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暖炉里,刚添的新炭烧得噼啪作响,秦越冬抱着汤婆子站在一边,看着被司丝质问的秦惊秋,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静止,面对司丝的询问,秦惊秋默然不语。
他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他想杀了那些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作恶之人非但没有得到惩治,反而更加嚣张。
每隔几日便有人到家里打砸抢掠,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到天晴的那天,眼前一片迷雾找不到出路,与其被他们陷害打死,不如他先发制人。
刚才若是司丝没来,他……
“是他们动手打人、抢夺东西在先。”
长久的静默之后,秦惊秋打破了平静,他抬起头,抛开唐刀刚被发现时的慌乱,如今他心中一片平静。
司丝定睛看着他,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被逼的。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会蓄谋杀人,再加之他身上的伤痕和这满院子狼藉,必定会被判定为过失伤人,兔子急了也咬人。
就这样的心性,923说他莽撞冲动?
司丝并不认为。
秦惊秋并非有勇无谋,可也没有多聪明,他懂得借伤势为自己开脱,却不知他面对的是怎样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不会因为他有证据就放过他,反而会借势除掉他。
学不会审时度势,聪明反被聪明误是迟早的事。
司丝对此并不在意,这般年纪,又拘泥在这小山村,有这样的计谋胆识已是难得。
只要好好教导,她有信心把他调教成足智多谋的儒将。
旁边,秦越冬听到秦惊秋的话,后知后觉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说今日不对劲!
以往有人来抢东西,他哥总压着他不让他乱说话,可今日他哥却一反常态话特别多。
再者,以他哥的能力,如何能被那妇人轻易制服?
他哥力气过人,成年妇人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提起的水桶,他一下就拎了起来,来回打满水缸都不带喘粗气的。
可刚才他却被那几个妇人按着打,他还以为是他呆头呆脑拖了后腿,才使得他哥放不开拳脚。
却不想他哥原来是故意的。
秦惊秋话音落下许久,司丝一直没吭声,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沉静,让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怒。
是因为他要做杀人的恶事,所以对他失望了吗?
秦惊秋毕竟是个孩子,摸不透司丝想法的他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耳畔是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后背也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不,不可以……
不知为什么,秦惊秋莫名的不想让眼前的小少年对他失望灰心,哪怕他们刚认识了不久。
秦惊秋满心慌乱,可正当他想说些什么辩解的时候,司丝却话锋一转,问了个与刚才之事毫不相关的问题。
“可否看过人家斗蟋蟀?”
说着,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秦惊秋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犹豫,如实回答,“见过。”
司丝点头,又看向秦越冬。
秦越冬也急忙跟着回答,“见过,两只蟋蟀在罐中撕咬相斗,打赢那方获胜。”
司丝放下茶盏,“越冬说得不错,准确来说那是一对雄性蟋蟀,从野外将其捕捉回来,放进斗栅中以供人们赌斗赏玩,最后下场非死即伤……你们可知它们为何争斗厮杀?”
秦惊秋长睫轻颤,沉默不语。
秦越冬摇头,不过是两只打架的虫子,他又不懂兽语,哪知道它们为何打架。
司丝:“天性使然,为了巴掌大的坛罐领地,也为了两口饲主的赏食。”
“惊秋,此刻之于你,这短暂的安宁便是那领地饵食,你可知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知你既然准备干了,必定是有把握,可你便是杀了山哥那些人又能如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身后之人远不止你看到的那些,他们连秦副将这般英烈的名声都敢败坏,悄无声息除掉你又有何难?”
“若你出了事,你要越冬怎么办,同你一样用命去拼?”
秦惊秋握紧了拳,依旧低头沉默,司丝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想摆脱既定的命运,就得跳出罐子,打破规则,走到更广阔的地方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关于秦副将一事,我已上报将军,只是背后贪墨之人牵涉甚广,真相非朝夕可获,此刻对你和越冬来说正是年少奋进好时候,你确定要一直困在这小小坛罐之中,浑噩度日,做那眼前只有方寸之地的蟋蟀吗?”
秦惊秋抬头,目光和司丝相撞,他呼吸倏然一紧,莫名的情绪袭上了他的心。
他不愿,他亦想走出去,想为爹娘报仇开始新的生活,可前路漫漫,夜黑雾浓,他找不到前进的路。
司丝转而看向秦越冬,“越冬,你可愿随我回将军府?”
秦越冬看了眼秦惊秋,抱着汤婆子的手松开又握上,最后咬牙,走到司丝身前躬身行礼。
“越冬愿意。”
……
司丝来时就做好了带兄弟二人走的打算,带来的人帮他们打包收拾好,刚过中午便启程离开了李家坳。
到了将军府,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
司丝泼猴一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管家胡子一撅,立刻上前去搀扶,“小少爷,雪天地滑,您小心着点。”
“不妨事!”
司丝摆手,转身迎秦惊秋、秦越冬下来,“林伯,这便是秦副将家的两位公子,惊秋、越冬。”
司丝拉着人介绍,说完又对二人道:“这是府里的管家,叫他林伯就成,他是将军府里的老人了,里外一大家子都靠着他,以后你们若有事寻不到我可以找他。”
林伯在一旁听着,一脸慈祥,视线落在新来的两个孩童身上。
“林伯。”
兄弟二人齐身行礼,姿势标准,虽满脸伤痕,却身板挺拔,不卑不亢。
林伯点头,眼中浮现一抹赞赏。
秦副将舍生取义的事迹感天动地,其子必然也不差,再加之此前听说了兄弟二人的遭遇,林伯对他们更是怜爱同情。
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林伯转而对司丝道:“将军今日出门前给两位公子安排了住处,就在少爷您对面的院子,两间正房都收拾出来了,您看还缺些什么,我差人备齐。”
司丝点头,“成,待会我带他们过去。”
司丝知道司将军这么安排的缘由,他想为她培养可信之人。
秦副将的为人司将军了解,秦家兄弟的品行经历他必定也做了调查,如今这结果是在告诉她,他认可了他们。
马车进了府门一路驶到了兄弟二人的院门口,府里小厮拎着大包小包往里走,兄弟二人念旧,爹娘的东西都带了来。
过了院门,司丝一边领着兄弟二人进去,一边介绍,“这是东厢房,对面是西厢房,再往前走过了穿堂就是正房……”
一路上雕梁画栋,庭院方阔舒展,白雪腊梅,景致高雅宜人。
秦越冬年纪小性子跳脱,眼睛随着司丝的介绍眨也不眨,张着嘴,连连惊叹,表情夸张。
司丝瞧着他有趣,走过去摸了摸他头顶的小揪揪,笑道:“秦小少爷,这住处看着可还满意?”
秦越冬重重点头,“满意!”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院子,好大,墙也高,便是再大的雪也不用担心房梁会塌,夏日也不会漏雨。
小小孩童满心新奇,忘记了紧张,不多时便被廊下挂出来透风的画眉鸟吸引去了注意力,得了司丝允许,一溜烟跑过了。
司丝目光转至秦惊秋身上,他不似秦越冬那般兴奋激动,拘谨沉默,敏感察觉到司丝的目光,他规矩站直,拘束喊了声,“小将军。”
秦惊秋嘴角青紫,额头挂着伤,孤寂又小心,格格不入像只误入他人领地的小幼崽。
司丝看着他,又是一阵心疼,他这样的性格是会做出冲动之事的人吗?
若有人在他身边教导,他必能成才,可原文里他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吃尽苦头,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心里隐约有些泛酸,司丝不着痕迹叹了口气,走到秦惊秋身侧,“你和越冬尽管放心在这住下,这将军府日后便是你们的家,你们便是这院子的主人,在这没人敢欺负你们!”
“刚才带走的山哥娘我会差人严加审问,贪墨舞弊之事牵涉甚广,与朝中几位皇子王爷都脱不开干系,因而查探之事须得从长计议,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连累旁人。你放心,你爹娘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相信我。”
“还有读书习武之事你也不必担心,我爹已经安排好了,开春后你便和我一同去书塾,越冬尚未开蒙,府里也给他安排了夫子。”
触上司丝柔软的目光,秦惊秋眼眶有些红,脑中轰鸣阵阵,心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他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将军,您……”
为何要对他说这些,又为何要对他这般好?
他只是个副将的儿子,目不识丁,粗鄙不堪。
他爹是为国捐躯了,可眼前的小少年却不欠他什么。
除了血脉至亲,这世上从没人对他这般好,真心付出,察觉不到一丝恶念。
曾经,他也期待着村里的孩童能接纳他,他小心翼翼去讨好,拿了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他们,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捉弄和耻笑。
所有人都对他和越冬恶言相向,想要瓜分他们为数不多的家产。
他已经准备葬身黑暗了,如今却又看到了一束光。
看着秦惊秋的表情,司丝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她没戳破,话题一转,向他介绍起将军府的情况。
“我爹我娘都是极好的人,我爹虽官拜镇国将军,平日里却十分平易近人,我娘也是,她现如今不在府里,立夏才回来,我娘做菜的手艺简直一绝,还有她酿的酒,早前我偷摸着喝了一壶,哈……那滋味,妙不可言!”
秦惊秋听着慢慢止住悲伤,看着司丝,目光专注。
“还有我妹妹,她人也极好,温婉可爱,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跟我妹妹是双生子。”
“双生子?”
秦惊秋这才露出些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在李家坳,双生子很是罕见,他以前听说过,却没见过,听闻双生子心意相通,他觉得很神奇。
司丝笑着解释,“就是长得一样,我俩共用一张脸,我性急,抢了她一步出了娘胎,也得亏是快了一步,不然我就要多一个成天管我的长姐了,不过她也不是霸道的性子,人美心善,之后找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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