依。“这黑客真奇怪,把我弄到这儿,就为了叫我戒暗网?这人不是警察,可他到底干啥的?我爹从哪儿弄了这么个多事的货来?”郭震很是纳闷,弄不清黄赫的意图。

杨依也很奇怪,做心理诊疗,为什么要把人关到这里?

黄赫考虑得很清楚,不能透露“东亚丛林”和小丑的事,省得杨依细究起来,自己不好应对,便简单地告诉杨依,郭震有网瘾。

杨依没再多问,进入房间对郭震说:“郭震你好,你不用紧张,其实,你没什么大毛病。咱们都真诚一点好吗?我不会像别的心理师那样讲套话,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朋友,我就是陌生人。但是,跟陌生人讲话最安全,对不对?我想帮你。你呢,也不想下一个女朋友再因为那个小毛病和你分手,对吗?”

郭震看了看杨依,沉默。杨依笑着说:“我小时候喜欢咬指甲,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有咬东西的习惯?”郭震摇了摇头,那意思,忘了。

“小时候你成绩好吗?”

“还行,”郭震淡淡地说,“我是个网络监管员,其实我小时候很健康,断奶也正常,不用问了。上高中时,我怀疑自己小时候被狗咬过,其实并没有,呵呵。”

“嗯,你想象力很丰富。咱们聊聊恐怖片吧,你喜欢吗?”“不,那很无趣,”郭震顿了顿,突然问杨依,“你知道‘返祖’吗?”“‘返祖’?”“其实,所谓的心理师都只会照本宣科,简单问题复杂化,有些东西本来很简单,我这个,就是‘返祖’现象。”“‘返祖’现象?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就好比磨牙不全是因为肚里有蛔虫,”说着,郭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要不明天再聊?困了。”

杨依和黄赫对望了一眼,点点头,起身离开。到了外边,黄赫说:“这小子不配合,纯粹胡扯。”

杨依笑笑说:“正常排斥。明天我先找他父母好好聊一聊,尤其是他的童年,今天来得太仓促了。”

黄赫点点头,忽道:“见到病人,很多心理师貌似都是叫人填什么问卷……”

“心理测评量表?比如EPQ人格测试、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试……”杨依微笑道,“程序而已,就像医院接到病人就各种拍片。心理诊疗,说破天就三个阶段,了解、陪同、破境。了解什么?了解病人的世界,了解他们的困惑,了解他们的一切,了解他们的现实境况和心理困境,并设法找到原因,最根本的原因。陪同谁?陪同病人。作为战友和伙伴,心理师既要全身心进入病人的世界,又要即时跳回健康世界,跟病人一块,在两个世界中间找到通路,适合对方的路。破境,就是结果,就是那条路。目前,我只知道郭震的心理异常表现,除了他是个网络监管员,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的世界?”黄赫微皱眉头,心里再次疑惑起来,要不要把郭震上暗网的龌龊事讲出来呢?

“说到了解,对你的世界,我似乎也是陌生人。程序员?游戏设计师?你在哪家公司任职呢?”杨依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黄赫。

“我的世界?”黄赫迎着杨依的眼神,诚恳地说,“郭震的事,你辛苦了!”说完,他避开杨依走了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拿出电话打给郭大山,叫对方最好去郭震房子里住。郭大山问为什么。

黄赫说,防止郭震万一“越狱”回家。郭大山答应了。打完电话,黄赫又向保安了解这里的安全情况。

保安指着高大的围墙告诉黄赫:“逃跑?可能吗?再说还有巡逻的。”黄赫这才放了心。杨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黄赫思虑真是周全。可他为何对郭震的事如此上心呢?

郭震被人送回了二楼宿舍。

他知道刚才自己要是不说点啥,那二人是不会走的,他可没心思听对方废话。

他宿舍里有两张床,上下铺,住着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加上他是四个人。那些少年之间并无言谈,各自躺着看书。郭震心想,这是被折腾傻了吧?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见窗外都焊着拇指粗的防盗窗。

“别看了,出不去。”有个少年幸灾乐祸地说。“有人出早操时跑过,又被父母送回来了。”那少年叹了口气。“你最好别有想法,不然我们会举报的。”少年又说。

“举报?“是的,有奖励,少挨一次电击。”少年的话很实诚。郭震笑了笑,躺下了。

二十二点准时熄灯,不久,宿舍里起了鼾声。又挨了一阵子,估摸着快半夜了,郭震穿好衣服下床。借着月色,他走到角落,毫无征兆地,拿起一袋洗衣粉就往嘴里倒去。那玩意太难吃,他闭着眼使劲往下咽,中间还喝了一大杯凉水。片刻之后,郭震捂着肚子倒地,大叫起来。少年们被惊醒了,见新来的大哥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赶紧出去叫人。

工作人员很快赶来,见郭震吃了洗衣粉,立即打120。120赶来后,两名工作人员一块上了车,又打电话通知郭大山。郭大山听了黄赫的建议,住到了郭震的房子里。接到电话得知儿子吃了半袋洗衣粉,他立马慌了,开车直奔医院。救护车上,在医护人员帮助下,郭震吐得没了力气,挺着直翻白眼。到了医院门口,医生刚把担架抬下车,郭震突然翻下担架,一溜烟跑了。“这怎么可能?”医生待在原地。戒断中心的两个工作人员也大吃一惊,赶紧去追。郭震作假吗?不是。他真吃了很多洗衣粉,应该洗胃。可他早琢磨好了,知道要想跑,就不能进医院。好在路上又是灌水又是吐,缓解了不少,然后故意翻白眼,给自己创造了个好机会。

郭震强忍着腹痛,打上车回家时,郭大山刚到医院门口。郭大山下车时,两个工作人员正在门口喘粗气。“你儿子跑了!”工作人员告诉郭大山。“跑了?”郭大山赶紧上车,对工作人员说,“我找找再说吧。”郭大山一边开车,一边给郭震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才想起,儿子电话被戒断中心没收了。这算哪一出?孩子吃什么洗衣粉?别闹出毛病来!郭大山越想越烦躁:本来没多大事,一切都好好的。咬人怎么了,还娶不上媳妇了?都是那个什么狗屁黑客闹的!

郭震回到家,先去厕所吐了两分钟,又找来牛奶、醋、生鸡蛋、一股脑喝了一肚子。完事也顾不上难受,把身份证、护照、银行卡、现金、笔记本电脑收拾进背包,闯出门去,消失在夜色里。

儿子能去哪儿?八成回家了吧?郭大山想得没错。可他回去一看傻眼了,他看得出郭震回来过,赶紧给媳妇打电话:儿子不见了!

郭震可不傻。他打车先到最近的医院洗了胃,随后休息了一会儿,又打车出城,去了邻近城市。

到那儿时,天色刚亮。郭震去酒店睡了一觉,午时醒来,这才连上笔记本登录“东亚丛林”去看站内信。

这次,对方发来了地址。郭震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完成他人生梦想的地方居然近在缅甸。确切地说,那地方属于缅甸西北部山区。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次站内信,对方之所以没回应,是在暗中调查、确

认他的身份。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小心着呢。他把地址记住后,习惯性地去拿手机查地图,才想起手机还在戒断中心。算了,不带也好,省得那个什么黑客定位到位置。一想起黄赫,郭震突然意识到另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家伙要是真的很厉害,就算不带手机,那也一样能通过身份证定位到自己啊!那样一来,岂不是酒店也不能住,飞机、火车也不能坐了?

想到这儿,他赶紧收拾东西退房。怎么办?先去云南再说。

怎么去?琢磨了一会儿,郭震有了主意。

他打车找到货运站,从那儿找了辆去昆明的货车,和司机讲好价,坐车去了昆明。他确信这是个好办法,黄赫肯定查不到。

黄赫的确查不到。上午他和杨依赶到戒断中心时,才得知昨晚发生的事。他一听急了,马上给郭大山打电话,责问对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

郭大山更是一肚子气:“我也真是昏了头,要不是答应你搞这一出,我儿子能吃洗衣粉?你他娘的别闹了,他会回来的,我孩子,我了解!”

黄赫一听真生气了:“哪有这么当爹的?分不清是非轻重!”杨依不知道郭大山在电话里说什么,见黄赫被气得不轻,只能好言相劝。

“他这一跑,怕是要坏事啊!”黄赫把杨依送回诊所,就上网去查郭震的消息。

他先查了郭震的手机,才想起手机在戒断所。接着查身份证,这一查,郭震入住酒店的消息出来了。他顾不上高兴,拿上笔记本电脑,驱车赶往目的地。到那儿时,已经晌午了,他去酒店一打听,得知郭震半小时前退房走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拿出电脑联上酒店Wi-Fi查起来。火车、汽车方面没任何信息,飞机方面也没有,这小子上哪儿了?黄赫对着电脑愣了一会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发现自己没招了。他颓然地靠在大厅沙发上待了一会儿,突然瞅见了酒店门口的摄像头。对啊,怎么把它忘了?黄赫赶紧开了个钟点房,重新上网,切入酒店监控。他根据前台提供的大体时间点,很快找到了目标。监控显示,郭震在酒店门

前上了辆出租车,又不见了。“小子!看你往哪儿跑……”黄赫叼起烟,双手来回搓了搓,入侵了交通监控系统。

很快,他找到了郭震坐的那辆出租车,又一路顺着监控找下去,最后发现出租车在城西的货运站停了下来。

黄赫瞬间明了:怪不得找不到乘坐交通工具的信息,原来那小子想搭乘货车。

他立刻前往货运站寻找线索。可是到那儿一看,他傻眼了。

货运站场地太大,场地中间没有摄像头。他向别人打听,可根本没人注意到郭震,线索到此又断了。

他连连责备自己大意,没想到郭震自残逃跑。那小子会去哪儿呢?难道真要出事?他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不该接这场赌局?可是郭震的状况,也证明了小丑所言绝非危言耸听,既然小丑赌上门来,又怎能见死不救?那可是三条人命!

他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了刚才的酒店,他想好好休息一下,徐图再进。第二天上午,郭震终于到了昆明。他先找了家旅行社,报了个去缅甸内比都的团。他计划到了内比都,再乘车向西穿过马奎省,然后进入西北部山区。旅行社留下他的证件,代办签证。工作人员很热情,告诉他刚好有个团两天后出发,并向他要联系方式。这可难为了郭震。他谎称手机丢了,两天后会来旅行社报到。

行程安排就绪,可这两天上哪儿住呢?那个该死的黑客,一定在网上盯着呢!郭震突然觉得自己像在玩猫鼠游戏。

谁是猫?谁是鼠?郭震无所谓地笑了笑,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去处:网咖。他在网咖包房里过了两天。

现在网咖的身份证登记系统,是公安部和文化部联合开发的,用户的身份登记信息,会即时上传到当地的公安和文化管理部门。黄赫不笨,想过郭震去网咖的可能性,可他不知道郭震在哪个城市,那么,即使入侵公安和文化管理部门的监管系统,也是毫无针对性。他在漫无目的的搜索中,大海捞针,熬过了两天。

第三天,黄赫突然搜到了郭震的消息。消息显示,郭震乘飞机去了缅甸。

缅甸?黄赫惊呆了,那小子去缅甸干什么?进一步搜索,查清了旅行团的具体信息,他才得知郭震上一站在昆明,报了个去缅甸的旅游团。

难道真是去旅游?他想了种种可能,但没有更好的理由安慰自己。他想过,要不要追到缅甸去?他知道在云南和缅甸接壤的地方,有法子能直接过境,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了。追过去又怎样?那小子连手机都没带。希望他只是去散心吧。黄赫无奈返回家中。旅行团的飞机落地后不久,黄赫就拨通了旅行团领队的电话。

领队的声音很焦躁:“找郭震?他不见了!我们也正在找,可他连电话都没带!”

“不见了?”黄赫一听,蒙了。“出了机场等巴士时,才发现他不见的……你是他什么人?喂?”黄赫无力地挂掉电话,暗道:妈的!真要出事了!郭震出了机场后,趁乱轻松甩脱了旅行团,登上一辆私人小巴,按计划向西横穿马奎省。

郭震把地址记在纸上,一路走一路问。尽管语言不通,但还算顺利。他换乘了四五种交通工具,在天黑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是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小镇背靠大山。镇上仅有一家简陋至极的小旅馆。

小旅馆名叫“巴谢”,就是平安的意思,这里就是直播幕后组织者和郭震约定的地方。

店老板是个弓着腰的干瘪老头,眼神浑浊,他把郭震带进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房间虽然简陋,床铺却干燥柔软。郭震是这里唯一的顾客,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觉得精力更加充沛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他很沉得住气,知道随时会有人来联系他。

果然,午饭后,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进了他的房间。小个子的汉语很蹩脚:“中国人?站内信?顾客?”“是的!”郭震猛地站起来。“晚上,接你。”小个子说完走了。对方一走,郭震再也无法平静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不断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尽量淡定些。他去冲了冷水澡,跳上床想再睡一觉,可哪能睡得着?他继续冲澡,来来回回,反复十几次。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他强迫自己多吃了两碗饭。每个梦想的实现,都需要充沛的体力。

杀人,更需要。晚上八点整,小个子来了。郭震拎起包就走,表现得淡然而平静。

临出门时,郭震又见到了那个老头,他看到老头似乎朝他笑了一下。

旅店前停着辆陈旧的皮卡,司机是个结实的中年男人。上了车开出去不多远,小个子掏出块黑布,把郭震眼睛给蒙上了。

郭震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行行有规矩。车开出去四十多分钟后,郭震上了辆摩托车,又在摩托车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转为步行。他感觉自己通过了好几道门,随后沿着台阶往下走。拐了多少个弯,他已不记得,当他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头上的黑布被取了下来。他缓了半天,才适应了屋里的灯光。他发现自己在一间石室里,身后有一扇沉重的铁门,刚才,他就是从那儿进来的。石室显然在地下,他觉得有点冷。屋里放着两张长桌子。一张桌上摆着电脑。他顺着电脑线路看了看,发现房内不同角度都有摄像头。他有些好奇,这里深处地下,搞不好还在山里,那些人是怎么联网的?

另一张桌上横七竖八放着很多工具,有各种刀,有斧子、锤子、剪子、钢锥、铁棍、钉子、手锯等,桌子下边甚至还有石块和碎玻璃,墙角还扔着一把沉重的铡刀。灯光下,那些工具看起来黑乎乎、油腻腻的,毫无生气,很难让人跟锋利联系起来。

小个子解开黑布就走了。郭震看着房内的家伙什,头皮瞬间麻了。他赶紧告诉自己:稳住,怕什么?这是多么伟大的时刻啊!

没错,就是这里,他在视频里看了一年的地方,他感觉越来越熟悉了。郭震告诉自己:这不就是一直梦想的地方吗?紧张什么?这里比春晚现场更令人兴奋。

这里,有人类社会真正的自由。这里,能让人达成最大限度的释放。

这里,能让人觉悟生命的真谛,参透生死,立地成佛。不杀生的,是佛像,杀过生,放下屠刀的,是佛。

郭震想:从这里走出去,我将迎来全新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了,两个黑衣人抬了个麻袋进来。他们解开麻袋,从里面拖出个女人,随后拿来铁链,把女人牢牢绑在了房子中间的铁椅上。那椅子焊接在地面上,牢靠,坚固。

程序比郭震想象得简单,黑衣人指指女人,又指指郭震:“她是你的了,你有一个半小时,请随意。如果有观众出钱,提附加要求,你尽量做,如果做不到,就敲门,我们可以帮忙,我们会尊重你,你花了钱,但我们不会杀死她,记住,你必须杀死她,这是规矩。”

黑衣人说完,交给郭震一个小丑面具,随后指了指摄像头:“直播,还有两分钟。”

房间里只剩了郭震和椅子上的女人。郭震故意不去看女人,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些。他戴起面具,走到工具桌旁,随后拿起一把刀。他刚握住刀柄,一股寒气就钻进了他体内。哎呀!真是深入骨髓的冰冷。郭震全身一颤,赶紧戴上手套。他使劲咬了咬牙,却把牙根深处的痒痒虫给逼了出来。他再清楚不过,每当自己激动难抑时,痒痒虫就来了。每个猎人都要面对自己的猎物。直播就要开始了,郭震激励着自己,开始审视女人。女人不瘦,被链子深深地勒着,在椅子上不停地挣扎。她的嘴被堵上了,脸被乱发遮着,完全看不到表情。郭震猜她三十来岁。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这个女人,家在何处?丈夫干什么工作?也许她有个孩子,哦,或许两个。她可能正准备减肥,却烧得一手好菜。平常这个点,她大概正给孩子辅导作业吧?要么跟老公吵架?要么看肥皂剧?她可能很唠叨,也可能常常抱怨,可是不管生活多琐碎无趣,她都一定没想过,有天会被锁在这里任人宰割吧?这是运气不好的偶然,还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宿命?

郭震没空想这么多,摄像头全部亮起时,他突然蒙了。他知道,无数双火热的眼睛正透过屏幕盯着他,盯着他手里的刀。以前,他的眼睛也在其中,今晚,他却成为主角。这种被盯着的不适感,令他很不舒服。

也许应该要求组织方关掉摄像头?他一想又觉得那不可能,人家靠这个挣钱吃饭呢。

黄赫早就来到了这个直播间。直播消息提前两天就挂出来了,看直播也是黄赫的习惯。但现在和以前还是有区别的,以前那是工作需要,现在是职业遗留习惯。小丑说得没错,他给FBI干过活,甚至把“丝绸之路”和“阿尔法湾”给干掉了。那可不光是他自己的本事,那些活,参与的高手不止他一个,最主要的是FBI本身也很有本事。以前是为了赚钱,现在呢?现在他恨不得凭一己之力,就把屏幕背后所有龌龊的家伙全给揪出来。这是天性使然,他本就是个热情、自信、善良的人。可他办不到,他甚至连一个郭震都看不住。

瞧,屏幕上这个浑蛋,居然要对一个无辜的女人下毒手。黄赫看着屏幕上的小丑,狠狠地捏响了指节。

哦,这家伙怎么还不动手?黄赫注意到,那个人一直在发呆,足足有十分钟了。

这怎么回事?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又有了新发现:屏幕上拿刀的家伙,竟然在浑身发抖。

黄赫立马反应过来:今晚是新创意,十有八九是个花钱找乐子的生手。这个场面,他以前也见到过。

这帮人渣!他深深叹了口气。又过了十分钟,屏幕上的新手还是没动。观众们终于坐不住了,屏幕上热闹

起来,各国语言开始汇集。垃圾!

动手啊!那货了!

花钱丢人现眼,娘儿们!

……组织者也注意到了郭震的异常和观众的反应,立刻通过喇叭提醒他:不要发呆,动手。

喇叭刺耳的余音,把郭震惊醒了。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为理想而来吗?怎么下不去手了?郭震忍不住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咬着牙围着女人转了一圈,试图让自己进入情境。女人泪流满面,用乞求的眼神盯着他,连连摇头。郭震装作看不见,举起尖刀朝女人晃了晃,又去换了把锤子。他站在女人脑后举起锤子试了试,又放下了,重新换来一把斧子……他手里的家伙什换来换去,很快二十分钟又过去了。

郭震好像感知到了观众们的失望和愤怒,他冲着摄像头无奈地摊摊手,那意思像是在说:我有选择困难症,实在不知该用什么工具。屏幕上又是一阵嘲讽。“不见血能成?打过架吗?菜逼!拿酒瓶子先给开个瓢总会吧?”“头发拔掉,挡着视线。”

直播屏幕上越来越热闹。

郭震走近屏幕看了看,烦躁地啐了一口痰,心想:要么花钱指挥,要么闭嘴。

“抓紧时间。”喇叭里第二次提醒。万事开头难。他想起来高中时第一次跟女生开房的情景,又用力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随便抓起一把刀,闭着眼朝女人砍去。这刀砍在女人肩头的骨节上,女人疼得大声呻吟起来。郭震手一软,把刀扔了。

黄赫看到屏幕上的新手砍完一刀,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悲愤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拖的时间越长,女人越痛苦。

新手缓了一阵,又在喇叭的催促中站起来,胡乱拿起剪刀,朝女人腿上扎去。这次终于见血了,很快就流了一地。

女人的惨叫让人心寒。郭震这次干脆退到墙根,捂上了耳朵,显然,身临其境跟屏幕前的观感完全不同,他被眼前的惨状吓坏了。不知不觉中,半个小时又过去了。还有五分钟。喇叭里第三次提醒。屏幕上依然热闹非凡。

五分钟?怎么这么快?郭震念叨着,终于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五分钟,能杀掉一人吗?他不知道。他脑中突然闪现出黑衣人的叮嘱:你必须杀死她,这是规矩。“为什么立这样的规矩?难道我不杀死她,他们就不放我走?”想到这个可能,郭震眼前一黑。他浑身颤抖,撸起袖子,朝自己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看到这一幕,黄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打了个冷战,心想:这家伙怎么咬自己?难道是郭震?不会这么巧吧?他正诧异时,屏幕上的郭震突然抱住女人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不好!黄赫的心立刻跌倒了谷底:这人十有八九是郭震!他撇下旅行团,原来是早有预谋,他竟然看够了杀人视频,花钱当起行刑者来了!黄赫第一次意识到,之前他过于轻视小丑的话了。

咬了人的郭震似乎变了个人,抡起铁锤朝女人头顶砸去。接着又挑了一把刀,划开了女人的肚子……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时,郭震站在房间中央,像在血水里洗了澡。“伟大”的时刻!郭震浑身肌肉酸痛,精神却振奋到极点。残忍?害怕?变态?满足?他来不及回味内心深处的种种感受,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奇怪之处,忍不住啧了一声:牙怎么还在痒?黑衣人冲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接着小个子进来了,他的任务是把郭震原路带回。小个子走到郭震面前,刚要掏出黑布条,电脑屏幕上突然蹦出一条信息:杀了这个行刑的家伙,我出五十万。付费消息单独在VIP区出现,加粗滚动,便于直播间管理员——也就是组织

者第一时间看到。组织者停顿了两秒,回了一句:再加三十万。对方立刻说:可以,就用他杀那个女人的方式。组织者说:成交。

郭震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被两个黑衣人锁在了刚才的铁椅上。接着,他的小丑面具被摘掉了。太意外了!加长版!这货居然要被干掉!观众们再度亢奋,瞬间多出来好几个额外付费的附加要求。面具被摘下,郭震不解地盯着前方。隔着屏幕,黄赫和郭震的眼神碰到了一块。

尖刀入体的那刻,郭震牙间传来一阵电击般的战栗,随后,他惊奇地发现,牙齿一点也不痒了。

黄赫叼着的烟无声地滑落下去。真是郭震!全完了,屏幕上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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