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如此情深
廖幕城忽然就有些无奈起来，赌气一般伸手拿了那窗边桌上柏然放的干净衣衫，刷然一抖，衣袍无风猎猎，很快就上了身。
尹莫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穿衣，果然是名冠四国的公子，无论是脱还是穿，一举一动，都如此养眼。
她心底忍着窃笑，本来不想如此的，想到她更无赖无耻的模样他都见识过，索性就懒得装了。
这世子倒是个脸皮薄的，遇到她这样无耻者无畏，只能败落，不如此，哪里能逼得走他。
廖幕城哪里会如此就认输，衣衫穿戴整齐之后，他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故作粗豪、还是天真未凿，她不懂他的心，他就耐心引导好了。
“幽儿。”他唤着她的名，朝她缓步走过去。
尹莫幽微愣，目望西窗，见廖幕城缓步而来，衣袂如雪，肌如暖玉，姿容宛如谪仙，一抬手一举足间便如倾覆一场风月，自窗前到桌边只这几步间，就醉了她的眼。
听他道：“幽儿，你怎知我说一起是要你服侍我更衣？我只是想帮你更衣。”
尹莫幽怔色更深，灯烛照进她的眸：“我自有贴身丫鬟服侍，不劳世子大驾。”
那诧色落在廖幕城眸底引来他低声一笑。
他就知道，与她说话不可含蓄，最好清楚明白。
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遇到出色的男子一笑一言便可叫她面若桃色，自此芳心暗许、深闺思念。
她虽是女儿身，心却比男子骄，她也如男子一般，心念着家事国事，自见她开始，她几乎是步步为营。
她让他捎给白太傅的话，其中深意虽然他并未揣摩透彻，但见她绝境中翻身，一飞冲天，荣耀加身，太傅以退为进，博得荣归故里，自然就明白她是一心要脱离这束缚人的皇城，要到那青州的高阔天地里驰骋，哪有心思想那她本就不明白的儿女情长？
要她自己去想，大抵她转眼便去琢磨朝廷大局，谋划帮着家人进退，至于儿女情长事，他不点破就只能一世都将空待。
那便说与她听吧，直言相告，莫待她想。
“你既帮我宽了衣，我该如何谢你？”廖幕城无视她话里的拒绝，走来尹莫幽身边，低头笑望她，那笑如暖阳三春梦，闯入她清冷惊恐的世界，如此直接，以至于让她措手不及。
她只望见他眸里的轻笑，听见他声里的惑人：“我也帮你一回，如何？”
如何？
她耳畔被那惑人慵懒的笑音绕着，如生一场繁花南柯梦，绕去心里百转千回，瞬间失神——
廖幕城已低头，轻轻捻起她头上翠玉簪花，那簪花放落桌面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卡塔声，她立刻回神，想必，她此刻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情与廖幕城刚才被自己脱衣服时的心情，相差无几呗！
当即起身退开两步：“世子莫要玩笑，这样的事，自有丫鬟做，不是男儿该做之事。”
“你——”廖幕城说着就看到尹莫幽眼底的清明之色，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拒绝，当即就收了手。
“这时辰还不走，你打算今夜住在这儿？”尹莫幽冷不丁地问。
“你肯留我？”廖幕城笑得别有一番诱人风致。
“你说呢？”尹莫幽反问，没拒绝，但眸光已凉如霜华。
他对她的心意她隐约知道了，她自己的心也清楚明白了，一切都待时间验看，她允许生活里增添一部分感性，但绝不允许理性空间被挤压，上辈子的惨剧决不能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换个男子，也未必会改变结果！
廖幕城低沉一笑，自然在预料之中，撇去他寂寞岁月里对她的描画想象，真实的生活中，他们相识时日不长。
他待她之心她若有感觉，也可如此回应他——以心相许。
至于以身相许之事，待她成人再想呗。他抚了抚尹莫幽的发丝，道：“睡吧，我只在此坐会儿，你睡着了我便走。”
尹莫幽闻言点头，丝毫不见怀疑戒备，当真走到榻前躺了，闭上眼睡觉！
她睡得这般大方爽快，倒叫廖幕城有些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到岳秋国，想到她要去青州，从此天各一方，再见不知会是什么场景，那思绪渐渐飘远，待回过神来，榻上的尹莫幽气息已匀，当真就睡着了。
廖幕城坐在榻旁凝神细看，望那棱角圆润的唇，想象着那柔软的触感，她就毫无戒备地在他眼前，俯身可得。
他缓缓倾了身子，唇瓣一点点地下移，离她面颊仅一寸时停住了。深深地吸了她发丝上的幽微的气息，那清爽的香沁人心脾，他深嗅一口起身。
这般偷香之事她定然不喜，不如下回，留个念想，也显得光明正大。
廖幕城把她的薄被拉了拉，盖严实了，转身出了门，门一开，柏然在窗下。
“主子。”柏然一动，身上绿叶带着露水簌簌落下。
“嗯。”廖幕城淡然应了声，“还没想明白？”
柏然俯身道：“属下实在无法理解，世子如今身在危机，正是用人之际，为何非要让我跟着保护她，即便她唇舌恶毒，到处得罪人，也不至于就有没命的风险，反倒是世子你——”
“闭嘴，要么留下保护她，要么提前滚到岳秋国。”廖幕城冷哼一声，广袖一舒，飞身隐入高高烟树，一闪眼竟然不见。
柏然眼睁睁地望着那飞鸿一般的影子远去，岳秋国？明月国的暗星门刚刚步入正轨，他要是真回了岳秋国，才是给主子添大麻烦。
无奈地叹息一声，隐藏了，可惜他堂堂暗星们的门主，竟然给一个无德无耻的无赖女做暗卫，传扬出去，江湖上的人估计要笑掉大牙。
第二日，馨菊揉着脖子进屋伺候尹莫幽起身，疑惑地说道：
“小姐，老太太免了咱们晨昏问安，这一松懈就胡闹了，昨晚奴婢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裹着毯子在外间的脚踏上睡了一宿，这与没睡都无差别，到现在浑身都是痛的。”
尹莫幽不由心虚，心里暗骂廖幕城点穴的恶劣后果，其实她冤枉了廖幕城，这事儿都是柏然做的，他压根儿就没动手指，只用了个树叶就把她给点晕了。
“额——不舒服你就歇着，让紫芍过来服侍。”尹莫幽很体贴。
“紫芍也说昨晚睡得太早，腰都睡痛了。”馨菊扭扭脑袋，强打起精神。
尹莫幽无语，配合着馨菊的动作，快速地穿戴洗漱。
一会儿，就听紫芍在外边说：“郡主，夫人身边的安宁过来说，宫里的封赏一会儿就到了，夫人让喊你过去用早膳，一会儿领旨谢恩。”
“这就过去。”尹莫幽回话，起身对着镜子看看，馨菊又找了支颜色浓丽的大红绢花给她戴上，说道，“今儿喜庆，这花也要喜庆些。”
尹莫幽看那头上立刻因了那花就亮丽了许多，不曾说什么，自伸着手臂，让馨菊帮着穿了大红锦绣薄纱外裙。
馨菊端详着：“还是咱们奇衣阁的衣服款式好，配着这新进来的湖州蝉翼纱外裙，如烟似雾的，端的多了几分仙气。”
“随便弄好，别丢了颜面就好。”尹莫幽没再说什么。
收拾好后，尹莫幽带着馨菊、紫芍一起过去白氏的院内，正赶着早膳，尹丞相看她过来，就吩咐丫鬟把她喜欢吃的菜色给她夹了，让她在身边坐下：
“宫里来人，说一会儿封赏就到，估计你外公那里的圣旨，也会是今儿颁下，说不定很快就要动身，多不过明日。”言语间隐隐有着不舍之色。
尹莫幽想到昨晚梦到父亲端着汤药殷勤关切，这一走再见不知要过多久，一时间觉得父亲有些孤单了，她安慰一笑道：“父亲莫要担忧，待到了青州，三日一封信，我见天给你汇报与娘亲在那里过的日子。”
尹丞相呵呵笑了道：“你这丫头别哄我，到那里不知道看到什么新鲜的，尽日里到处玩耍，哪里会记得我这老头子，你十天半月能想起给我一封信，我都欢喜不尽了。”
尹莫幽嘿嘿一笑，点头：“女儿只顾着安慰爹爹了，没考虑实情，如果三天一封信，驿站的官差也把马跑死了，这建议好，就定做半个月一封信好了。”
这无赖模样，逗得白氏也不由笑了。
“跟着你外公也好长长见识，咱们家的女儿自然与别家不同，是当男儿来依靠的；
昨儿你舅舅的同僚，硬要给你外公提前庆生，听说那收到的礼单极其丰厚；
关键是那礼物不曾入库，直接就在聚贤阁里拍卖了，说拍卖的善款一并带到灾区，真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心怀百姓，想必圣上知道了，今儿给他的赏赐自不会少。”
尹丞相说着颇有感触。
“爹爹，我们这回去青州，你送女儿些什么呢？”尹莫幽觉得有这样硬的靠山老爹，不讨要什么有些不甘心。
“你这丫头，爹爹的什么东西都是你的，看中什么尽管说，不过，爹爹还真为你准备了一支护卫队，五十个人，虽然人数不多，但贵在精干，都是从京城的巡防司里挑出来的，青州路途遥远，又不太平，你还是带着好了。”尹丞相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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