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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赢家


洪运点头同意了这个贴心的提议,从隔壁房间叫了个保镖,一路贴身跟着鉴定中心的人回去,完事再把结果带回来。

程功有些激动地对洪运说:“不知你能否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就像飘了很久的蒲公英终于落地生了根……”

“理解!”洪运取出一瓶葡萄酒,给程功和蒋素素一人倒了一杯酒,叹道,“等等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就像卸掉了一件沉重的包袱,洪运颇觉轻松,他端起酒喝了一口,饶有兴趣地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程功明白人家在了解他的经历,尤其是童年经历。他也喝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我母亲叫孙桂珍。在得知你寻亲的消息之前,我都一直以为她是亲生母亲。当然,等结果出来,我还会像亲生母亲一样待她!”

听到这番话,洪运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时蒋素素插话道:“程功他特别孝顺,几个月前她母亲重病要换肾,她把厂房、车子都给卖了!”

“是吗?”洪运听了有些吃惊。

程功点点头,有些随意地说:“那是应该的!哎,只怪自己没本事。”

“不是没本事,是倒霉!”蒋素素截断程功的话,把程功这几年的经历简短说了一遍。

洪运听完,不由得叹道:“这真叫时运不济!你的做法令人敬佩!”

程功笑着摇摇头,跟洪运碰了一杯,又道:“母亲的老家,在清河县王各庄乡,哦,现在叫王各庄镇了。母亲说父亲早早去世,那之后她就搬离了家乡,来到滨海讨生活,也未再嫁,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如今她到老来得病,我这么做也都是应该的!”

“是王各庄乡,跟母亲的说法一样!只可惜,母亲当年并不知道那户人家叫什么,不然,市局的人也不会这么久都找不到人。”洪运说着点了支烟,又问,“那你父亲怎么去世的?”

“听母亲说,父亲是去黄河出夫,出夫你知道吧?就是生产队组织人,外出集体务工。好像是1984年吧,赶上生产队集体出夫,再也没有回来,那时父亲和母亲刚结婚,还没要孩子。直到我得知你寻亲的消息,发现家里一直就有那两件信物,跟你微博中的玉佩和旧照片能对上,心中甚是疑惑,再三询问母亲,才得知自己原来是收养的!”

“1984年?这就对上了!”洪运吸了口气说。

“哦?当年是怎么回事?能否详说一下。”程功急切地问。

洪运点点头,述说起他母亲当年的经历。

洪运母亲姓王,叫王月梅,老家是滨海周边洛城人氏,父母、亲人皆死于三

年自然灾害,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被所在大队的干部收留,吃过公社食堂,也吃过百家饭。长大后经人介绍,跟邻村一个身世和她差不多的青年结了婚。当时是1982年,改革开放都好几年了,婚后的王月梅生了个男孩,小名叫毛蛋。王月梅的男人叫孔耀华,是个自行车厂的工人,在毛蛋两岁时,也就是1984年国家“严打”期间,因偷窃厂里的自行车链条和车辐条,经人举报被抓了起来。孔耀华偷那点东西,是给孩子做玩具,虽是偷拿的公家财物,但数额很小,事情本来不算大。可谁知面对派出所的高压审讯,孔耀华经受不住那个场面,又供出自己婚前,曾猥亵过同村妇女。这么一来事就大了!要知道当时改革开放不久,国家方方面面百废待兴,闲散人员极多,社会治安不太好,所以政府才在那几年下狠心搞了个“严打”。“严打”期间,强奸、猥亵妇女皆是重罪,孔耀华就这么被判了极刑。

孔耀华一走,留下王月梅孤儿寡母,日子更是难过得紧。这时有好事者告诉王月梅,你男人偷拿公家财物回家,你也算是知情人,闹不好,要被治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呢。这就怪王月梅不懂法,被人那么一说,心里就害怕了,加上日子本就过不下去了,又听别人说南方好挣钱,就有了别的心思,想带着孩子离开,去南方讨生活。她好不容易凑了些钱,带着年仅两岁的毛蛋坐车去省城滨海乘火车,谁知车行到半路时,随身的钱竟被偷了。

这下可好!孤儿寡母没了钱,走也走不了,回也回不去。当时,同车的好心人告诉她,有个年轻人不久前下了车,看起来贼头贼脑的。王月梅想着钱没了,去省城那么大地方,人生地不熟,肯定是自讨苦吃,就赶紧下车去追。可是她下了车追出去老远,也没追出个结果。

这下可好,别说去南方,连洛城老家都回不去了。王月梅抱着毛蛋,从这番遭遇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悲从中来,难过万分,就差没寻短见了。她一边哭一边走,再抬头时,见自己来到了一个村子,村前石碑上有几个字:王各庄。

经过大半天折腾,王月梅早就筋疲力尽。她进了庄,来到村头一户人家门前,就想进去讨碗水喝,顺便歇歇脚。

那家门上贴着两个纸剪的大红喜字,看样子是一户刚结婚不久的人家。她抱着娃,从门缝里打开木门的挂锁进去,谁知里面却没人。王月梅站在天井里犹豫了一会,忍耐不住,就从水缸里弄了些水喝。她刚喝完水缓了口气,怀里的孩子却饿得哇哇大叫起来。那个年月大家都穷,两岁的毛蛋早早就断了奶。王月梅拿出随身带着的奶瓶子,大着胆子进了屋,想找点热水。

她折腾了一番,孩子才平静下来。王月梅就想,自己平白无故闯进来,这可说不过去,怎么也得等主人回来,跟人家打个招呼。那家卧室墙上有个挂钟,当时大概是上午十点多,王月梅就老老实实在堂屋等着。她想着主人中午怎么也得回家吃饭,可哪承想一直等到中午一点,也不见有人回来。

这也真是怪了。王月梅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大着胆子寻了些吃的,心想反正自己人在这里,等主人回来,一并给人家道个不是。她四处找食物时,进了堂屋旁边的偏房屋,见里面竟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农村人家有辆自行车,这在那个年代可是很了不起的。看来这家人日子过得不错,一结婚就买上了自行车。看到自行车,王月梅一溜烟跑到了院门口,向外张望,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还是不见主人家回来,就又抱着孩子进到里屋,把睡着的毛蛋放到炕上。王月梅坐在炕沿上待了一会,随手去整理毛蛋的小被子,一不小心从旁边的枕头边上摸出来个红布包。她把红布包打开一看,见里面竟然叠着三十元钱。那个年代,这三十元钱,怕是抵得上一个正经工人的月工资。王月梅吓得一哆嗦,又把钱给塞了回去。

把钱塞回去之后,王月梅再也平静不下来,开始琢磨这家主人。这家人大白天出门,也不上锁,家中却有这么多财物。一定是临时出门办事,被什么事给耽误了。看人家这日子过得,自己咋就这么命苦呢,这以后该怎么办?男人死了,自己带着个孩子,又无亲无故,想下南方又被偷了个身无分文,真不如死了得了!可是死了孩子怎么办?王月梅越想越难过,生生哭成了泪人。

她哭了半天,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想拿着这三十元钱赶紧离开。左右为难挣扎了半天,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行,那不成小偷了吗?自己刚刚遭了殃,回头就来偷别人,这是人干的事吗?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后,王月梅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把心一横,做了个大胆的决断,把毛蛋留在了那户人家,拿着那三十元钱离开,继续下南方讨生活,待日后浮萍生根,再来寻回孩子。这家人日子过得可以,孩子留在这,比跟着自己饿死好得多!

打定了主意,她从包袱里取出两张跟孩子的合影,一张自己留下,一张塞进孩子的被窝。合影上,王月梅娘俩一人戴着一块鱼形玉佩,那是王月梅小时候从老人手里传下来的唯一物件。

她看了看孩子脖子上那枚玉佩,又摸了摸自己佩戴的那一枚,长叹一声,心中主意已定,再无更改,马上找来纸笔,留下了一张便笺:俺叫王月梅,是洛城县的,坐车钱被偷了,身无分文,孤儿寡母路过,本想进来歇歇脚讨些水喝,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回来。俺寻思了半天,按下了寻死的心,拿了你家三十元钱,把孩子留下了。日后从南方挣到钱,一定回来百倍报答!孩子小名叫毛蛋,今年两周岁。俺留给孩子一张照片、一枚玉佩、带走了另一张照片、另一枚玉佩,就当是以后认亲的信物。千言万语,无以为谢,谨以血指印一枚,表达诚意。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日,王月梅留字。

写完纸条,王月梅咬破中指,在纸条上重重地按了一个指印。实际上王月梅小学毕业,写的纸条上有不少错别字,只不过在故事里出现的字都是正确的。

这王月梅拿到钱后,又去邻居家打听这户人家的姓氏,没承想邻居家也没人,估计早下地干活去了。王月梅叹了口气,又重新折返大路,坐车到省城,然后终于坐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

在火车上王月梅跟一个男人坐在一块。那个男人个不高,很瘦,长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那个男人就是后来的澳门富商洪福。

那时候火车很慢,到深圳要好几个昼夜。王月梅和同坐的洪福渐渐熟络了,慢慢地也就聊起了自己的倒霉事。当王月梅说起在洛城到滨海的汽车上碰上小偷,被偷得一文不剩,无奈把孩子留给别人的经历,可把一旁的洪福给惊坏了。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原来,王月梅的钱就是被这洪福偷去的。洪福呢,是个刚出道的小毛贼,打小跟着个叫赵四的师父长大。赵四这人的底子很不干净,在道上被唤做四爷,年轻时没少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到1984年遇上“严打”,妥妥地逃不过去,被公安抓了。这么一来,洪福就在当地混不下去了,惊吓之余,就打定了南下的注意,带着两件换洗衣服就上了去省城的车,顺道就把王月梅给偷了。

洪福得知王月梅走投无路下把孩子都给扔了,心中那叫一个后悔,真不该打这孤儿寡母的主意。但后悔于事无补,更不能主动撞枪口,向王月梅坦白错误。他想来想去,就暗暗打定了主意,要尽己所能照顾这个王月梅,以弥补自己给人家带来的伤害,等以后挣了钱,再帮人家把孩子寻回来。这也正应了洪福这人亦正亦邪的秉性。否则,他后来千方百计给自己换了心脏,也不至于渐生后悔之心,直到重病后用绝食和拒绝治疗来表达悔意。

人在外地,孤苦无依的王月梅,当然巴不得有个老乡能互相照应。洪福和王月梅到了深圳,后来又辗转随同别人偷渡到香港。两人刚到香港时,出了个岔子。那洪福在偷渡期间得了风寒,上岸后就一病不起,这可苦了王月梅。两人凑了所有的钱,好不容易找到个租住的地方。接下来王月梅起早贪黑,去帮人家做衣服维持生计,同时还要照料生病的洪福。

生病期间,眼见着王月梅为自己受苦受累,洪福更是羞愧难当,心中暗暗发誓,将来无论如何要混出个人样,好好报答这个可怜的女人。

洪福病好后,对自己做了综合的分析,想来想去自己的一技之长,也就是一个字:偷。但靠偷为生,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洪福终于谋得了一份看似正经的工作,在一个地下赌档给人家望风放哨。至此,洪福的人生终于跟“赌”字沾上了边。

要说这个“偷”字,简简单单一个字,实际上它里面包含的东西可就多了,我们有时候形容某人,天生就是做贼的料。这不是说某人生下来就是贼,而是说这个人天生就具备很多常人没有的、跟做贼相关的素质。而洪福虽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却正是个天生做贼的料,从小就聪明灵活,眼疾手快,生来就是块“冰山心、杀人胆”的材料。什么叫冰山心、杀人胆?就说这人生来就胆大、冷静,这些素质是学也学不来的。

慢慢地,有了小钱他也进赌档去玩两把。出人意料的是,这洪福硬是凭借自己天生的种种素质,在其参加的种种赌局中,可谓是逢赌必赢,渐渐地积累起不少钱财。俗话说,十赌九骗。总是赢的人,时间长了,早晚叫人看出你使的门道。门道一旦露了,别说赢钱,能平平安安活着就不错了。而洪福这人,偏偏就有个好处,不贪,不把事做绝。他凭借种种手法赢了钱,总是再故意输一部分,这么做,既给自己博个好名声,又不会与人结怨。说起来,这些可没人教他,这就叫天生的玩家。

简而言之,洪福慢慢在香港站稳了脚跟,还有了自己的地下赌档。再后来,他又把赌档开到澳门,后来越做越大,有了正儿八经的娱乐城,逐渐积累起来巨额财富。后来澳门回归之后,洪福渐渐转型做正经生意,还在内地搞了不少投资。纵观洪福的发家史,除了其本人极高的天赋,可以说就得益于一条宗旨:不贪。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在这个过程中,洪福和王月梅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并且恩爱有加。洪福发家之后,王月梅也有过回内地寻亲的想法。为此洪福也多次托人打听,结果是都没找到。后来,王月梅就渐渐把这个想法藏到了心里,直到因病去世前,她再次提起了这件心事,并且作为遗嘱交给洪运去办。

程功目不转睛地听完洪运的叙述后,眼圈竟有些红了,他实在想不到王月梅还有一段这么传奇的经历。

这时,距取鉴定样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洪运见天色已晚,热情邀请程功和蒋素素去餐厅吃饭。程功也不好推脱,就随同洪运下了楼。

席间,面对一桌子菜,程功表情肃然,像是没什么胃口。洪运对此表示理解,知道他听了王月梅那些往事,心情不好。

这顿饭吃到一半,洪运的电话响了。是陪同去鉴定中心的保镖打来的,洪运赶紧接起。

程功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

“少爷,恭喜!程功就是董事长夫人的孩子!”保镖的话很大声,连程功和蒋素素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洪运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了鉴定结论,他对程功的身份再无任何疑问,转身紧紧抓住程功的手说,“真是你!”

“是的!”程功咬着嘴唇说。

“兄弟!不,大哥!”

“兄弟!”程功的嘴唇跟着颤抖起来。

“太好了!兄弟相认,真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是不是该一块喝一杯?”蒋素素提议。

“没错!”洪运松开程功的手,拿起酒瓶就给程功倒酒。

“这怎么行!”程功赶紧抬起酒杯。

“你我虽是同母异父,那也是兄弟!现在我父亲不在了,长兄为父!”洪运恭恭敬敬地给程功倒满,真诚地说,“大哥,这些年真是苦了你!现在好了,母亲的遗愿圆满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程功重重地点着头说:“既然是一家人,那咱就不说两家话。今晚是咱们兄弟相认的庆祝酒,该喝!但是呢,也不多喝。就三杯。喝完,我也好早些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

“对对!大哥有两个母亲!来日方长,一切都听大哥的!”

接下来,三个人举杯言欢,好不开心。

喝完酒,程功感慨道:“天下什么酒最香?自然是团圆酒!”

“大哥说得极是!”

程功爽朗地一笑,问:“兄弟,这马上就到年底了。无论如何你也得留下过个年!”

“好!”洪运的回答很干脆。

程功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问:“过完年,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马上回澳门吗?”

洪运放下筷子,笑道:“大哥问到点子上了。实不相瞒,这次来滨海,商务局的领导对我很是照顾,他们呢,希望我在这边搞点投资。我呢,本身也有这样的打算,毕竟这里也算母亲的老家。这些天,我也考察了一些企业,了解到一家叫飞虹的网络科技公司,发现他们的APP做得很不错。重要的是,我听说飞虹公司的老板黄少飞夫妇都被杀了,我有意从郝虹家属手里买下这个公司。”

“你是说那个‘觅觅’软件?”程功顿时有些不快地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女儿王媛当初就是因为它,才被人骗到了外地……”

“别急,听我说。”洪运笑道,“我投资,不会因为区区一个APP。但话说回来,现在的社会,得低头族者得天下!我看重的是飞虹的客户资源。现在的内地,大哥觉得哪些行业的钱最好赚?”

“那还用说?房地产、医院、教育培训、快递物流等吧。但是千万别干农业及相关服务业,我就是个例子。”程功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洪运赞许道:“大哥说得不错。不过我更看好娱乐文化产业。为什么呢?因为智能电子产品越来越普及,现在是全民娱乐时代。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变了,用手机支付出去的是数字。对于年轻人来说,在过去你让他花一百块纸币去买游戏点卡,他可能会心疼,现在你让他用手机支付一百块,去买个虚拟产品,他可能就没什么感觉。最重要的是,电子支付只要开了头,是会成瘾的,不然,那些网络主播怎么可能赚到钱?”

程功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我呢,打算对飞虹公司注资,抛弃它原来的APP项目,自己开发手游。我不打算跟风搞快餐游戏,咱们国家历史文化悠久,有的是历史文化素材。比如《山海经》的志怪故事,我觉得就很有搞头。就是说,我打算依托丰厚的历史文化和传说,打造一系列精品的原创手游,借助飞虹以前的客户群,培养自己的用户群,打造自己的IP,然后再对自己的IP进行影视开发。现在国内有不少投机性的小公司,到处从网上找故事再大批量卖出去,一旦其中有一个故事火了,它们再对这个故事做游戏和影视开发。我的思路,不同于那些投机性质,甚至可说是全然相反。年后,我就会对飞虹注资,先拉一个框架出来,但是这一块的具体事务,我想让大哥你来负责!”

“我?不行不行!”程功连连摆手,急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大哥多虑了。”洪运笑道,“具体事务,我会聘请专业经理人,大哥你只要安安心心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行。换句话说,从年后起,甚至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你就是飞虹公司的老板了!大哥忘了吗?我们是一家人,这一块你不帮我分担一下,难不成让我找别人?”

“太棒了!以后你就是程大老板了!”蒋素素第一时间恭喜程功。

“不行!我干不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做肥料吧,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程功红着脸道。

“我说行就行!”生意上的事,洪运向来是一言九鼎,一句话就把程功飞虹公司老板的身份给砸结实了。

这时程功看了看表,见时间不早了,只好终止话题,默认了洪运的安排,起身要走。

洪运也跟着站起来,说:“那大哥就早点回去,给孙阿姨报个喜。明天我会登门拜访,把这件事处理完。母亲留给你的遗产,我可不敢私藏!”洪运说的遗产,当然是王月梅留下的那一千万美元。

程功一听这话,顿时面露不悦:“能找到亲生母亲,我这辈子就再无遗憾!这钱不能收,还是留着投资吧!”

“这叫什么话!”洪运有些不高兴地说,“一码归一码!投资的钱,我有。再说那是母亲的遗愿,总之你收下它,然后老老实实当飞虹公司的老板就没错!”

程功又争辩了一阵,无奈离开五洲酒店。

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各大报社就争先恐后对此事做了报道,报道题目不外乎:澳门巨富之子寻亲成功,落魄小老板程功咸鱼翻生,身价过亿成最大赢家。细究起来,这条消息的最初来源,也只能是洪运委托的那家鉴定中心。这年头什么都有价,一定是鉴定中心的人向媒体出卖了相关信息。

李文璧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救过程璇璇的命,程功对她来说当然不算陌生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洪运苦苦寻找的人竟然是程功。

惊讶之余,她跑到栖凤分局,把消息告诉了秦向阳。

听到这个消息,秦向阳出奇地冷静。这让李文璧深感意外。在李文璧看来,

这是条很火的八卦新闻,但在秦向阳眼里,它却处处透着巧合,甚至诡秘。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十几个小时前,事实和逻辑逼迫秦向阳,开始怀疑李志堂那所谓的勒索动机,他就意识到不管真凶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似乎都不可避免地牵扯到洪家父子。

这很显然,1210案最根本的起因,要着落到洪福身上。要不是洪福换走了孙成茂的心脏,就不会有这件案子。有起因就有结果。当李志堂的杀人动机成谜时,又适时地出来一个勒索动机,而勒索对象,恰恰是洪运。父亲是因,儿子是果。

对李志堂来说,勒索一千万的动机顺理成章。但是,严密推理下来,这个动机是假的,李志堂也仅是被抛弃的棋子,在他背后还有别人,那么,这假象背后掩盖的,也只能是更大的利益。

换句话说,如果凶手只是李志堂,那么他的杀人动机,一定是勒索洪运的钱财。但如果这个动机是假的,那李志堂背后就一定还有操作者。他牺牲掉李志堂,就等于牺牲掉这一千万美元,那么也就只剩一个解释,他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

那是什么呢?

就在秦向阳苦思一夜未果时,李文璧带来了那条轰动全城的八卦消息。

当李文璧说完那条新闻时,秦向阳终于反应过来,从洪家父子所能延伸出来的最大利益,绝不是烫手的、有命取没命花的勒索金,而是那一千万美元的认亲遗产。当然,新闻里还提到在洪运支持下,程功即将成为飞虹公司下一任老板。这个,则要算作利益的进一步延伸。

洪运的微博及相关新闻一早就透露过那笔巨额遗产。那么巨大的利益,难保没人动歪心思。五洲酒店前成群结队的人找洪运认亲,不就结结实实地证明了这一点吗?自己居然这么迟钝,没早早往这上头想!秦向阳真想给自己一记耳光。

李文璧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而秦向阳却浑然不觉,他把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到了洪运身上,正苦苦思索有关洪运的一切。

一千万美元?遗产?他又想起洪运所发的第一条微博。虽然案子的起点是12月10日,但大概三个月之前,也就是9月10日左右,洪运就发了那条微博。那时候谁能想到,那一千万美元的最终所有者会是程功?

程功?一个失败的小老板,竟然是洪运同母异父的兄弟。秦向阳突然发现,他对这个人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想到程功,秦向阳很自然地想起程功所经历的那些倒霉事。程璇璇生日是哪天来着?或者说,程功跟1210案所有被害人起冲突的时间是哪天来着?

秦向阳很快找到了那个具体日期,9月15日。这个日期离洪运发微博的日期如此接近,只相隔了五天。而这五天时间,也足够把那条微博炒成头条新闻。

难不成一切的起点,是源于洪运的微博?

想到这,秦向阳立刻终止了继续往下想的念头,他的设想已经足够远了,他需要真材实料的东西来验证那些可怕的想法。与此同时,对他来说形同静音模式的李文璧,又恢复了常态。

“喂!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李文璧拍着秦向阳的脸说,“程功竟是洪运同母异父的兄弟,你不觉得这太突然吗?”

李文璧见秦向阳终于有反应了,接着说:“据我所知,那是做DNA鉴定后得出的结论。我对程功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为什么?”秦向阳反问。

“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一夜之间摇身一变,资产上亿!你对他不感兴趣?老百姓感兴趣的事就是热点啊,现在,怕是省城所有的记者,都跑去程功老家挖新闻了!”李文璧侃侃而谈。

“我当然感兴趣!要不,你和苏曼宁也去程功老家挖挖消息?”

“那敢情好!有警察陪同,打听消息也方便。你快给警花下命令吧,我去楼下等她!”李文璧兴致勃勃,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外。

李文璧和苏曼宁走后,秦向阳站在窗户前,望着天空又陷入了沉思。

这天是程功的好日子。

洪运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早就找到了程功家。

孙桂珍握着洪运的手唏嘘了一阵,然后默默地坐到一边。

家里的两个孩子也都很开心。有心理障碍的王媛也出来见了洪运。

一家人聊了一会,洪运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连同一份完整的DNA鉴定报告,一起郑重地交给程功。

程功认真地看完鉴定报告,把它叠好放进口袋,接着打开了那个小箱子。

箱子里放着一份通过律师办理的遗嘱,一张金卡,卡背面写着密码。不用说,卡里面就存着那一千万美元遗产。而遗嘱的实际内容,除了那千万美元,还包括王月梅名下的几处不动产,那些不动产分布在国内好几个旅游城市。

程功看完遗嘱,呆立片刻,突然悲从中来,默默地哭了。

洪运把卡塞进程功口袋,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功默不作声,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

洪运不多说什么,在房子里四处看了看。这是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王媛和程璇璇一间,孙桂珍一间,程功一间。房子半新不旧,到处满满当当。家具也都陈旧了,整个房间显得毫无生气。

这个居住条件可不行!洪运皱着眉头,想起来程功此前那些悲惨遭遇,心里立刻做出了一系列惊人的决定。

他拿起电话打给商务局的朋友,问了问滨海房地产的一些情况。然后把电话打给了傲世别墅群售楼处。傲世别墅群,也就是黄少飞生前居住的富人区。

等程功反应过来时,洪运已经通过电话,订了一套傲世的别墅,又从车行订了一辆宝马。

“不行!兄弟,你是大手大脚惯了吗?这母亲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程功板着脸,言语间很是生气。

洪运摇着头说:“大哥,我不能长期留在这里,以后你就是飞虹公司的老板了,我还指着你把生意扛起来呢!车和房,是我送你的,不为过!以后,你总不能开着楼下那辆面包车去给我谈生意吧?”

在程功听来,洪运的话总是令人无法回绝。他叹了半天气,默默地接受了。

洪运见程功不说什么了,大手一挥:“今天小年,好日子,现在就搬家吧!”

有钱就有效率。程功一家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像做梦一样,在2016年的小年夜,住进了滨海的傲世别墅群。傲世的别墅都是卖了好几年的现房,分为装修版和未装修版。装修版的房子也都风格各异,有欧式的,有田园的,有古典的,等等,完全可以直接入住。而实际上,傲世的开发商也的确高估了业主群体对他们装修设计的依赖和信任,仍有很多业主选择自己设计装修。像洪运这种当天订房、当天入住的任性,也是少见。

同一时间,李文璧和苏曼宁也从程功老家赶回了局里。

“王各庄乡到处是记者,程功家的老底估计被挖得底朝天了!我们根本没必要跑这一趟,明天,不,今晚各种消息就能在网上见到。”见到秦向阳后,李文璧连珠炮似的说。

“怕都是些八卦消息吧?”秦向阳试探着问。

“不!”李文璧兴奋地说,“你猜?”

秦向阳回瞪了她一眼。

这时苏曼宁清了清嗓子说:“消息呢,有很多。其中最关键的是,孙桂珍有个前夫,叫程庆良。”

“前夫?”秦向阳反问。

“是的!前夫的意思,就是他们离婚了,这个在民政局就能查到,这有什么问题?”苏曼宁不解地问。

秦向阳很吃惊,这个情况跟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就在早上李文璧和苏曼宁出发之后,他给洪运打电话,以朋友的方式,对寻亲的情况做了了解。洪运转述了程功的说法,说孙桂珍的丈夫,也就是程庆良,是在新婚不久后一次出夫时失踪的,两人没有孩子。怎么调查来的情况,是孙桂珍和程庆良离婚呢?

秦向阳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苏曼宁听了也想不通,她说:“程庆良失踪的情况确凿无疑,到现在为止,程庆良的人口状态栏,登记的仍然是失踪。但他并非出夫时失踪的。”

秦向阳一听这里面有情况,凝神听着。

苏曼宁继续道:“村里的老人说,程庆良当年那次到黄河出夫,是全公社好几个村的集体劳务。有一天午后休息期间,他和邻村几个青年去务工河段上游抓兔子,意外发现了一座老坟。据说,程庆良他们把那座老坟给掏了,还弄出来不少好东西,这件事亲眼看到的人极少。但那年正赶上1984年‘严打’,听说掏老坟的那几个青年先后被抓了,判得很重!程庆良他们掏老坟的事这才四处传开来。”

“那程庆良呢?”

“程庆良就是那时候失了踪,没抓到,跑了!此后改名换姓,再也不见踪迹。但他一定是在跑之前跟孙桂珍离了婚。分析起来,他这么做,应当是提前嗅到了自身的危险,不想连累孙桂珍。”

怎么处处都有隐情?秦向阳的脑仁疼了起来。他皱着眉头转念一想,想知道真相也好办,找个适当的理由,拿调查到的情况去问询孙桂珍,应该不难得到答案。

这时苏曼宁说:“怎么?你怀疑程功的身份?”

“对啊!人家那可是省鉴定中心出具的结果,抽了血,做了DNA鉴定!你不好好查案子,怎么也关心起八卦来了?”李文璧也跟着苏曼宁说道。

此时,秦向阳心里考虑的事情太多,种种疑问聚集在方寸灵台之间,答案仿佛随时呼之欲出,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本来想说,不是他想怀疑程功的身份,而是程功一下子成了洪运的异姓兄弟,让他不得不注意到了那笔庞大的遗产。

他理了理思绪,没有回答李文璧,而是跳跃性地问了苏曼宁一个奇怪的问题:“法医方面有没有案例,或者说理论上能否存在一种情况,人在胳膊里适当部位埋下一小段血管,用来应对相应的抽血检验?”

“胡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李文璧想也不想地说。

苏曼宁蹙眉想了一阵子,才说:“这种梦幻操作……理论上是可行的,前提是,要在埋入的血管里注入血液防凝剂,然后用活性物质把血管两头封住,避免血液渗漏。而实际上,美国就确实有过这样一个案例!”

“哦?”听了苏曼宁的回答,秦向阳精神为之一振。

“那个案子特别生僻,少有报道,大学时看过一份《法庭DNA鉴识简史》的资料,具体内容记不清了。”苏曼宁想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搜索起来。

几分钟之后,她突然抬头说:“有了!你在百度搜索约翰·舒尼伯格。”

秦向阳立刻取出手机,在百度上输入了苏曼宁说的名字,接着,手机上弹出相关结果,那些链接极少,总共只有二十几条。

他打开其中一条链接,见里面有这么一个案例:1992年,美国医生约翰·舒尼伯格强奸了自己的女病人,不慎把精液留在了她的内衣上。但是这些精液的DNA信息和约翰·舒尼伯格血液中的DNA信息并不一致。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舒尼伯格在自己的胳膊里植入了一段假血管,里面注入了别人的鲜血和抗血凝剂,借此骗过了给他抽血做鉴定的法医。

看完这个案例,秦向阳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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