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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色的因果


好了,我们再把视线从十四年前拉回来。

送完陈凯,回去的路上还是李文璧开车。

秦向阳一直纳闷。陈凯说每次把钱放进邮筒,都是第二天晚上才能拿到货,难道真有人偷看,被货主发现了?还有郭小鹏,只是第一次偷看了,可后来也还是第二晚才能拿到货。难道货主不用休息吗?还是货主为了安全,每次都安排人,躲在什么秘密的地方监视一切?

张启发从陈凯嘴里得知了邮筒的秘密,那他又会怎么做?

秦向阳一路上闭着眼睛,沉入想象。他想象着张启发找到邮筒,往里边放了钱,然后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监视到深夜十二点,那么当然是没有货。张启发会不会很吃惊?当然会。接下来他会怎么办?他会不会再试一次,再放钱进邮筒,然后这次他不能再监视了,因为由于昨天的监视,导致货主不放货。这么一来,第二天晚上过了十二点,他再打开邮筒,那一定是有货了。

“除非亲自试一次,可那是不可能的。”秦向阳自言自语地说。

“你嘟囔什么呢?”李文璧问。

秦向阳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最后他补充道:“从逻辑上这事解释不通啊。”

李文璧随口说:“嗯,我早想过了,确实解释不通。哎,反正货主每次都是让人第二天晚上才拿到货,不是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也许货主很懒,他只放了那么一个风出去,他才懒得观察谁在偷看呢。那多累人呢。还要不要睡美容觉啦!”

李文璧无意的话,让秦向阳一下子愣住了。

他缓了缓神,拍着大腿说:“是的!我掉逻辑陷阱里了!确实只能是你说的那样。货主放货的规律,根本就是两天一次,根本不存在所谓有偷看者,就不放货这回事。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嗯,嗯。都是一回事,就那么回事。别打扰我开车好吗?”

秦向阳说:“错!不是一回事。正如陈凯所说,毒品一般是单对单当面交易,吸毒的很少出卖货主。可是这个货主,弄出个类似半自动售毒机的玩意儿,只能说明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想让人知道。他太小心了。为什么?还有,他每两天放一次货,这样他每一笔交易中间,都有一天空暇时间,万一哪天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主动的。再就是,他放出那么个‘偷看就不放货’的消息,恰恰能让钱和毒品不容易被偷,相当于给那个半自动售毒点加了把无形的锁。”

李文璧叹了口气,说;“哎!分析再多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们还是不知道货主是谁。”

“货主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点。”

“那当然啦!”李文璧喜形于色。

天亮后,秦向阳决定再去一次戒毒所。他招呼大家今天都穿正装,那样显得调查更加正式,当然,李文璧除外。

市第一戒毒所所长五十来岁,姓刘,言语间非常客气。他知道秦向阳的来意后,非常遗憾地说:“那几年的资料没存好,确实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不过,凡是进过戒毒所的,登记在册名单还是有的,正本就在市局。”

“光有笼统的吸毒人员总名单,可没什么用。”秦向阳想了想,问他正常情况戒毒所一年能进来多少人。

“正常的话,这里一年下来,关百来人是有的。”

“那2000年呢?记不记得,那年光清河送过来的就很多吧?”秦向阳故意提出2000年的事,想验证陈凯的说法。

刘所长想也没想就说:“这事吧,我还真有印象。因为这么多年来,那种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年,光清河县就送进来两三百人。你看看,当时的资料要是还在,就更清楚了。”

“一个县就两三百人?”秦向阳心想,那确实太多了,看来陈凯没有撒谎。

“那2000年之前呢,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刘所长想了想,说:“我刚才说了,特殊情况就那一次。其实呢,下面各个派出所,每年都有指标,基本能完成就行。对了,2000年那次,就是因为清河送进来那么多人,市局还针对清河县搞过一次专项行动,听说很有成效。”

“什么专项行动?”李文璧插了一嘴。

孙劲连忙说:“挖毒源呗。别多嘴。”

李文璧哦了一声,退到一边。

秦向阳沉吟了一会儿,不死心地问:“那么,强制戒毒结束,戒毒人员离开时,有没有相关记录呢?”

“有是有,可那些就更难保存了。”

秦向阳失望地点了点头。

刘所长笑着说:“出去的手续,十几年下来,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保存下来,就是非正常情况,中断戒毒的。正常情况戒毒都是一年,如有需要,可以申请延续。”

“据我所知,戒毒不收取费用,但生活开支,戒毒者自己负责,要是因费用不够提前出去呢?”

“戒毒者若无力承担生活费用,一般我们会垫付一段时间,但经费有限,时间长了,也只能终止。那也不能算非正常情况。”

“非正常情况到底包括什么?”

“比如生病,死亡,刑事在逃人员被查实,重要人证须出庭做证,有特殊技能的人被特殊部门挖走,等等。由于这种情况比较少,档案管理起来很容易,所以一般不会丢失。如有需要,我这就帮你们查。”

赵楚这时说:“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很快,刘所长拿着一份打印资料回来,他说:“1996年至2000年,非正常情况中断戒毒的,都在这里了,一共四十三人。”

秦向阳拿起名单浏览了一遍,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没看到。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浏览中断戒毒事由。

中断戒毒事由跟在每一个名字后面。他一行一行看下来,突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大志。

那一栏写着:程浩然——中断戒毒事由,配合清河县城郊派出所调查指认毒品交易人,经办人:林大志。2000年11月2日。

这可是个有意思的信息。这次在戒毒所挖到三条线索,实属意料之外。

第一条,2000年市局的清河扫毒行动。行动资料市局就有,很容易就能查到。当时清河县,抓了大批吸毒人员。其中清河城郊派出所尤为积极突出,并给其他派出所提供了很多吸毒者的线索。引起了缉毒处的注意。2000年10月20日,市局缉毒处,联合市局刑警支队、武警支队,根据各方面收集到的线索,在清河县查处藏毒窝点九处,捣毁制毒窝点一处,共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十七名,在逃人员八人,缴获海洛因、可卡因、氯氨酮、摇头丸等各类毒品若干。

第二条,也是清河扫毒行动的原因,以清河城郊派出所为主的清河县,大半年之内,抓获大量吸毒人员。

第三条,就是被林大志从戒毒所弄出去的程浩然,这个人的出现引起秦向阳很大的兴趣。

这件事最引人关注的,是林大志把程浩然弄出戒毒所的时间,2000年11月2日。

秦向阳记得很清楚,张若晴相关档案里有记载,林大志于2000年10月15日被开除公职。

一个被开除公职的人,竟然以派出所的名义,去戒毒所带走了程浩然?林大志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疑问,秦向阳没有对刘所长讲明。他确信刘所长提过的这份原始记录错不了。

那么,林大志被开除了公职,又是如何堂而皇之,以派出所名义带走程浩然呢?这很简单,对当时的戒毒所来说,林大志三天两头抓人进去,工作人员很了解他的民警身份。而他被开除的事,戒毒所当时一定不清楚。他要带走程浩然,就只能利用这个信息上的不对称。最大的疑问,是他这么做的动机。

带着这个疑问,秦向阳等人回到市局,整理着手头的资料,为晚上的专案组碰头会做准备。

赵楚说:“清河城郊派出所2000年做的事太反常,或者说太疯狂了!等于一个派出所,把全市的抓毒名额完成了好几倍。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孙劲说:“是的。可是在领导眼里,这是好事。”

赵楚说:“对,是成绩!其实派出所方面也很好解释,比如可以解释说,有内线帮助。我想说的是,反常之处必有妖。你们想,秦向阳调查陈凯,结果摸到个无人售毒邮筒。我们没法儿掌握这个邮筒售毒点出现的具体时间。如果它是在扫毒之后出现的呢?那就有点意思了。”

秦向阳倒吸一口凉气,说:“西关邮筒这个毒点,它出现的具体时间无从掌握。不过,据陈凯交代,他2000年冬天从戒毒所出来时,情况就变了,很多渠道都断了,清河西关那个点莫名其妙就火了。换句话说,大致能断定,那个毒点就是在扫毒行动之后火起来的!”

“哦?这么巧?”赵楚的语气很果断,“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秦向阳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先把大量吸毒人员弄进戒毒所,从而引起警方注意。那么必然的,警方会对清河县进行大扫除。之后,策划者再弄出个无人售毒点赚大钱?”

“很大胆的设想!”赵楚赞道,“逻辑上这非常合理!区区一个县,大量吸毒人员在相对集中的时间段进了戒毒所,这本身就不是常态,也是我们怀疑它背后有阴谋的事实基础。当时的警方搞出那么大的行动,清扫这个县,逻辑上更是必然的。这点没疑问吧?好,我们既然确定了这个点,那这个逻辑必然就还缺少一个前因,一个后果。”

秦向阳说:“很有道理。逻辑推测起来,前因只能是有人幕后策划,后果嘛,则是在一定人员范围内,垄断市场。清河县西关邮筒秘密售毒点,之所以火起来,不正好符合这个特征吗?”

“那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李文璧说。

“利益使然嘛!”孙劲道。

秦向阳清了清嗓子,说:“可是逻辑上的合理性,离事实还很远。以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最引人注意的,是林大志和程浩然这两个人。林大志被开除后,为什么冒着风险,以派出所的名义,把程浩然从戒毒所搞出去呢?想不通!”

秦向阳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程浩然这个名字上。

“程浩然是吧!”李文璧摇着手机说,“资料有了,我的记者朋友效率不低吧!”

孙劲笑道:“有你在,连公安局的档案科和户籍处都省了。”

李文璧得意地笑起来。

程浩然,四十八岁,市局副局长金建国的外甥,现任浩然防水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公司在滨海市盘龙区。早年玩股票赚了第一桶金,有吸毒前科。

“他是金建国的外甥?”秦向阳没想到程浩然还有这层身份,接着他又不以为然地笑道,“程浩然的基本情况,百度都比这详细。你的记者朋友太应付事了。”

李文璧哼道:“百度上肯定没‘吸毒前科’这几个字!”

接下来的专案组碰头会上,秦向阳等人才知道郑毅一直都没闲着。

郑毅大踏步走进会议室,见人已到齐,直接对秦向阳说:“发根烟,我忘带了。”

秦向阳掏出烟发了一圈,自己点上一支,把烟盒扔给了郑毅。

郑毅点上烟,深吸一口说:“秦向阳,听说你们这两天收获不小。”

秦向阳说:“只是按会议要求,深挖了一些信息。”

郑毅点点头,叫苏曼宁汇报她和陆涛的情况。

苏曼宁似乎很享受第一个发言,她挺了挺胸,说:“陆涛按郑局指示,对枪击案做了全面的弹道分析和现场还原,结论是弹道分析和现场对不起来。做弹道分析时,我们按李铭额头子弹射入的角度,往反方向画一条直线,再按李亮额头子弹射入的角度,往反方向画一条直线。那么,理论上这两条直线的交点,就是凶手开枪时枪口的位置。按照盘龙分局的结论,也就是凶手林大志枪口的位置。

“然而现场的情况是,林大志向右侧躺在后座上。我们在电脑上标定他侧躺的位置,再让林大志‘重新坐起来’,就找到了他坐着时右手举枪的枪口位置。而这个枪口位置,跟上述弹道实验找到的枪口位置,是有偏差的。实际弹道射击位置,距离电脑模拟的林大志射击位置,有十五厘米,更靠近右侧车门。”

郑毅平静地问:“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单纯从弹道分析结果来看,林大志、李铭、李亮的枪击案现场,很可能还有第四个人。”苏曼宁的话干脆利落,结论明晰。

郑毅点点头,说:“好。”

苏曼宁继续说:“郑局和我研究张若晴档案,发现了不少疑点,其中李铭、李亮抓张素娟的情况尤其异常。于是陆涛去清河县分局调取当年的戒毒人员档案,可是对方档案丢失。郑局要求清河县分局做了内部检讨,并要求陆涛查明2000年左右清河县的戒毒人员名单。陆涛从市局调出清河县及附近市区,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名单总册,调派大量警力,对每个登记在册人员逐一问询,查到2000年,仅仅上半年,进过戒毒所的人数就特别异常,一共二百八十一名。为什么?我们纵向地看,2000年之外的其他年份,每年进过戒毒所的人数就正常多了,每年都保持在七八十人上下。针对这个情况,我们把2000年上半年的强制戒毒人员做出了整理。名单我这就分发给大家。”

对秦向阳来说,林大志枪击案弹道检验倒是个新情况。毕竟,他们盘龙分局当时没来得及做这个检验,案件就被移交给了专案组。秦向阳一早就对林大志枪击案有所怀疑,他忘不了李铭的车右侧,麦田里那些疑似脚印痕迹。这个弹道检验结果,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他的想法:会不会是有人突然打开李铭的车门,在极短时间内,用擒拿手法抢了林大志的枪,然后开枪杀死李铭、李亮,手法干净,一枪一个。之后,凶手把枪顶在林大志嘴里,杀死林大志,伪造出那么个假现场。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的手法就太利落,太残忍了。

至于陆涛调动大量警员调查戒毒人员,基本还原了丢失的戒毒人员档案的大动作,更是令秦向阳大吃一惊,连连感叹。为了那份丢失的档案名单,他和赵楚先后去过两次戒毒所。名单虽然没搞到,但却有好几个意外发现。当然,陆涛的调查结果,更加印证了他调查方向的正确性。

“秦向阳,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郑毅打断了秦向阳的思绪。

秦向阳飞快地整理好思路,说:“一、张若晴案件中,纪小梅,纪小梅的同学聂东,伙同张素娥,帮林大志等人做了伪证。张素娥当年,并没有给林大志回拨电话,纪小梅和张素娥也并非闺密关系,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纪小梅承认了当年做伪证的事实,认罪态度较好。

“二、我们从对陈凯的调查当中,找到了当年位于清河西关的一处隐蔽售毒点。详情都在我的提交报告上。当年,张启发在张素娟被关进戒毒所后,通过陈凯提供的消息,也曾到过那个售毒点。他有没有找到毒贩,这点还不清楚。

“三、我们从滨海市戒毒所得到了如下几条信息。一是戒毒所在2000年,尤其是上半年确实关过大量戒毒人员,这些戒毒人员的大部分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送过去的。二是2000年10月20日,市局曾针对清河县搞过一次扫毒行动,我相信行动起因,就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扭送大量吸毒人员,从而引起了市局高层的注意。同时,鉴于这两件事内在的必然联系,我和赵楚、孙劲一致认为这两件事应该还有前因,也有后果。至于前因后果嘛,我们还处于猜测阶段。三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叫程浩然的人。”

说到这里,他拿起苏曼宁分发的2000年戒毒人员名单,仔细看了一遍。果然,他在里面发现了程浩然的名字。

名单上程浩然进戒毒所的日期是2000年10月22日。

“这么具体?”秦向阳问陆涛,“这份名单上,也有程浩然。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怎会有他进戒毒所的具体时间?”

陆涛说:“我特意嘱咐过搞统计的人员,要问得详细点。名单统计上来时,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统计人员反映,程浩然说他这辈子就进过一次戒毒所,而那天恰好又是他老婆生日,所以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秦向阳说,“我们从戒毒所得到的信息是,程浩然被林大志提走,配合派出所调查指认毒品交易人。他离开戒毒所的日期是11月2日,就是说这家伙在戒毒所总共才待了十一天。而且,林大志当时已经被开除了。”

“当时林大志已经被开除了?”郑毅皱起眉头道,“秦向阳你想说什么?”

“我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奇怪。”

“林大志的做法的确非常可疑!”郑毅又问,“你刚才提到的前因后果,可以说说想法吗?”

秦向阳说:“那是我和赵楚、孙劲一起商量的结果。我们怀疑,有人策划把大量吸毒人员弄进戒毒所,以引起警方注意。警方则必然对清河县大扫除。然后他们又弄出个无人售毒点赚钱。我们是这么分析的,2000年10月20日市局的扫毒行动,对清河县境内的售毒点打击肯定很严重,那么,在扫毒之后,再弄出个新的隐蔽的售毒窝点,就很容易在一定人员范围内,形成垄断。这个人员范围,应该以当时被送进戒毒所的人员为主。你想,戒毒复吸的概率是很大的,当那批戒毒人员出了戒毒所,再去找毒品时,发现很多老窝点被端了,是不是就会寻找新的售毒点?巧的是,清河西关那个秘密售毒点,就是从2000年年底开始火起来的!”

“你们干得很不错!”郑毅适时收住话题,叫苏曼宁去了他的办公室。苏曼宁回来时手里多了三条烟。

郑毅把烟分给秦向阳他们,转身在案情分析板上写下“程浩然”三个字,才说:“从你们的调查结果和逻辑分析看,程浩然和林大志当年的行为,非常古怪!可惜林大志已经死于枪击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这个程浩然?”

秦向阳仔细想了想,简洁地说:“林大志和程浩然的古怪之处,除了林大志当时已被开除,还体现在时间点上。”

说着,他起身在分析板上写了一串时间。

2000年10月15日,林大志被开除。

2000年10月20日,警方对清河县采取扫毒行动。

2000年10月22日,程浩然进戒毒所(被哪个派出所送进去,无法查实)。

2000年11月2日,林大志以派出所名义,私造手续,把程浩然弄出戒毒所。

“时间上,林大志被开除,跟扫毒行动肯定没什么关联,但是逻辑上,后面两件事,就无法排除跟扫毒行动的关联性。”秦向阳说,“我们对程浩然一点也不了解。如果他和林大志之间真有非法勾当,提审他行吗?肯定不行。一来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二来林大志死了,要是程浩然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完全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林大志身上。比如,他随便编个理由,说当年只是为了尽早离开戒毒所,求林大志帮了他那么一个忙……”

“不过我们倒可以先验证一下另一件事。”说着他拨通了陈凯的手机,按下免提,问,“老陈,你说的那个邮筒窝点,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做买卖的?”

陈凯在电话里说:“不知道。不是说过吗?2000年冬天我们从戒毒所出去后,那里才火起来的!”

“那个地方,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那么说。在戒毒所里的时候,大家就传开了,说有那么个地方。”

“具体几月传开的?”

“你饶了我吧!那谁记得!改天整两口啊。”

秦向阳答应着挂了电话。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相信陈凯。”秦向阳拿起那份戒毒人员名单说,“基本可以确定了,从时间上看,清河西关窝点,就是专门为扫毒行动结束以后准备的!我建议对这份名单上的其他人员,有选择地进行问询,用来固定结论!”

他放下名单,轻叹道:“至于是谁第一个散播了新窝点的消息,我认为,就算把当年那些戒毒人员全摆在这里,一个一个地问,也绝对找不出来。我想我们陷入困境了。”

他点起一根烟,解释道:“表面上看,我们似乎找到不少线索,也把当年清河扫毒行动的内在原因搞清楚了,也知道了那个无人售毒点的存在。但实际上,那些事都发生在十四年前,先不说我们连主谋的影子都没摸到,就算现在他站在这里,我们拿他也没办法!毒品交易玩的就是人货分离,你逮到一次交易,顶多也就是一小包货。可抓毒呢,却最讲究人赃并获!十四年过去了,如果主谋早就洗手不干了,我们又拿什么实质性证据定他的罪呢?穿越回去吗?”

他深吸一口烟,斟酌着说:“而且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查的,还都只是214案件的一个旁支。”

秦向阳一席话,改变了会议室里的气氛。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其实,在座每个人本来就清楚案件的复杂性,只是这几天调查到的碎片信息,整合起来,让大家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最主要的是,专案组的队员都明白,郑毅绝不只是一个头戴“领导”二字的符号,他经验丰富,有巨大的能量、庞大的资源。而秦向阳的一番话,适时地让大家前进的脚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这时苏曼宁忍不住了,她毫不客气地说:“秦向阳,你别泼冷水!程浩然身上一定有秘密!只要把他查清楚,就都好办了!”

秦向阳平静地说:“你凭什么认为程浩然有秘密?”

“凭什么?凭他只在戒毒所待了十一天!凭和他有关联的林大志!林大志都被开除公职了,还冒险把他弄出戒毒所,这些难道不可疑吗?我有理由怀疑,是程浩然出卖了他掌握着的售毒窝点!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以后他从哪儿买毒品?所以,我怀疑程浩然就是扫毒行动的前因!”

秦向阳也不同意,也不否认,他反问道:“怀疑一个人很容易。我就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调查程浩然?别忘了他现在可是个董事长,不缺钱,早就不必冒险贩毒了。你打算怎么收集他的证据?”

苏曼宁顿时语塞了,她用略含嗔怪的妙目看向郑毅。那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一切自信的源泉。可是郑毅却没看她。

然后苏曼宁哼道:“我会有办法的!你不信,可以在家待着。”

郑毅用一个强有力的手势,制止了这场争辩。

他把手里的水杯稳稳地放下。水杯和桌面接触,发出“嘟”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颗落地的定心丸。

他用厚重的声音说:“秦向阳说得没错,我们现在还在一个旁支上。但以我从警多年的经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很多时候都是一点通,全局通。首先必须承认,程浩然浮出水面,这是个好消息。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疑点,但在找到切入点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早碰头会继续。”

回到招待所,秦向阳坐在床头不停地抽烟,看起来心事重重。

赵楚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愁什么呢?”

“没事,想案情。”秦向阳说着,两手往脑后一背,靠在了被子上。

赵楚笑着说:“年轻人,就该气盛!不过最好别和苏曼宁呛呛,那娘儿们太傲了,而且还有郑局罩着。”赵楚显然看出了苏曼宁的几分心思。

秦向阳扔掉烟头说:“我管她谁罩着呢!程浩然现在就是不能动!我们什么切入点也没有,零证据!”

赵楚点着头说:“其实这些案子都还好,怎么说呢,都有线可捋,无非麻烦点。最难的是激情犯罪,往往连动机也没有,犯罪手法也不见得高明,现场证据一大堆,可是,完事,凶手随便往哪儿一躲,你就去找去吧!上哪儿找?找个鸡巴!”

秦向阳笑了,赞同地说:“那叫捉迷藏!小时候咱是在房子里玩,你说的那种玩法,那是在全中国地图上玩!但愿我这辈子别碰上那种案子!”这是秦向阳的愿望。

可他忽略了有个词叫“一语成谶”。很多时候,越是不想碰到啥就越是来啥。现在的他当然料不到,不久以后,他就遇到了他最不想碰上的案子。

“是的!”赵楚感叹道,“所以现在咱们不用着急上火,没用。再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有新情况浮上来了。贩毒这种事,牵扯不是一两个人,就算你捂得再好,别人可不一定捂得好!”

第二天一早,郑毅急匆匆地来到会议室。

他开会总是没什么开场白,无比直接地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省委和部里给咱们定出时间来了:限期一个月破案,破不了,在座各位想想回家后干点什么合适。”

郑毅的潜台词很明白,他不想自己“郑三百”的称号,受到这个案子的羞辱。案子破不了,明年他也别想进省厅了。

他继续干脆地说:“五名死者,一宗枪案!我不想案子最后移交给公安部!好消息是——”

说到这儿,郑毅抬头看了看秦向阳,大声说:“我的人在调查张启发的个人情况时,刚刚发现他有个特别账户。账户的开户日期是2000年12月30日,当时账户上被打入二十万元,此后每年,该账户都会定期被打入二十万元。从2004年开始,该账户每年都会转出五万元,转入方的账号是盘龙区龙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我的人查到了去年给张启发的转账银行,还查到了银行保存的转账人监控视频。”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秦向阳瞬间意识到,郑毅提到的“盘龙区龙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正是张素娟接受治疗的地方。这就很明显了,张素娟的治疗费用,一直是张启发在承担。

转账人是谁?每个人都很期待这个答案。

郑毅的语速很快:“转账人叫王艳玲,程浩然的财务主管兼办公室秘书。”

听到这儿,秦向阳心里顿时亮堂了,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四年前十二月的那个晚上,他看到张启发在一片废墟里,死死盯着一个绿色废弃邮筒。

“看来,张启发当年,还是逮到了他的猎物!这些钱,分明就是封口费嘛!”他不禁由衷地佩服起张启发来。

“可张启发逮到的猎物,不一定就是程浩然啊!”他退一步又想,“就算那晚逮到的不是程浩然,而是另一个人,那这个人也一定跟程浩然脱不了关系,否则,程浩然就不会年年给张启发打钱了。”

查程浩然,是肯定不会错的。

可是该怎么查呢?

难题,还是赤裸裸地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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