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我不是响马
崇山峻岭宛若宽厚的怀抱，将界石村包围。
此刻就在这副怀抱延伸出去的地方，秦枫坐在一块突兀高翘的岩石上正烤着鹿腿。
正宗的林中溜达鹿，哪怕不添加任何的佐料，只是撒上一点精盐，便已香气扑面。
馋的旁边的李由一个劲的悄悄吞咽口水。
“殿下，官军又开始攻山了。”
一名将士迈着健硕的步伐急匆匆走了过来。
秦枫面带忧色，起身眺望向了界石村的方向。
这个地方，是他亲自选定的观战之地。
在这里，可以很清晰的眺望到界石村山外的情形。
官军进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卫良派人快马送来的消息。
当时，祭奠正在进行，秦枫撂下后面那繁琐的收尾工作，也没挨个见他那些徒子徒孙，就直接策马赶了回来。
虽然他走的匆忙，可到了地方却一点也不着急了。
因为着急不起来。
他身边就带了这几十骑护卫，实在难有作为。
思虑再三，他并没有选择绕路进村。
而是钻进了界石村斜对面的葳蕤山脉，准备先看清形势，再做打算。
“殿下，官军这是想疲兵。”李由说道。
秦枫点了点头。
战阵之事，他虽然真的不是很懂，但大概也能看出来一些。
山中贼众擅长一鼓作气的杀戮，耐力却都很糟糕。
若以疲兵之战反复袭扰，他们的军心必然更早崩溃。
“哪怕是不用战术，他们的时间也很紧迫。”秦枫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说道。
他前脚刚走，后脚这群小王八犊子就杀进了山。
这简直就差把阴谋二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这都快打出真火来了。”李由请示道。
他们站在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界石村的战事。
这些改邪归正的山贼打的很吃力。
也很乱。
秦枫摇了摇头，“仅凭我们这点兵力，若他们突然发难，反杀我们，我这个皇子怕是没折损在剿匪上，反而要死在官军手中了。”
他不缺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热血和悍勇。
可他这个贤王真要是死在了这里，界石村上的所有人都别想活。
他没有办法不冷血理智的去处理，去等待！
“殿下，不……不可能吧？”李由惊愕说道。
秦枫怔了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李由，无奈骂道：“合着我这半天是对牛弹琴了。”
他以为李由看出来官军的目的了。
结果这厮竟然还把这支官军当成是自己人。
他到底是怎么当上中郎将的？
怕不是贡献了后门？！
“殿下，我……我是真没想……想明白。”李由被臊的面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这就是殿下您下令让京兆府组织的兵马，明面上的嘛，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嘚儿！”秦枫都差点被气笑了，“你以为为什么我前脚刚离开界石村，后脚官军就进了山吗？他们这是想捉贼那脏，坑我一个谋逆之罪！”
李由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但其实依旧不是很明白。
“我看你还是别费这劲了。”秦枫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忽然间能够理解为什么上学的时候，那些老师面对差生总是那么狂躁了。
是真没办法。
“末将卫良，参见殿下！”
一队将士犹如林中矫健的驯鹿，迅速奔跑了过来，当先一将跪地喊道。
秦枫面色大喜，急声问道：“尉迟伽的兵马几时才能赶到？”
“不消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身上依旧带着不少酒意的卫良回禀道。
秦枫看了眼刚刚才烤熟的鹿腿，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了，都来不及吃一口，让将士们立刻披甲，随本王驰援木家庄。”
“喏！”卫良抱拳沉声喊道。
“殿下，右相还派了死士进山。”
刚刚迈动脚步的秦枫，豁然停了下来，“是右相的人？”
卫良沉声说道：“末将抓了几个活口，拷问出了实情，此事背后的主使者是右相。”
秦枫摸索着有淡淡胡须的下巴，不禁有些懵。
他跟右相这个老匹夫没这么大仇吧？
方才，他其实一直怀疑这是何皇后的授意。
准备以谋逆之名，再坑他一回。
现在这个事他还真有点儿想不明白了。
卫良接着说道：“右相所派遣的死士头领是末将曾经的军中好友贾林，他伪装成了贩马商贾，被卑职给堵到了。他麾下死士被末将近乎全诛，只可惜，贾林武艺高超，被他给逃了，请殿下降罪！”
“竟是贾林，此人的武艺确实是数一数二的。”李由忽然惊呼了一声。
秦枫侧目，“你也知道？”
“殿下有所不知，贾林当年在黑羽卫有黑白将军之称，一手枪法出神入化！”李由解释道，“他块头极大，肤色黝黑，可又酷爱白袍，故而有此名。”
“还真巧了，本王奉陛下旨意，将你们征募进第九卫，最近却接二连三的遇见当年黑羽卫的人，这事……是不是巧合的有些过分了？”秦枫呢喃一句，对卫良说道，“你先起来吧，本王免你无罪！”
卫良却并未起身，依旧屈膝半跪说道：“殿下，也许并非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陛下降密旨命殿下组建堪比百骑的第九卫，必然受多方瞩目。黑羽卫当年的战功太强了，可下场……不是很好，恐怕朝中并没有几个人愿意让黑羽卫从灰烬里重生。”
秦枫眼前骤然一道灵光闪过。
右相便是当年覆灭黑羽卫的真凶之一。
恐怕黑羽卫的重新出世，让很多人有了再度合作的契机。
“起来吧，即便贾林是你故意放的，本王也免你无罪。曾经的好友，本王允许你自私一回，但，没有下次！”秦枫淡淡看了一眼卫良，说道。
“喏！”卫良重重抱拳，并没有解释他到底是不是故意放的人。
一顿烧烤还没有烤熟的秦枫，带着四百余将士杀下了山。
此时的界石村外，官军和木家庄归顺响马的战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苦思穷计而不得的南怜心，用了最朴素的一招。
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木家庄这些聚拢了四方势力的响马，在金钱的攻势下终于爆发了悍勇的斗志，在那唯一一条进村的山路上，与官军杀了个难分难解。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些压力的官军，毫不犹豫的退了兵，立即放火烧山。
初夏时节，雨水不是很丰沛，山中格外干燥。
几把火下去瞬间就烧成了绵延大火，滚滚浓烟遮盖了临近的几个山头。
趁着大火和浓烟的遮掩，官军绕过大路，翻小路再度杀向了界石村。
“什么秦岭巨寇，我看也不过尔尔。”已经打了三场仗，但甲胄依旧鲜亮的戴勇洋洋自得的对他身边的府丞说道。
用手帕掩着口鼻的府丞斜了戴勇一眼，斥责道：“战果未见分晓，你这个主将尾巴就已经翘上天了是吧？相爷要看的是结果，可不会听你这一仗到底打了多么精彩。”
戴勇神色一怔，脸上有不快一闪而过，抱拳说道：“请相爷和府丞大人放心，贤王这条大腿必将倒在小人的刀下。山贼军心已乱，待我一鼓作气，灭了他们！”
“但愿吧。”府丞淡淡说道，“将弓弩手都压上去，你留着他们难道想给你生儿子吗？多家合兵在一起的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此刻承受的压力应该已经不小了，不要吝啬兵力，抓住机会，让他们四分五裂！”
“戴都尉，战争打的也是人心。”
“喏！”戴勇抱拳应了一声，强行压下了心头的不爽。
命令就命令，何必话说的这么难听呢！
听起来他好像蠢的像头猪一样。
“来人，将所有的弓弩手压下去，冲！”戴勇泄愤一般带着怒气对手下喝道。
“喏！”
京兆府这一次出兵，两千兵马弓弩手却足足有五百人。
五百人的弓弩手哪怕因为地形缘故站的再散乱，可冲杀向前，也死死的压住了木家庄响马的前锋，甚至压的木家庄弓箭手连还手都吃力。
“二庄主，往深山老林里撤吧，真顶不住了！”
被熏的好似刚从烟囱里钻出来一般的王三，赶到南怜心面前的时候，几乎快哭了。
他的人手打的就差二十多人了。
刚刚带人冲杀了一轮的南怜心提刀的手正在滴血，她看了看身边众人狼狈的样子，决然的摇了摇头，“不能退，我们可以走，可界石村的男女老少却走不了。”
王三不禁有些羞愧，在如此惨烈的战事面前，他都忘了他的村子。
可南怜心却记着。
“可是，官军来势太凶了……”他艰难说道。
南怜心环顾众人说道：“庄主不会抛弃我们的，我相信援兵就在路上。”
“但我也不会强求你们，要走的，就赶紧走吧。”
之前还在苦思应对之策的南怜心，此刻没有任何额外的想法。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像当年她的父亲保护鹰嘴岭一样，保护界石村。
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都很好，只是世道让他们太苦了。
“那个……”边老二举起他手中崩的不成模样的马刀，“二庄主，我真的尽力了，我的人……也快死没了，我一个木匠，攒这么点家底不容易，我就……”
“行吧，其实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庄主不在，我们明显又打不过，何必再苦苦支撑呢？我们是响马，逃跑又不丢人，我就先跑了。”
“诸位再会！”
南怜心沉着脸点了点头，“赶紧走吧，免得我生出想杀你祭旗的想法！”
“走，我马上就走，但还是要说，我们响马真正强的不是和官军正面拼刀，是杀完之后还能跑，而且能跑的很快，还请二庄主三思。”边老二拱了拱手，说道。
“滚！”南怜心面色陡然一寒，“老娘从来就不是响马！”
“好，你清高，我滚。你不是，我真是。”边老二摇头嗤笑一声，打了个呼哨，带着他的人手迅速朝着界石村的后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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