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翊王府笼罩在夜色之下,一派安宁。
司丝方沐浴完,长发半干,柔顺披散在肩后,时不时有水珠落下。
她静坐在华丽的梳妆镜前,面前摆着只有皇亲贵胄才配享用的脂膏水粉,她静静看了会镜子里的自己,而后取了上好的蛇油在掌心化开,仔仔细细涂抹在脸颊处。
司丝已经整两日未见到君屹了,他近来很忙,常常一消失便消失三五日。
其实用‘消失’一词来形容也不贴切,他还是会在夜里回来,只是他回来得太晚,她早已睡下,而他也不常来看她。
君屹并未想过去别处居住,虽然他已经恢复如常,可为掩人耳目,放松君贺、西境等人的警惕,他对外仍旧是痴傻的形象。
九部三司的旧臣在君屹的指派调遣下,势如破竹,朝中局势更加紧张。
君贺有身为君王的疑心病,四面楚歌之时草木皆兵,他将看守在翊王府外的金鳞卫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似乎已经到了谁都无法信任的地步,撤下的金鳞卫尽数被他斩杀,可即便他再如何折腾,翊王府早已改头换面,他仍不得而知。
也不知君屹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谨小慎微至极,战兢多疑,暴戾恣睢……君贺这样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是君屹的对手。
涂抹完脂膏,待长发干透,司丝上了榻,她阖上眼睛,静等着今夜君屹的到来。
只因今日又是媚-蛊发作的日子。
一直到深夜,司丝迷迷糊糊熟睡时,君屹才摸进了她房里,待云消雨霁,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沐浴洗漱完出来,君屹便开始穿衣,四下幽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司丝见状起身想要服侍他,却被他不着痕迹闪躲了过去。
他嘴上怜惜顾念着她的身子,下意识的抗拒却毫不掩饰,他似乎并未觉察到自己异样,亦或者心思不在她身上,并不在意她的感受。
司丝并未到榻上躺着,她沏了壶清茶,待君屹穿完衣裳后递了他一杯,“殿下待会可是要出府?”
司丝话音略有些低落,君屹察觉到了,却仍是冷淡地‘嗯’了声,将茶水接过,敷衍抿了口放回桌上。
“营里有些要事未处理完。”
“方才有些急,弄疼了你,你待会记得抹药,莫要强忍着,若被我发现你又偷懒……”
暧昧的话君屹点到即止,意在转移司丝的注意力。
司丝脸颊发烫,乖乖点头,却也知道他口中‘未处理完的要事’指的是与君长霓会面。
司丝与怀让一直有联系,经怀让的口,她得知君长霓如今已经知晓了近来对怀让下杀手的幕后真凶是君屹的消息。
怀让并不知君屹对君长霓的心思,他只当君屹是反对他与君长霓在一起,因而虽接连遭到君屹迫害,他也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怀让深知他与君长霓云泥之别,他配不上她。
可事情却远没有怀让以为的这么简单,尤其最近他与君长霓断了联系,一些事更是无法及时通气。
比如君长霓已经被君屹软禁了起来,比如她知晓了君屹对她存何想法,惊惧害怕、不知所措……君长霓的所思所想全都无法传递到怀让跟前。
……
京郊,偏远且不起眼别院里,炊烟袅袅升起。
辰时正刻,君长霓卧房房门准时被敲响,“殿下,朝食已经备好了,您可起来了?”
来人是君屹安排来监视保护君长霓的暗卫,闻声,一身利落束袖裙的君长霓忽而从拔步床上坐起,满面愤怒与厌恶。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声,君长霓嘶哑的骂声传来,“滚开!莫要来烦我!”
门外沉寂一瞬。
“殿下,您昨夜就未吃东西,再不进食,恐会饿坏身子。”
女子耐着性子在外劝解,“殿下您将门打开可好?属下知您不想见到奴婢,奴婢将朝食放在门口,不会烦扰到您的。”
喋喋不休的话使得君长霓不胜其烦,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道:“本公主还是那句话,让你们主子来见我!立刻!”
门外女子沉默片刻,道:“主人惦念着您,得了空自会前来探望,您且先吃些东西,保重好身子才能与主人据理力争,不落下风。”
君长霓冷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才,和她主子一样巧言令色,虚伪至极!
“本公主说了,让君屹过来!若他一日不来,本公主便一日不进食!”
这一次的吼声并未换来任何回音,许久过去,君长霓隐约察觉到了不对,踱步到了门口。
她原想听听外面的人还在不在,却不想未等触碰到门板,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
是君屹。
君长霓看清了他的面容,眼睛顿时瞪圆,她连连后退,紧张又害怕。
君屹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一身玄色锦袍,姿容俊逸又不失凌厉,身量极高,宽阔的胸膛曾经给了她多少安全感,而今就让她多害怕。
她无法忘记数日前第一次在这见到他时他说的话,他说他心悦她已久,从许多年前就想要她,他说他一直在克制,而今经历了折辱和背叛,他再也不想忍了。
她的震惊反抗换回了他的囚禁,她怕极了,怕他做出强占她的事,可比恐惧更多的是气愤和对怀让的担忧。
自她被囚禁在了这里,她就再未收到过怀让的消息,连表兄赠予她的传音鸟也不见了踪影,她一向深知君屹的手段,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他怎么能喜欢她!?
君屹一进门便看到了满室的狼藉,他心下稍沉,想起君长霓近来为了怀让所做抗争,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子烦闷。
他并未将这些表现出来,目光柔和看着君长霓,好似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发生了何事?谁又惹咱们公主殿下了?发这么大脾气,连最喜欢的白釉净瓶也摔了,可是底下人照顾不周?你说出来,我替你敲打……”
话音戛然而止,君屹对上了君长霓满是愤恨的眼眸,心脏猛然一刺,继而装作没看见,边往她身边走,边笑道:“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了。”
“君屹你明知故问!”
接连被囚禁数日,君长霓对君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生冷的‘君屹、三殿下’,尤其在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心思以及他的所作所为后,两人之间的情分好似朝夕之间化为了泡影,再无往日的亲密。
而君屹也自称为‘我’,他像是同样接受不了他们的身份关系,却仍坚定要将她据为己有,很是矛盾。
“君屹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找人监视我!”
君长霓眼神如刀,控诉尖利,举手投足言语间厌恨毫不掩饰。
君屹淡笑着,恍若未闻,他看着君长霓一脸防备绕到桌子对面,那是这整间屋子里唯一可以给她些许安全感的地方,可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气定神闲坐下,看见了桌上唯一仅剩的一只玉杯,不知想到什么,他眼里闪过一抹嗜杀的狠光。
大小瓷器玉器皆被她摔砸损毁,唯有这只玉杯完好无损,足以看出它的特殊,是怀让留给她的么?
眼前无端又浮现出那日在会仙楼两人相拥的画面,怒极反笑,君屹唤了门外暗卫进来,没一会茶水饭食便上了桌。
君屹手上仍旧把玩着那只玉杯,白皙修长的五指比玉杯还要惹眼,闲适优雅。
君长霓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呼吸渐紧,她想上前将玉杯抢夺回来,却又怕被他捉住会遭到侵犯——前几日他的言行真的吓到她了。
那日对峙争吵间,他出其不意突然将她推压至了墙壁上,她至今仍记得他猩红狰狞的眼眸,他想对她……
眼前这双好看的手如同无法挣脱的铁钳,他整个人更像是索命鬼魅一般,他要拖着她一起下炼狱。
虽不知道他最后为何又放开了她,却也让她彻底明白了他根本不是个会将礼教纲常放在眼里的人,他就是个疯子!
君屹好似并未感觉到君长霓对他的敌意,和曾经去俞妃那探望她时一样,烹茶品茗,而他饮茶用的杯盏,正是那只玉杯。
在他薄唇碰到杯沿的那一瞬,君长霓瞳孔一缩,满面错愕,肚腹里一阵翻腾。
那杯盏是她用过的,他明知道!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对她生出那样恶心的想法!
心里仅剩的一丝侥幸彻底被击碎,可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慢条斯理饮完一杯,君屹又握住壶柄将杯里倒满,轻晃着,琥珀色清透的茶汤沿着杯壁打着旋。
不多时,他抬头看向君长霓,温声道:“这新茶味道不错,喊了这么久嗓子都哑了,尝尝?”
说罢,他起身绕过方桌,她退他进,直至后背触上了屏风,他终于将杯盏递到了她面前。
“尝尝。”
他垂眸凝视着她,话里征求她的意见,可强势的姿态根本不容她拒绝。
君长霓明白他的意思,他要她就着他刚才碰到的位置饮下茶水。
从前她爱不释手抚摸过无数遍的杯盏,如今仿佛沾上了极其恶心的东西,只是这么看着,君长霓腹腔反胃想吐的感觉便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不敢直视君屹的眼睛,不知他今日到这来想做什么,他难道是要对她做那日未做完的事吗?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君长霓立刻便生出了逃意,浑身紧绷,手脚冰凉。
不!
不可以!
君长霓不受控开始发抖,到这她才回忆起自己幼时是怕他的,很怕。
她与他年岁相差许多,她出生后不久他便已连年在宫外求学,初见他时,她已经记事了,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只觉得恐惧。
只是后来她与他同被她母妃教养,朝夕相处,他又宠着她,事事依着她,她才慢慢放下戒备,忘记恐惧,与他亲近起来。
可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惊惧之下,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浮现,那是许多年前宫中的一桩旧事,久远却又无比清晰。
她清楚得记得那是他十二岁生辰前几天发生的事,那时她与他感情已经极好,为了给他准备生辰贺礼,她特意宿到了母妃宫里,两人商议至深夜,快天明时她才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他送去她最爱吃的麻团。
那一日,那个叫阿喜的小太监很是奇怪,她明明刚到,他却冲她焦急喊什么‘小殿下您怎么还在这’之类的话。
她满心疑惑,痛骂了阿喜一顿。
之后不顾阻拦冲进了殿里,却不想看到他行凶的画面。
殿里满是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染血的刀剑兵器……一推门,呛鼻的血腥味险些让她呕出来。
这里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厮杀恶战,而他正蹲在一地残肢之间,手持利刃,另一只手上攥着刚斩下来手掌,他狞笑着,好似听不到地上之人的嚎叫,看着血液滴落蔓延,很是享受。
在他听到动静抬眸望向她的时候,他眸中的嗜血尚未来得及收敛,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上。
麻团掉落在地沾染了人血,连同她的世界一同变成了恐怖的猩红,她怕极了,怕到连尖叫都忘了。
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忘了那日的事,也不知他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将那日之事尽数封锁了消息。
那日之后,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一般。
可那都是假的!
他一直很危险,只是太会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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