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身后歇斯底里的辱骂还在继续,言尽于此,楚瑶的下场早已成了定局。
转身离去后,祁珩也跟了过来,他一路上静默不语,像他又不像他。
司丝并非是个处事温吞之人,祁珩亦是如此,僵持许久之后,司丝终于忍无可忍。
“残害同门,以私人恩怨挑起门派纠纷,这些罪责按照仙门律例该作何处置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不管楚瑶的身份有多特殊,她害死半夏一事是事实,于她,此事绝无从轻处置的余地。”
“司丝,我不是想说这件事,楚瑶所犯罪责我绝不会姑息。”
“那你想说什么?你信了楚瑶的话,想来问我是否如她所言那般,”司丝顿住脚步,她回头望向祁珩,莞尔一笑,颇有些满不在意的意味,“是为了你们的心而来?”
眼前的人笑得陌生,在她身上,祁珩感受不到丝毫爱意,可她是他深爱之人,她也曾深爱过他,现在她这样待他全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没有珍惜她的感情,是他错过了她给他的机会。
同样的错他不会犯第二次。
祁珩定定地望着她,眼中全是坚定,“司丝,我不信任何人,我只信你,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便是你真的是为了我的真心而来,我也愿意,这是我此生之幸。”
“但是……”
听到这个转折,稍显怔愣的司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直白的神色刺痛了祁珩的心,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在想什么,在她心中他便是这样卑劣无赖之人吗?
也对……在她脖子上束上铁链囚禁她的人是他,不顾她意愿强占她身子的人也是他,他不爱她时纵容旁人苛待欺辱她,待他爱上她时,折磨她的人又变成了他。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护过她,就连最基本的信任也少的可怜。
到嘴的祈求有些艰涩,可祁珩还是说了出来,他心里已经被不安和惶恐塞满了,他无法再经历一次失去她的事。
“司丝,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话落,还不等司丝做出答复,祁珩便迫不及待的做起了保证,“你不愿见到我,我可以离你远远地,我可以离开苍葭山,或者你想回大荒山也可以,我不会再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不会不顾你的意愿,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求你不要离开……”
祁珩的声音颤抖嘶哑,他或许真的悔改了,可司丝却是再也不愿相信,而那个真正被他们伤害了的人也早已没有了重来的机会。
司丝没有理会祁珩的哀求,也没有给予任何回答,那一声声充满悔痛的呼唤还停留在风里,可该听到这话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
司丝回到了神域,回到了原主出生的地方,可怜原主的母亲拼尽性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若她知晓自己用命换来的女儿后来会遭遇怎样的苦难,她大概也会希望原主彻底消散在千年前吧。
司丝陨落了,她用自己的神魂填补了即将给六界带来劫难的裂缝,破碎的魂片化成和煦的微光散于天际,纯洁澄澈,只是望着就让人心生安宁。
大荒山
一只刚开了灵智的白狐依偎在双亲旁,看着微带着霞红的淡青色天空,她用鼻尖拱了拱母亲的身子,“阿娘,那是什么?”
旁边,身形稍壮硕一些的白狐将一大一小两只搂入了怀中,小白狐从夫妻二人中间冒出头,她在父亲胸前扑腾着,撒娇道:“阿爹,今日的云朵看起来好温暖啊……”
闻言,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因为那里有我们的神。”
“神?是可以保护我们的神吗?”
“嗯,她会一直保护我们。”
“哇!好厉害啊!她可以帮助阿凛实现愿望吗?”
“可以。”
“那阿凛想永远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盘古岛
重伤未愈的夜焰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那处断崖,幽深阴暗的崖底,残留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殆尽,不留一丝痕迹,往昔的一切就像一场大梦,或好或恶,梦醒之后只余空虚和苍凉。
抬头仰望,夜焰看见了那棵灵溪树,周而复始,那树上又生出了些新的枝叶,在那片暗色之中有一抹亮色正在随风飘荡,那是……司丝裙角的碎片。
至此,夜焰再也抑制不住眼底的热意,他仿佛又在树顶看见了那个娇笑着冲他招手的姑娘,她柔柔的看着他,红唇一开一合,脆生生的叫着,“茸茸,茸茸……”
夜焰化回了原形,熟悉的剧痛沿着他的四肢传遍全身,他颤抖着往上爬,又一次次放任自己摔下去,鲜血迸溅,可他却痴痴地笑了出来。
待到他终于爬上树顶时,他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那片早已褪色的衣料,他的眼中满是痛色,“司丝,对不起,对不起……”
夜焰再来盘古岛并非是想追忆往昔,他曾在这里偷走了司丝的月泽草,这是他欠她的,便是她不同他计较,他也不会理所心安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会尽全力弥补他所犯下的一切过错,会一直一直守护着她,可还不等夜焰寻到月泽草的踪迹,天空便发生了变化。
那是神祇陨落的景象,原来那日仙界的大雪并非是指司丝的身死,原来司丝即便回归了神位也还是会死。
摇摇欲坠的身体从灵溪树上翻落,夜焰张开双臂,他看着天空,含着绝望和悔意的泪水翻涌而出,她当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啊……
再之后,盘古岛上多了个总是自言自语的怪人,就好像他身边还有一人,岛上的孩童见了他总会冲他吐舌头,丢石子,可这人却从不生气,温润的就像一潭水。
这怪人容貌极美,虽穿着粗布麻衣,可还是难掩其过人风姿,他不老不变,千百年如一日,代代年年,岛上总有少女怀春,她们带着披荆斩棘的斗志,可每次都铩羽而归,因为那人早已娶妻。
这日天清气朗,秋风习习,怪人推开了木门,他如往常般笑着,嗓音轻柔。
“司丝……我回来了。”
“今日我仍没有寻到月泽草,等明日一早我便出发再去一趟……”
“来的路上有条呆头鱼从水里蹦了出来,想来它是极想进我们的肚子,所以才在那里一直等着,一会你是想红烧还是烤着吃?我去生火……”
“司丝,今日我在湖对面发现了许多蘑菇,再等它们长大些我就去采来,之前你教我晒蘑菇干的方法我都学会了,这次你只需要在一旁晒着太阳看着就好……”
……
时光回溯,苍葭山上
祁珩自那日司丝回归神域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睡,他自知司丝不愿看到他,便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些清净。
司丝的离开来的毫无征兆,祁珩早有预感她会离开,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快到不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更没想到司丝竟会如此决绝,狠心到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了世上。
栖梧殿里仍旧是司丝离开前的模样,不成套的桌椅,修补过许多次的陈旧法器,还有几幅他不怎么满意的书画……
他总说着要把最好的都给她,可到头来却是一样都没实现,宠爱,呵护,该有的名分……什么都没有。
手中的护魂镯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模样,上面的花纹模糊不堪,沉甸甸的如同一块破铜烂铁散发着死气。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叫嚣着要用来护住她的宝贝,千年前,她便已经将这镯子用在了他身上,她想救他,想再最后见他一面。
祁珩不知道司丝在听他说他要用护魂镯保护她时究竟作何感想,大概是失望吧。
也许就是那时,他将她对他的感情都耗尽了,在一次次不信任,一次次强迫和苛责中,什么都不剩了。
她明明告诉他她会死,她求他放过她,也许她那时求的不是活着,她只是想给他们之间求一个重来的机会,原来她也是爱过他的。
手中的玉笔依旧通透莹润,笔尖沾染墨汁,不多时一幅幅画面便跃然纸上。
一袭红衣的少年单臂托住娇小的姑娘,人群之中,他抬头望着姑娘的脸,满足的笑着……
祁珩将寝殿搬到了栖梧殿,终日闭门不出,不问世事。
司丝身殒之后,六界终于换回了短暂的安宁,在处置完楚瑶后,终日无所事事的长老们再也无处伸张道义,他们把目标转移至祁珩身上,身为当世之神,他怎可如此颓丧。
一日,他们闲来无事再一次集结在不落峰下,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离落。
早前毫无定性的少年变得老成了许多,眸似寒星,气质沉稳,面对着在场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他容色淡然,冷声宣读了祁珩的旨意。
“你们既然如此忧心众生疾苦,那便下去代替他们受着吧,什么时候道心端正了再回来。”
……
千年后,又是一次雷劫降至,祁珩立于山巅望着携手抵抗的师徒二人,源源不断的神力从他掌心倾泻,渡去了大半劫雷,“司丝,灵虚同那男娃娃在一起了,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劫云散尽,相拥的二人活了下来,他们的眼中装着彼此,这世间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微风拂袖而过,祁珩抬头望向无垠的天空,疏星淡月,晚霞散绮,从此山间大川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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