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病的人好像就是有资格无理取闹。
林琅躺在那,有些热的手抓着谢瑾年的手腕,在庄奶奶端着水杯和药走进来的时候也不肯放手,好像怕他就这么走掉似的,谢瑾年瞥了一眼庄奶奶,对方带着揶揄的笑容,他微微颦眉,再试着抽回手,又失败了,干脆作罢。
“谢老板,喂林丫头吃药吧,我去外面给她热点粥。”
庄奶奶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水杯和药塞给谢瑾年,谢瑾年一手被林琅拉着,另一手接过水杯,药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用要瓶盖子盛着,随后庄奶奶就走了,还不忘替他们关上门。
谢瑾年又试着抽回手,林琅眯着眼看他,脸上是委屈的表情,火热的脸蛋不断蹭着他的手掌心,带来柔软微痒的触感,他平静如水的心终于也有了波动。
“放手,吃药。”
谢瑾年压低声音,天生就是一副动人柔和的嗓音,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林琅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
“你别走。”她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实在没什么好听,但语调里的难受和不舍却让人无法移动脚步。
谢瑾年没说话,却也没离开,他将林琅从床上扶起来,林琅顺势靠在他怀里,他穿了件靛蓝色的外套,她模模糊糊可以看见外套上绣着的花鸟图案,漂亮极了。
他总是活得那么清贵优雅,时过境迁,现在的中国人大部分都是半个身子被国外文化埋葬的人,衣食住行都开始西式化,唯独谢瑾年,他永远以不一样的态度生活着,快节奏的繁华都市里,他像是最后一片净土。
“吃药。”
谢瑾年托起她的下巴,她仰起头就这他的手将药服下,唇瓣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谢瑾年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收回,面不改色,那么神圣,林琅自愧弗如。
“谢老板,你说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说着混账话,引来那人皱眉。
“胡言乱语,这点小毛病都可以丢命,那你的命也太薄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药物的疗效应该没有那么快吧,为什么听着他的话,她就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努力睁开眼看着他,他紧锁眉头,面容冷峻,他总是这样,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却不怎么喜欢笑,偶尔勾勾嘴角,也是一个嘲讽和厌烦的弧度,但就是这样的他,却愿意不厌其烦地在她生病任性的时候陪着她,还喂她吃药,他那么讨厌别人靠近,现在却没推开全身依靠着他的自己,这让她感觉到漫长的生命之海里重新有了灯塔,他高大明亮,在辽阔的海上一眼就能看见,令人心安。
也许,感情是一定要有寄托的,当她最信任的父母离去,又接二连三地遭受到背叛和打击之后,其实已经很难相信任何人。但这个人不一样,他们毫无干系,现在的她也不能给对方带来任何利益,恐怕今后还要麻烦他很多事,常言道锦上添花时时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对于这样的人,她很容易将所有无处安放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这份感情的重量,会压得人难以喘息。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夺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然后……”药效上来,林琅开始犯困,她强撑着精神凝望谢瑾年,后面的话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谢瑾年轻轻抚过她一头乌黑柔软的发,极具东方古典美感的脸上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轻轻慢慢地说:“有句话说,复仇的火神会迈着瘸腿而来。意思是,犯了错的人,即便会有所耽搁,但终将得到惩罚。”他低下头,睨着她快睡着的脸,声音轻得好像在催眠,“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林琅懵懵懂懂地抓住他的手,呢喃道:“你别走……”
话音落下良久,她似乎听见了他的答复,又或者那是她产生的幻觉。
总之,她听见那个熟悉的悦耳声音说:“我在,不走。”
宫辰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从公司出来,驱车前方昨夜发现的那间四合院。
在要进入胡同时,他停下车步行前进,白天这条胡同里人多了一些,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乘凉和散步,他这么年轻英俊的人一出现,不免会引起关注,但宫辰是那种被关注惯了的人,对这些不带恶意的视线并不理睬。
他到达林琅目前居住的四合院外面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马上就要十一点,他看看手里提着的药,想起那个接电话的男人声音,不确定她现在是否安全。
他可能想太多了,但这不能怪他,林琅目前的处境就是这么危险,林瑞正现在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让林瑞程断子绝孙,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已经长大了,仇恨会记得很清楚,断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保不齐哪天林瑞正为了以后高枕无忧的富贵生活而想把这最后的“根”也除掉,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走上台阶,宫辰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两三分钟都没人开门,于是他又不厌其烦地敲了几次。
过了约莫五分钟左右,门才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老太太站在里面疑惑地问:“请问您找谁?”略顿,她自说自话道,“啊,您是想租房子吧?抱歉啊,我们已经租出去啦,没有要出租的房子了。”说完,就要关上门。
宫辰推住门阻止了她的动作,面无表情道:“你看我像是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住的人吗?”
庄奶奶一怔,上下打量了一下宫辰,的确不像,于是她皱着眉说:“那你敲门做什么?”
宫辰越过她朝里面望去,淡淡道:“我找人,林琅是不是住这里。”
庄奶奶表情变了变,半晌才说:“你是她什么人?”
宫辰皱眉,不悦道:“你只是她的房东吧,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和她的关系吗?请让开,我是来看她的。”他想进去,可他高傲的态度让庄奶奶心生不喜,站在那不肯让他进去。
“你这人真有意思,这是我们谢老板的房子,哪里是你说要进就能进的?你要找林丫头,那好,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给她打个招呼?我都不知道她认识你这样不懂礼貌的人。”庄奶奶已经完全把林琅当做自己人了,那可是谢瑾年未来的夫人,如今来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庄奶奶实打实地不喜欢这个人。
宫辰垂眼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她今天本来要我去那里上班的,但是她生病了没能报道,我接到电话过来看看她,这有问题吗?”
庄奶奶还没回答,一个男声便回答了他。
“没有问题。”
庄奶奶回头,谢瑾年站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宫辰,昂贵的西装,高挑的身材,举止优雅,养尊处优,傲慢冷漠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处于决策地位的人。
他在那听了一会,宫辰应该就是早上不断给林琅打电话的人。
“让他进来吧。”
谢瑾年淡声说了句,便抬脚回了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宫辰被允许进去,庄奶奶还是有点不乐意,板着脸说:“林丫头发烧了,现在吃了药在睡觉,你就在外面看一眼,别进去打扰她了。”
宫辰其实只是想确定一下林琅是否安全,如果她安全他当然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留在这里围观她生病,可看庄奶奶这副不情愿的样子,他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冷着脸说:“你们对她倒是很关心,我替她谢谢你们。只不过,我和林琅的关系比你们更深,还轮不到你们来指责我不要靠近她。”他走到院子里,回头问庄奶奶,“她住哪间房。”
庄奶奶冷着脸指了一个方向,随后便回了房间,院子里只剩下宫辰,他皱皱眉,遭人嫌弃的感觉真是很久都没感受过了。
顺着对方指的方向走去,上了台阶,打开房门,走过隔间,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睡着的林琅。她额头盖着毛巾,脸色苍白,嘴角却勾着,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
“还真是病得不轻。”
宫辰走到床边坐下,抬手贴了贴她的脸,林琅立刻凑过来,眯着眼呢喃了一声:“谢老板……”
宫辰一怔,立刻想到方才开门的老太太说的话,她提到房子是“谢老板”的,林琅又在病中叫那个人的名字,难不成他们……想起进来时看见的那个男人,宫辰眉头皱起,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林琅,抬脚离开。
庄奶奶一直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动静,见他走了,便立刻小步跟上去,在后面一直追踪他到巷子口,见他上了一辆很豪华又很长的车,心里酸得不行,回去之后便立刻朝谢瑾年复述了一遍。
“那个人好嚣张啊,开着个黑色的大铁盒子就了不起了,那车子前面还竖着个小人,就像这样。”庄奶奶将双手朝后一伸,做了个好像要起飞一样的动作,“还有小翅膀呢!”
庄奶奶不懂车这东西,也不晓得那是什么车,不过她这样惟妙惟肖的模仿,倒是让谢瑾年猜出来了。
劳斯莱斯。
有钱人,高傲一些,难免。
说到底,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端起茶杯晃了晃,嘴角勾着,却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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