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万籁俱寂,月华在浓云中显映。
君屹前脚刚走,923后脚就叹息出声,满眼心疼看着司丝,【唉,瞧瞧你这一身印子,好好的你激他干嘛?又哭又闹的,受罪的还是你自己,我不是提醒你君屹在等你了,你回来还偏和他吵。】
【刚才真的是吓到我了,我真怕他对你干点什么,临了再被他ooxx了也是憋屈,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最后及时收手……】
923惯爱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司丝端坐在窗边,左耳进右耳冒没理会他的唠叨,清浅的月光洒在她面上,看不见刚才的绝望愤怒,她紧皱着眉,俨然是在思考些什么。
923过完嘴瘾,看了一会,识趣没打扰她,他悄悄兑换了药膏送到她手边桌上,虽说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但那些痕迹总归不怎么好看,他也看不得她受伤惨兮兮的样子。
923心疼不得不行,司丝心思却不再自己身上,她反复琢磨君屹近来的言行举止,一遍遍回想近期她按计划施行所得的结果,神情专注。
今日之事确实是她故意为之,虽说惊险,却也让她心中的猜想又坚定了几分——秦惊秋或许并不在君屹手中,不然君屹不会这般恼羞成怒。
923失去了调取秦惊秋近况的特权,因此,她只能用笨办法着人探查君屹手下暗牢里的情况,皆没有秦惊秋的消息,其中不乏她能力不够探查不完全的可能性,可君屹的表现同样不对劲。
君屹这类人就好比那最精明老练的猎手,行动力远超常人,一旦锁定目标,便会以最简捷有效的方法一击扼杀掉对方所有希望,正如他知道她最在意什么,便毫不犹豫拿来威胁她,最大限度的阻止她逃离。
可如今他却没这么干脆利落,就拿她心存离意这事,他大可在她第一次实施逃离、计划失败后就让她亲眼见到秦惊秋的惨状,当着她的面施以酷刑,只要最后留秦惊秋一口气,不毁了筹码,这比他在她耳边威胁一万遍都要管用。
可他却没这么做,甚至在她提出要见秦惊秋一面时,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态度强硬到透着丝诡异,他好像很怕她和秦惊秋见面。
且他轻易不会提及秦惊秋,只会在今日这般逼急了的情况下才警告她秦惊秋还在他手中,他明知这是最好用的筹码,却吝于拿来用,宁可绕远,退而求其次。
君屹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司丝不敢轻易拿秦惊秋的安危做赌注,只能一再小心试探,也正因如此,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去动秦惊秋,从他近来一而再的妥协便知,他不想加剧和她之间的矛盾。
因而他不让她见秦惊秋,也有可能是出自这一方面的考量,如此想来,倒又不能排除秦惊秋身在困境的可能了。
可她总觉得秦惊秋不会这么轻易落入君屹的圈套,秦惊秋看似温润和善,可行事手段之凌厉、心思之深沉远超于她,从他察觉她不对劲、悄无声息探查这点便知。
……
君屹踏出立政殿那刻,阿喜便已在外等候吩咐,今日情况特殊,帝后二人皆脸色不好,长久以来积压的矛盾濒临爆发,恐会发生争吵。
一见君屹出来,看清他的脸色,阿喜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紧着头皮上前,仔细斟酌语言,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圣心。
“陛下——”
话未说完,便被君屹打断。
“……奴才这便去安排!”
只这一个手势,阿喜便明白了君屹的意思,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一惊,心中对司丝的不满又多了些。
阿喜紧锣密鼓动作起来,不一会赶来的金麟卫便将中宫团团围住,君屹亲眼看着宫门落了锁,那沉重的响动落在心里,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离开立政殿,君屹屏退众人独行在深宫高墙之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隐匿在黑暗中,如游魂一般,失魂落魄,容色惨淡。
君屹去了常春殿,这是他登基前居住的宫殿,在这里她曾从天而降救过他,她背着他一次次的躲过暗箭,为了他奋力拼杀,自此他的生命里有了她的痕迹,浓墨重彩的出场,那一刻的悸动他至今仍旧记得清楚。
静静坐在多年前二人分别的暗道旁,那支她亲手交给他的断箭仍在他的暗室里躺着,她说的话,对他的嘱咐关怀,包括其后每一次临危相助、每一次通信,他都记忆犹新。
从怀疑到欣赏,再到惊喜感念这世上有一人这般懂他,这期间他从没想过她对他的好是出自于爱。
他并非没想过她行为背后的动机,可他宁愿扯上鬼神,荒诞地把她和自己早逝的母亲联想到一起——她是他母亲派来守护他的,是专门为他而来,也不曾往男女之情上去想。
可她却真的在爱他,带着过往的深情、遗憾,守在他身边。
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爱他入骨的人如今却恨他、怕他,容不得他的触碰。
回想起刚才她看他的眼神,君屹缓缓躬下腰背,心脏一痛一紧,好似被人用力捏攥着,疼痛随着呼吸蔓延扩散至身体各处。
她爱他时,他不理不睬,待他动心动情想要回头时,她已经不愿再等他了。
夜渐渐深了,四下寂静,黑暗中空荡的可怕。
她就在他身边,可他却总觉得自己抓不住她,脱缰欲离,让他有一种岌岌可危的高空失坠感,令他不知所措。
一阵窸窣声后,君屹手上多了只泛着冷光的脚环,他借着月光打量,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细腻的纹理,这是西境玄铁制成的锁扣,无坚可摧,只要他把它扣在她脚上,她就再也无法逃脱。
这阖宫上下的宫人没哪个是她的对手,论计谋他们斗不过她,只有牢牢将她锁住,他才能安心下来,予她清静。
可他最终却没那么做,看着她含着泪水的眸子,她那么害怕、那么委屈……他竟是连一丁点强迫她的事也做不到。
从前所有的决心,一等面对她,便都成了空想。
软弱的从来都只是他。
……
翌日清晨,除了膳房里每日备下滋补的羹汤,与之一同送到司丝面前的还有数个硕大的红木箱子。
正用着早膳,太监们将箱子抬进正厅,阿碧站着司丝身边,一边从旁伺候布菜,一边伸长了脖子张望,好奇得紧。
阿碧脸上藏不住事,装模作样的伪装被她时不时的偷瞄打破,心思可见一斑。
“娘娘,外面的是什么呀?”
阿碧喜滋滋地询问,欢天喜地的好似过节一般。
司丝笑而不语。
是什么?君屹送来的讨好罢了。
说是弥补,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粉饰他施加给她的伤害,打一巴掌后的甜枣。
司丝气定神闲,半点提不起兴趣,无动于衷。
这可急坏了阿碧,陛下昨夜亲自给她下了命令,要她务必看好娘娘,莫让娘娘冲动犯傻之事,小心伺候,必要时哄娘娘开心,同娘娘一同玩耍,阿碧觉得后者才是重点。
昨日傍晚,阿碧也在那一行跪在院里的宫人之中,被呵斥离去后,她并不知殿门紧闭的内殿里发生了什么。
可从事后现场的痕迹,以及之后宫中的变动来看,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难猜。
但娘娘看着并不似那会自寻短见之人,端看此时,娘娘她不哭不闹、平心静气,一点也不像是会想不开的模样。
在阿碧心里,司丝一直是个坚强又乐观的人。
可表面坚强不代表内心就不脆弱痛苦,若非如此,君屹也不会下那样的命令。
不多时,司丝用完羹汤,放下了擦拭嘴角的巾帕,阿碧犹豫一会,关心着试探上前。
“娘娘觉得今日这饭食如何?这药膳可还合您的胃口?”
司丝点头,淡道:“尚可。”
阿碧顿了顿,又道:“奴婢方才见您用了两碗,今晨您没有早起晨练,不若咱们走两步消消食如何?”
司丝看破不说破,笑道:“就这么好奇箱子里装了什么?”
阿碧红了脸,心虚笑笑。
“娘娘,咱们过去瞧瞧吧,管它是什么呢,权当打发时间了,那箱子那么大,一定装了不少好东西!奴婢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识过宫里的宝贝呢,不若娘娘赏奴婢一个恩典,容奴婢开开眼界吧。”
阿碧年纪小,平日深得司丝照顾喜爱,撒起娇来着实有些令人招架不住,而司丝也确实无聊,思量间,阿碧见有谱,立刻张罗宫女太监们过来,开箱子的开箱子,递托盘的递托盘,脚步声不断,一时热闹非凡。
太监宫女们早便得了命令,等着这一刻,手脚麻利秩序井然,不一会便承托着宝物排排站立在司丝面前。
帝王的‘恩赐’向来堆金叠玉,奇珍异宝自不会少,除此之外,还有些看似不值钱的民间玩意——各地志异书册,瑞兽棋、彩灯、兔儿爷,也有需费些神的鲁班锁、双面扣等等,这大低就是君屹昨夜说的解闷的物件。
阿碧搀扶着司丝在宝物间穿梭,欢快的像只展翅飞翔的小雀鸟,“早前便听说陛下走南闯北征战多年,见识颇丰,深谙各地风土人情,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手下稀世之珍应有尽有,这还只是第一箱呢!”
可司丝却对这些流光溢彩的宝物并不感兴趣,阿碧想了想,了然懊恼,娘娘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界自是他们这些奴仆无法比拟的。
但见司丝在那盛放兔儿爷的托盘上多停了两眼,似是对这些民俗之物好奇,阿碧连忙跑过去,惊道:“竟还有皮影人偶呢!娘娘您瞧!”
阿碧爱不释手拿起来把弄着,心下琢磨着接下来的说辞,她该怎么把这皮影耍给娘娘看呢?
“你可是喜欢?”
司丝突然发问,阿碧正出神,闻言下意识点头,“喜欢!”
“喜欢便送与你了。”
阿碧没反应过来,“啊?”
司丝抬手指了指托盘里的物件,“还喜欢什么?挑一挑,送给你。”
阿碧总算回神,大惊失色,连忙拒绝,“不!这怎么可以?这些都是陛下的心意,是给娘娘您的,奴婢怎配沾染?”
司丝没说话,看向在场宫人,“你们也可在其中挑选自己喜欢的。”
此话一出,在场宫人立时跪地,一声声惶恐伴着颤音,宛若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司丝自知他们为难,叹了口气,“既然不想挑,那便本宫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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