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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嫌疑人


给秦向阳打电话前,卢占山犹豫了很久。

起初,关于那批中药,当秦向阳问他“有没有听过或见过,这样的人和事”,他坚称不知道。实际上,他和卢平安第一个就想到了曾扶生。之后他又去老地方茶社试探,那几乎打消了他对曾扶生的怀疑。可是,谁知道曾扶生有没有演戏?

因为卢平安的举报,秦向阳背了个不大不小的黑锅,卢占山对此心有愧疚。情感上,他想尽己所能,对秦向阳提供帮助。情感深处,则是他和曾扶生由来已久的芥蒂。这些年来,曾扶生带给他的不愉快实在太多,他完全没必要顾及所谓的师兄弟情谊去维护对方。

他们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卢占山赶到后,要了一杯水,他喝不惯咖啡。“从哪里说起呢?”卢占山斟酌片刻,从五十多年前开始把他和曾扶生的往事述说了一遍。秦向阳默默地听完,把几个关键点牢牢记在脑子里。

他表面很平静,心里却很惊讶:曾扶生,扶生集团老板,他不就符合那几个特征吗?有野心、有深厚的经济基础、对传统医学极为精通。至于他跟章猛兄弟有没有深厚的关系,这点有待调查。

卢占山讲完后,慢慢地把一杯水喝完,等待秦向阳发问。

秦向阳说:“五十多年前,你和曾扶生先后被老中医李正途收养,学习医术。后来你们分开,直到2001年春,曾扶生回到滨海做起了保健品生意,你们之间便频起纠葛。”

他一边说,一边梳理思路。事实上,卢占山只是个赋闲在家的中医,普普通通,曾扶生却是市重点企业的老板,这二位竟素有瓜葛,这是秦向阳怎么也想不到的。本来,他只是因为曾纬的死,才知道曾扶生这个人。现在看来,他不能再简单地把曾扶生当成受害者家属了。

“2012年春,医馆先被举报,而后失火,损失近百万,还烧死了一个叫陶定国的病人,你怀疑是曾扶生所为?有证据吗?”

卢占山摇头,语气却很坚定:“当时我找卫生局的朋友打听举报者,一无所获。他有十足的动机,只是吃准了我查不到!”

“为什么一无所获?”“卫生局的朋友说是匿名信举报,而非电话。”

“匿名信?”秦向阳略一沉思,又问,“陶定国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我赶过去时,他已经死了!卢平安比我先到,也没能和他说上话。”卢占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老陶是个可怜人!打仗废了一条腿,没享过什么福,还落得那个下场!我心里……”

“起火原因呢?有没有查证?”“又不是刑事案,谁查啊?”卢占山一脸无奈,“倒是有电工说,极可能是线路老化所致。我不信!”秦向阳明白对方的感受,他也叹了口气,道:“2012年以前,他就多次找你

讨要古方,甚至高价求购,都被你拒绝了。你既然了解他的品行,就该有所防范才对!”

“怎么防?”卢占山面露委屈,“医馆被烧后,我去其他药店坐诊,照样有小混混前去捣乱,阻碍患者求医。报警也没多大用处!”

秦向阳报以理解的眼神。“再后来,我老伴儿被绑架,因惊吓致使旧症复发,死在烂尾楼。警方立了案,还不是什么也查不到?”卢占山长叹。“那个现场很干净?”

卢占山点头。秦向阳深呼吸。他没再多问,他了解对方的无奈。在那种情况下,即使卢占山向警方坦诚他对曾扶生的怀疑,也没任何用处。这不单是没有证据的问题,还涉及人身诽谤。

“师父临终给我的那个黄布包,多年来他一直念念不忘,对我百般胁迫。我始终不承认有秘传古方。他一心沉迷治大病的秘方,又四处求购,妄想添加到他的保健品里边,去欺骗世人!唉!可悲!中医,就是被曾扶生这种人玩坏的!”卢占山握着水杯,手不停地抖动,他真是被气坏了。

说到那个黄布包,秦向阳也难免好奇:“李正途真的没复原《不言方》?”卢占山沉默了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秦向阳看出来对方的为难,便道:“不想说就算了。”卢占山站起来,走到窗前凝望远处,嘴唇翕动,不知在念叨什么。“别多心,我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秦向阳笑道。卢占山用力做了个扩胸的动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转身对秦向阳道:

“师父复原了《不言方》,但只是残本,而且的确传给了我!”“嗯?”

秦向阳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刹那间,他有些理解曾扶生了。同为李正途的徒弟,卢占山拿到了残本《不言方》,而曾扶生什么也没得到。

他懂曾扶生的心理——在卢占山手里,残本《不言方》没多大用处,而曾扶生却截然不同,能把它转化成巨大的经济效益。可是曾扶生求又求不到,买也买不来,长此以往,自然就对卢占山心生怨恨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琢磨曾扶生的心理状态吧?”卢占山肃然道,“实际上,曾扶生2001年做保健品生意之初,就有‘将治大病的秘方跟保健品

融合’的想法,也就是生意的最大卖点,为此,他曾多方打听求购所谓的秘方。我手里有无古方,跟他那个想法没任何关系。更重要的是,多年来我一直三缄其口,从未向他承认过我手里有古方这回事。”

秦向阳笑了笑,说:“这就是人心。你越是不承认,他越是觉得你有。退一万步,就算你手里没那批方子,怕是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了!”

卢占山点头。“残本所记载的方子,有用吗?”秦向阳又问。

“那是一批针对厥阴证的偏方,在正经医书上从未见过。偏方中还提到了三味极稀缺的药材,记载了对其品质的鉴定及应用之法。此前我一直不以为意,直到三年前,我检查出肝癌……”

“你患过肝癌?”

卢占山面色红润,身体强壮,秦向阳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人跟肝癌联系到一块。

卢占山点头,道:“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当时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出一个较为适当的古方,对其改良……没想到,却治好了我的病!”

“这么神奇?”秦向阳不懂厥阴证,也不想多问。卢占山摇头,道:“其实是巧合,如果你想听真话。”“可是,后来你又治好了另外七名癌症病人,而且,他们都是在市人民医院

检查出的病症,不可能存在误诊。”秦向阳逼问道。“只能说,药方有一定作用。再就是古方记载的那三味药材……”听闻卢占山提到药材,秦向阳既好奇,又头疼。

“根本上,取决于患者自身的身体素质。那批人之中,最大的不过四十五岁。说起来,我算最大的!”卢占山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也跟他们的病症被发现得及时有莫大关系!当时他们的病症,西医也能治好!倘若真到了晚期……”卢占山没再说下去。

这治癌一事,卢占山这里说得风轻云淡,而坊间传闻却是玄之又玄。

秦向阳知道对方肯定有所保留,便问:“那三味稀缺药材,又是怎么

回事?”

卢占山犹豫了很久,面露难色:“若是当着中医的面,那件事我断然不讲。那几味药的可能疗效,极易被同行视作笑话!”

“笑话?”秦向阳正色道,“既然提到了,何必藏着掖着?”“话好讲,之后你怎么想,可就很难说了!”卢占山搓着双手,说,“你知

道吗?我经手的癌症患者,包括我本人,在治疗过程中,也都发过高烧!”“什么?”秦向阳愣在当场,瞳孔不经意地收缩了一下。

卢占山早料到对方有此反应,补充道:“我手里的古方是针对厥阴之证的偏方,跟你查获的药方,截然不同。其中用药最多的一个方子,只有区区九味药材!”

“那为何病人都有发烧症状?”秦向阳急问。“我也琢磨了很久,一直不明所以!”卢占山缓缓道来,“而且我所说的高

烧,完全在可控范围。我的患者之中,体表温度最高的一个仅有39.5℃!”听卢占山这么说,秦向阳对卢占山的残本古方,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毕竟

他母亲正在经受癌症折磨。

卢占山迎着秦向阳好奇的眼神,继续解释:“我想,事情的关键就在那三味极稀缺的药材上!为什么?很简单,医理上来说,那批古方对应的只是厥阴之证。能治好癌症?连我都不信!但是,包括我在内的八名癌症患者,治疗时却都有过为期不短的发烧症状,后来又自行退烧!我一度怀疑,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发烧。”

“可是最高才39.5℃!你上次讲了,那个温度根本不可能杀死癌细胞!”“没错,这里有个矛盾!非要解释的话,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什么?”

“癌细胞对古方里提到的那三味稀缺药材,极其敏感!那三味药,尤其能大大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比如在实验室环境里,45℃的高温,能杀死所有癌细胞。但是那几味药材,进一步提高了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能力,使其对低温的感知犹如高温。如此一来,39℃的环境,便对癌细胞有了杀伤力。”

“这么精确?”“只是一个比方!”

有这么奇妙的药材?能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力,从而使癌细胞在低温环境下,仍然遭到杀伤?秦向阳连连惊叹,心里却极为怀疑。

“这像不像一个笑话?”卢占山苦笑。“如果能得到足够多的临床证明,那是天大的好事!”秦向阳说了真心话。“难!”卢占山说,“一、那是师父凭记忆复原的内容,谁也无法保证它的

精确程度。二、我说过了,我治好的癌症患者都处于症状前中期,而且体质相对不错,那是种种巧合积累的结果。三、现在的医疗环境,怎么促成足够多的临床试验?我免费把方子交给医院?那得不到任何重视!收费?会被视为骗子!不交给医院,交给个人?哪有合适的人选?对方又如何保证拿它治病救人?四、中医之道,千变万化,不同的患者症状不同,不同的医生手法有异!若是药方治死了人,那个责任谁来负?找到我头上来吗?”

“何不交给政府?”“政府?听起来靠谱!但我只想遵循师父遗愿,潜心研究,把其中合理的内

容确定下来,不用的方子剔除掉,再传给下一代!至于我百年之后,卢平安哥俩要不要上交,就是他们的事了!”

秦向阳“啧”了一声,深觉卢占山所言有理。他想不到,涉及方子和药材,会牵扯到那么多是非可能。

不过,他很快掉转思路,把这件事跟案情联系起来。他暗想:试验场的幕后黑手,会不会是卢占山呢?对方的古方和稀缺药材,也能致使癌症患者发烧。同时卢占山有提到,现在的医疗环境难以促成足够多的临床试验,而试验场的存在,恰恰提供了足够多的免费试验体。

可是细想之下,他又觉得不可能。卢占山的古方,最多才九味药,而且致人发烧的是那三味不知名的药物,高烧范围也能控制。他何必重起炉灶,弄出一套所谓的大药方来?

“你是不是在想,我跟你查获的药物有所关联?”卢占山看透了对方的

心思。

秦向阳摇头。卢占山没来由地一笑,道:“开始我就挑明了,‘话好讲,之后你怎么想,

可就很难说了’!”“我只是好奇那三味药材!”秦向阳道。

卢占山沉吟片刻,把手一挥,好像下了决心,要撇清自己跟案子的关系。

“我只透露一点,就稀缺度来讲,那三味药当中,稀缺程度最低的是肉灵芝!”

“肉灵芝?”秦向阳半张着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就是太岁!”卢占山笑道。“太岁?”秦向阳顾不得惊讶,干脆点上烟,把半张着的嘴堵住了。“太岁非植物,非动物,非菌类,是进化史上的异类,极其稀有,药用价值

不可估量。人类对太岁的研究和了解,还非常初级。鉴定起来,其品质也有良莠之分。”

“太岁能改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秦向阳深觉不可思议。卢占山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正常体细胞何以突变为癌细胞,从身体守

卫军异变为邪恶的破坏者?人体环境就能导致细胞本质变异,药物为何不能改变癌细胞的敏感性?”

“这……”秦向阳哑然。

“不管中药西药,所有的药物要起作用,无非是通过药物最本质的化学成分,与病变细胞的化学成分发生反应,那个过程可能会激活或毁灭某个机制,还可能提高或降低某些特性,如此而已!”

“对!”秦向阳认可卢占山话里的逻辑,眨着眼问,“那另外两味药物呢?”

卢占山果断摇头,示意不必多问。秦向阳面带失望之色。

他突然想到了韩茂森所言,心中有所感悟,便道:“你的方子和药物跟我查

获的方子和药物,治病机理初看相似,实则截然相反!”“哦?”

“那个大方子里有两剂激素类药物,被你特意标注出来,还记得吗?”“是的!我一时没搞懂它们的用处!”卢占山点头道。“我找过市中医院的韩茂森。”“你找他了?”卢占山双眼登时一亮,忙问,“他怎么说?”“他说,那是人工合成的新药,进口货,价格不菲,除了其本身对应的适应

证,它们还有潜在功效。简言之,它们能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卢占山念叨了一遍,即道,“那个大方给

免疫系统集聚能量,引发自然高烧。而激素类药物提高人体对高温的耐受性,让人尽可能地承受高温,以期杀死癌细胞?”

“正是!而你的方子和药物则反其道行之,从人体内部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确保更低的温度环境下,对癌细胞造成杀伤力!”

“一个是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性,一个是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一正一反,一内一外,有意思!”卢占山微闭双眼,细细琢磨起来。

“我明白了!”秦向阳思维跳跃着,把话题引向了实质,“你为什么不跟曾扶生说实话?正因你又治愈了那七名患者,更让曾扶生坚信,你的古方专治癌症。”

“我不想给他!他的终极目的是……唉!先不说方子和药材,达不到他所期望的功效!”卢占山的思考被打断,不得不回应,“他若得到,只会欺世盗名,夸大作用,欺骗广大消费者!你可曾想过,在我拒不承认有古方的前提下,他背地里对我做过那么多试探,乃至伤害,倘若我说了实话,却不给他,他背地里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细想之下,秦向阳明白了卢占山的苦心。他对曾扶生隐瞒实情,既是保护自己,又不希望曾扶生越滑越远,做出危害大众、更为过分之事。

他叹了口气,道:“问题是,曾扶生从不曾放弃他的想法!”“是的!他执心太重!”卢占山道,“就在前几天,他还曾拿谢饕饕再次威

胁我……”说着,他把老地方茶社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你?”秦向阳浑身一震。谢饕饕被曾扶生私自控制,这事警方都知道。曾扶生给出

的理由是,作为被害人家属,他急于查实杀害曾纬的凶手,不想再麻烦政法委书记孙登。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说得过去。关键是他搬出了孙登作为托词,让人无力质疑。

“是的!”卢占山正色道,“曾扶生当时的逻辑是,就算卢平安没杀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尽管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但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就算卢平安杀了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同样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当然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在此基础上,他拿谢饕饕威胁我,让我交出古方。要不是杀人现场还有另外两位目击者……我恐怕早已……你一定想不到,多年以来,他真正的野心是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

“什么?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曾扶生?”起初听到卢占山说起往事,他只是敏感地意识到,曾扶生身上有那几个重要特征。未料想,卢占山此时突然甩给他一个大礼包——曾扶生具备完美的动机。

秦向阳使劲晃头。此刻他的脑子好比一件化学容器,他得使劲摇晃,才能让接收的信息完全沉淀。

巨大利益诱惑之下,曾扶生痴迷癌症广谱疗法;卢占山身怀古方奇药,曾扶生觊觎已久而不得;曾纬和樊琳被杀,卢平安被栽赃;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卢占山交出古方,换取卢平安——这四点,不正是一个逻辑链吗?瞬间,秦向阳脑海里刮起了逻辑风暴。

他心里跳出来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404案的凶手,会不会跟曾扶生有直接关联?曾扶生有买凶杀人的动机,杀手行凶之后,再嫁祸给卢平安。事后,曾扶生再抛出关键证人,胁迫卢占山就范,交出古方奇药。若不是警方及时抓到了侯三和林小宝,卢占山岂不是非把残本《不言方》交出去不可?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极不合理之处。是这个计划太黑暗,还是自己的想法太黑暗?

实现这个逻辑链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要保证有一位现场目击者,也就是谢饕饕的存在。若案子真跟曾扶生有关,那么他该如何保证案发时,恰好有人躲进了现场衣柜里?

秦向阳指尖一抖,在指缝中轮转的打火机掉到了地上。他心中惊道:难道谢饕饕是曾扶生提前布置的一枚棋子?案发当天,谢饕饕

并非误入案发现场,而是下棋者把那枚棋子放到了那里?这么一想,那个逻辑顿时更为顺畅。可是,被害人明明包括曾纬,说曾扶生

买凶杀人,逻辑完整,可他怎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呢?这不是天大的矛盾吗?不!这个矛盾是可以解释的。

案发当日,樊琳约的是邓利群,只是因为发生了一连串意外,邓利群的车门撞倒了魏芸丽的孩子晨晨,导致其未能赴约,随后樊琳才约曾纬上门。如果曾扶生设计杀人以嫁祸卢平安,那他无论如何,也计算不到那一连串的意外。

可是,还有一处矛盾。如果谢饕饕是曾扶生预设的棋子,那么当曾扶生拿谢饕饕的证词胁迫卢占山时,一旦威胁成功,证明卢平安无罪,不就意味着曾扶生出卖了自己所雇用的杀手吗?如此一来,岂非等于曾扶生出卖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秦向阳的思路被迫中断。他按下念头,问卢占山:“还有谁知道此事?”他指的是曾扶生对癌症广谱

疗法的痴迷。

卢占山摇头。“他为什么偏要告诉你呢?”秦向阳自问自答,“他一直为了古方,跟你纠

缠,甚至愿出高价。若是不把原因挑明了,似乎说不过去。”“没错!就算他不挑明,也瞒不过我!”卢占山道,“因此,上次你问我那

个问题,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你怀疑曾扶生是试验场的幕后操纵者?”

秦向阳忍不住对卢占山提及了“试验场”,并简要做了解释,同时心中盘算,以现有的条件推断,试验场的组织者,如果是曾扶生,那么试验场案跟404

案,就不可避免地联系到一起了,尽管其中牵连的逻辑,还有难以解释的节点。“居然涉及一千多名癌症患者?”卢占山深觉不可思议。他好半天才收敛了心神,说:“是的,我怀疑他!你第一次询问我时,我顾

念师兄弟情谊,并未言明。事后我找到了他,谈起那批药物,你猜怎么着?”秦向阳沉默。他不了解曾扶生,难以判断对方的反应。“他居然毫不隐瞒对它的兴趣,叫我复述药方的成分。”卢占山有些茫然,

“看他当时痴迷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分辨他的真实心态了,这才找到你。”“你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秦向阳诚恳致谢。卢占山摆摆手,说:“你怎么看曾扶生?”秦向阳笑笑,说:“我们以证据说话。”卢占山点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们查实他没有问题,还请头一

个让我知道。”秦向阳答应下来。

卢占山走后,秦向阳和韩枫离开咖啡馆。来到外面,他们立刻点上了烟。韩枫望着卢占山背影说:“这个老头,到底什么意思?”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没言语。

韩枫忍不住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不是提供线索,更像指向性明确的告发!毕竟,卢占山和曾扶生之间嫌隙由来已久!”

秦向阳没接话茬,忽然问:“你觉得,卢占山的话有几成是真的?”“你怀疑卢老头说谎了?”韩枫很惊讶。“不确定。不管他说了什么,我们都要分辨。”

韩枫的看法是,至少卢占山个人遭遇部分是真的,不管医馆被举报还是被烧,抑或是他又到别处坐诊,遭到小混混骚扰,以及他的妻子因绑架病发致死,都不难调查。

秦向阳点头,道:“那黄布包呢?”“黄布包?复原的《不言方》残本?”韩枫疑惑道,“对卢占山来说,那是

个秘密。否则,他面对曾扶生时,绝不至于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把一个保守了半生的秘密,轻而易举就告诉我们?”

韩枫这番议论,颇在点上。秦向阳笑了,投给他鼓励的眼神。

“天知道有没有那回事!李正途早没了,上哪儿查去!”韩枫振奋精神,道,“无非就两个可能嘛。他有,或者没有。要是后者,那他今天就说谎了。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说谎呢?”

韩枫卡壳了。那只是个假设。秦向阳暗想,如果卢占山撒谎了,故意抛出不存在的古方,

效果上,也只能是把曾扶生求购古方的行为,衬托得更为合理。不过,这似乎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卢占山成功地把曾扶生丢给了警方。

曾扶生?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有巨大的财力,还是人大代表。倘若试验场的组织者真是他,404案也是他设计的,那么案子将变得非常棘手。若是拿不到铁证,想动曾扶生,根本不可能。

秦向阳一边想,一边蹲了下去。曾扶生有没有动机?显然有。

多年来,他致力于癌症的广谱疗法,数次向卢占山讨要、收买古方而不得。这次,更是以身犯险,私自扣押谢饕饕这个关键证人去威胁卢占山。这个威胁事关卢平安生死,可谓志在必得。毕竟,在警方没掌握侯三和林小宝这条线之前,谢饕饕是唯一能给卢平安洗脱冤屈的人。

他的思路又跳跃到404案。想到案件被害人,他意识到一个情况:案发到现在,包括江海潮在内,没有任何人对另一名被害人,也就是樊琳,有足够的关注,这似乎很不应该……

第二天,他再次审问曹节,试图了解忘川公司的资金流动情况。如果资金流和曾扶生产生关系,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他本想去找忘川公司的会计徐婕,细想之后他断定,那个姑娘肯定一无所知。

公司的资金流动详情,曹节也不清楚。

他早就提供了一个情况:赌局所有投注都是通过章猛的微信群完成。另外他告诉秦向阳,公司所有的财务支出、工作人员工资、补助等,都是现金。

秦向阳从物证室拿到章猛的私人手机,查到了其微信的关联银行账号。经查证,那是章猛的私人账号,跟公司无关。

五年来,赌池的绝大部分资金都进入了那个账号。从明细上看,有个规律,每次账面资金超过一百万时,章猛就把钱取出来。从时间上看,账户上最后一次取钱,就在章猛兄弟逃离前一天。

这就是说,章猛兄弟手里,积聚着大量现金。问题是,那些现金去哪儿了?搞清楚这件事,这个案子就破了。问题是,秦向阳知道章猛绝不会开口。这

个线索,被迫搁置。接下来,他要当面会一会曾扶生。打草惊蛇。

曾扶生是不是“蛇”,他并不确定。如今的局面,他就是要“打草”,哪怕草丛里没有蛇。

他约了曾扶生。对方叫他去老地方茶社。秦向阳到得早,被服务员引进曾老板的专属房间。房间陈设古色古香。秦向阳四处看了看,目光定格在那套茶具上。茶具清洗得一尘不染,秦向阳看不出它潜在的价值,但能断定,那套茶具已

经被用了很久。看来,曾扶生倒是个念旧之人。只是,从某个角度说,念旧也代表执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曾扶生来了。“秦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不好意思!”曾扶生面上很热情。送谢

饕饕去市局时,他跟秦向阳打过照面,在经商多年的习惯之下,早把对方的基本信息牢牢记在了心里。

秦向阳跟对方握了握手,随后相向而坐。曾扶生熟练地泡好茶,拿出烟敬上。秦向阳摆手推辞。这不是他客气,而是他不想破坏现场气氛。他一上来就陪

曾扶生抽烟,这没有合法问讯的味道,更像朋友之间的闲聊。曾扶生自顾自点上,拿起抹布擦拭茶盘,动作有条不紊,但就是不说话。秦向阳知道对方等他发问,便道:“曾老板,有人反映,多年来你醉心于癌

症广谱疗法研究?”曾扶生微微一愣,变被动为主动:“谁这么惦记我?卢占山吧?”“你们是同门?”秦向阳不想隐瞒,用反问的语气作答。曾扶生点头,道:“研究谈不上,那是中外诸多大机构的业务范围,我可没

那个条件,只能说,我对癌症广谱疗法颇感兴趣!”秦向阳抱臂前倾,态度谨慎。曾扶生靠向椅背,跟秦向阳拉开距离,叹道:“我那位师兄,对我素来误会

颇多!”

“为什么?”曾扶生起身倒茶,双手递给对方,低头轻轻吹了吹自己的茶杯,笑道:“还

不是怕我惦记师父留下的古方奇药。”“古方奇药?”

“我们的师父,也就是我大姨夫,叫李正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临终留给他一本复原出来的古籍,难道他没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的?”秦向阳不答反问。“三年前,加上他自己的肝癌,他总共治好过八例癌症!”曾扶生毫不掩饰

自己的态度,“除非他拿到了师父的古方,否则他卢占山没那个本事!他的医术到什么水平,没人比我更清楚!”

“有道理!”秦向阳附和道。

“可他死不承认!呵呵!”曾扶生大发感慨,“其实不承认也没什么!可是,他把自己生意、生活上一连串的变故都赖到我身上,就是小人之心了!”

“他死不承认?”此时,秦向阳心念一动,暗想:卢占山面对我和韩枫时,反倒不再保守秘密,坦然承认手里有古方。为什么如此痛快?卢占山就不担心我把秘密告诉曾扶生吗?莫非,他就是想借警察的口向曾扶生挑明真相以及他的难

处,从而委婉奉劝曾扶生?秦向阳斟酌片刻,突然拿定了主意,随后缓缓道:“卢占山亲口对我承认,

李正途给他留下的的确是复原后的《不言方》残卷!”“哦?”曾扶生手腕微震,茶水差点洒出来。“他只是担心,你打着古方名义卖保健品,夸大疗效,误导广大消费者。他

说,那些方子达不到你期望的作用!”“夸大疗效,误导消费者?”曾扶生重重地放下茶杯,大笑,“我要是那样

做,扶生集团能有今天?”秦向阳没回应,取出烟点上。

“罢了!”曾扶生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我这位师兄,骗了我半辈子!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

曾扶生说完,又拿起抹布擦拭茶几。他按着茶几的一个部位,不停地擦拭,他很用力,能看出来,他心里颇不平静。

秦向阳理解他的心情。卢占山一直对他否认古方的存在,却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外人,还评价他道德低劣,欺骗消费者。

房间里安静下来。曾扶生擦了半天,把抹布远远丢到一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曾扶生这些反应,秦向阳觉得很合理。索性,他继续刺激对方:“你对卢占山医术水平的定位,还是有道理的!实

际上,三年前他治愈的那八例癌症,包括他自己,的确用到了《不言方》记载的古方奇药!”

“你怎么知道?”曾扶生两眼射出光来。“他亲口告诉我的!”“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可知他所用药方的治疗原理?”秦向阳探问。曾扶生摇着头,说:“无从判断!”

“让癌症患者发烧,从而破坏癌细胞!”面对曾扶生,秦向阳觉得这个话题

很有趣。

“发烧?”曾扶生面露诧异之色,肃然道,“你忘了我也是老中医?理论上,那的确是治癌的一条途径,但是存在一个天然的矛盾。”

“你是说,高温在杀死癌细胞之前,患者本身早已无法承受?”曾扶生重重地点头。

秦向阳摇着道:“他反其道行之!”“反其道行之?”曾扶生默念了几遍,一时琢磨不出其中之意。

“古方里记载有几味奇药,应用得当,能有效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使患者体温在可控范围内,有效杀伤癌细胞!”说完,秦向阳静待对方的反应。

“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曾扶生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疾走了几步,又变成慢步,随后坐回去,突然惊叹道,“妙啊!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本就比正常的体细胞敏感,若是再进一步提高,那患者就不必再冒高温的风险了!”

他连连赞叹,平时的稳重尽皆丢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秦向阳把一切看在眼里,对曾扶生的怀疑又加大了几分。他轻快地吐出一口烟,切入正题:“最近查到了一批中药,它的使用者都是

放弃治疗的癌症患者。它的治疗原理,也是让病人发烧。只不过跟卢占山相反,它是通过某种激素,强行提高患者体细胞对高温的耐受性!我们怀疑,有人利用病人做试验,那批药则是试验品。目的嘛,自然是试验癌症的广谱疗法。”

“你怀疑我?”曾扶生拂袖而起,挑破了言语之间的窗户纸。秦向阳也跟着站起来,并未解释。

曾扶生大声说:“这事我知道,是卢占山亲自跑来说的!他那分明是试探我!我断定他不安好心!”

“你有嫌疑。”秦向阳说。“何以见得?”曾扶生抱臂。

秦向阳毫不客气地说:“做那件事,必备几个特征:有野心、有深厚的经济

基础、对传统医学极为精通。一直以来,你都痴迷于癌症的广谱疗法,并觊觎卢占山的治癌古方!甚至还私自扣留谢饕饕,去威胁卢占山!”

“你……”曾扶生辩解道,“谢饕饕的事,我只是临时起意,借题发挥!”“希望真是那样!”秦向阳语带讥讽。

“呵呵!至于另外几条特征,符合的人和机构多了去了!”曾扶生也不客气了,屈指用力敲着茶几,冷冷说道,“若是继续诽谤,休怪我曾某人不客气!”

“嫌疑而已,别激动。”秦向阳说完,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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