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13.8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事情安排好, 楚祖马上退回了意识海,放权让「猫鼠游戏」接管了祖岐安。
在系统接连不断的补丁下, 「猫鼠游戏」已经相当完善, 增添的代码比源代码都要多。
他很好奇关服的反应,小黄鸡也忙得差不多,连续拒绝了几次对面呆毛小鸡充斥着“温文儒雅”的连接申请, 和宿主一起观察起来。
没观察两秒, 小黄鸡“咦”了声:“他在给孟裕安加人设。”
楚祖:“让我看看,他加了什么?”
孟裕安始终觉得, 哪怕是在金融街, 祖岐生和祖岐安也不是传闻中的模样。
他对祖岐安不算了解, 真正和他相处了大半年的是哥哥祖岐生。
祖岐生是个很好的孩子, 知道自己寄人篱下, 不给人添麻烦, 就算自己呆得不是很自在,也会表现得安稳。
孟裕安是个糙汉,能过就过, 如果不是家里塞了个人, 他恨不得直接住局里, 每天靠食堂阿姨过日子。
他不会养小孩, 祖岐生自己知道怎么养自己。
那个时候祖岐生也就15岁,把孟裕安的家整理得井井有条。
在案件审理结束前,他没办法去学校, 也见不到弟弟, 他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看电视, 看电影。
他尝试着像个从来没出过意外的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加一点独立, 再加一点贴心。
他经常提起弟弟,说小祖是个笨小孩。
笨小孩的特征就是,你得告诉他该做什么,而且不要和他讲大道理,他听不进去道理,但他会听话。
祖岐生时常说,小祖需要一个比他大点的人带着,啰嗦也没关系,一遍遍重复,他觉得烦,但他真的很听话。
孟裕安听着怪,说,你总不能一直把他拴裤腰带上吧,他和你也只差了几岁。
祖岐生说,不是一直。
小祖进工厂的时候年龄太小,什么也不懂。
等他在正常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年龄也上来……
等他不需要别人的建议也能好好生活的时候,他会让小祖独立的。
祖岐生还说,暂时把他们兄弟当成一个人就好了。
大脑不会嫌弃四肢笨手笨脚,四肢也不会觉得大脑的指令多余。
……
孟裕安没接到那通电话,他烧了几天,被同事塞进医院打点滴,醒来之后开始处理堆积的工作。
未接来电塞满了通信记录,他记得手机好像是响了很久,到后来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打通的只会更多。
一个一个去处理,消耗的精力堪比发烧。
局里的事也堆着,新来的小年轻搞出了不少篓子,他同事帮着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全留给他这个“师父”辱骂。
有通陌生电话,他怎么也联系不上。
孟裕安是很较真的人,他干的又是必须严谨的工作,哪怕是电信诈骗不慎自投罗网,他也得问清楚对面有什么要事。
后来,孟裕安查过这个陌生号码,警方也无权在私事上调用权限,但他查到了。
因为祖岐生被记录在档,信息很好查,官方会定期回访,负责这方面的同事手机里有他的号码。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孟裕安不断尝试联系祖岐生,未果。
他放心不下,去祖岐生和祖岐安的学校问过,老师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都说联系不上,也报了警。
片区民警也很为难。
“他们父母欠了高利贷,销声匿迹。这两个孩子去哪儿也说不好,我们也一直在查……跨地区的话……”
孟裕安按照地址找去他们之前的住所。
根据导航,他从公园走到熙熙攘攘大街,人流涌动,他和人群擦肩而过,往更深更偏的角落走。
高度现代化的城市也有很难见光的地方。
藏在阴影中的老旧居民楼被枯树围绕,不知掉树叶是掉光了,还是根本长不出来。
两兄弟有补助金,不过似乎都用来干其他事了,又或者被两个赌狗父母挥霍一空。
不然怎么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孟裕安找到地方的时候恰逢黄昏。
这个小区就像卡在深涧边的建筑,被微弱光线分割成斑驳碎片,再小的碎片也钻不出深涧,被张牙舞爪的枯枝拦在了里面。
兄弟俩的房间在偏高的楼层,外置的锈铁楼梯踩不稳,一脚下去发出嘎吱声。
楼道反而是采光最好的地方,进入走廊后,所有暖黄都被挡住了。
墙上杂七杂八的小广告单被潮湿环境晕开,上面还有用红漆写的代孕广告,被人用线划掉,并在下面端正写下:骗人的,不要去。
孟裕安认得这字迹。
之前祖岐生在他的小本本上写过很多字:收到过谁的礼物,什么礼物,什么时候收到的。
他的字很好认,一看就是练过,端正,带着很轻微的笔锋。
这栋楼其实根本没有几户人,它不在拆迁规划里,目前的城市规划也没有它的位置,只要生活没那么糟,能走的早走了。
两兄弟的房间也很好认,门外全是各种红色大字,用粗俗或者间断的词语表达一个意思:还钱。
红色颜料干得慢,每个字上都被重力拖出如泪痕一样的红痕。
字把铁门和墙壁连在一起,像道士的鬼画桃符,要的就是里面的人不得好死。
孟裕安提前找房东拿了钥匙,钥匙卡进锁眼半天转不开,得提着把手把门往上扶,才能卡上门锁。
房间一片黑暗,因为没交电费,灯也打不开。
孟裕安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他想找找窗户,房间背对夕阳,那打开窗户就能见光吧。
他也确实找到了,是用油性笔画出来的。
四方的墙上都画了一扇,笔迹歪歪扭扭,左边窗户上画着太阳,右边窗户画着星星,还有两扇画的是花盆,花盆里没画鲜花。
他凑近了看,花盆的位置贴着两根竹签——市面上很常见的,用来串烤肠的竹签。
地上有张便利贴,应该是粘性不好掉下来的。
上写着:【春天种下两根烤肠,秋天收获两把烤肠。】
不是祖岐生的字迹,那就只能是祖岐安了。
孟裕安出外勤的时候经常调查各类居所,房间的陈设和布置能看出主人的性格,或是生活习惯。
现在也一样,他拿着手机的照明,沿着墙壁一点点摸索,灰尘簌簌往下掉,和潮湿的霉味一起钻进鼻孔。
他摸到了铁架,上面用塑料袋罩着,掀开塑料袋,里面是几套校服。
铁架边就是床,床单有些润,上面还留有肥皂的味道。
摸了一圈,最后孟裕安坐到了矮桌前。
桌上堆着各种课本,还有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发霉的馒头。
以及,一个屏幕碎了三个角的手机。
他知道这是祖岐生的手机,当初为了方便联系,他把自己换掉的老机子给祖岐生用——怎么按都没反应。
孟裕安带了充电宝,尝试着给它充电。
不一会儿,手机开机。
屏幕是系统自带,没装任何三方软件,短信图标上标着999+的红点,点开后全是各种广告,夹着几条催交电费的。
孟裕安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开了通话记录,第一行就是——
【1856732(65)】
意思很直白,左边是拨出去未能接通的号码,右边是拨出次数。
孟裕安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前,他显示这个号码的未接来电只有三条。
也就是说,除了前三条,后面的六十二次,所有反馈都会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孟裕安静静坐了很久。
这个房子很邪门,刚开始会觉得环境恶劣,坐久了之后开始焦躁,再过会儿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们一直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么?从学校离开,钻进喧哗,又离开喧哗,踩着夕阳回来,从生锈的楼梯往进潮湿和阴暗?
孟裕安一直认为祖岐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很敏感,也很敏锐,能知道什么对自己好,从而调整自己。
他从那些电影电视里学到了什么?除了习惯把收到的礼物打欠条之外,他还学了什么?
孟裕安其实对他一无所知,他留了电话,说能帮就帮。
祖岐生很倔,他一直不联系,真的需要联系的时候,孟裕安却没能守信。
祖岐生是个很好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在模仿学习正常人,他的种种行为举措无一不在彰显一个事实,他是想要融进社会的。
社会会接纳他,可门槛太高,他够不到。
他都够不到,他的弟弟又怎么可能够得到。
孟裕安觉得很无力,调查这些事对他来说不算繁重,得出的结论也远不如其他案件凶险,光是推断都会人怒发冲冠,或毛骨悚然。
他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很安静,就和祖岐生留下的印象一样,非常安静,无声无息。
在那之后,孟裕安每次看到红色广告,或者听到铁架发出的吱呀声,他都会回想起一些事,或者一些味道。
像是失去太阳的阴雨天才会有的,刚刚埋进松软土壤中的潮湿霉味。
一如现在。
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手里握着刀。
这不是孟裕安第一次看祖岐安“行凶”,但表情截然不同。
他小时候可比现在要疯狂,巴掌大的脸上没多少肉,发起狠来反倒像在哭,眼睛还时不时往他哥那儿瞥。
现在祖岐安很平静,和他哥一样,很难从脸上找出心情。
孟裕安不得不想起,就是这个在玩家口中凶名远扬的疯子,在墙上画了窗户,画了太阳月亮和星星,还有花盆里的烤肠。
他身上血腥味很浓,但怎么也盖不住孟裕安记忆中的味道。
——新鲜的潮湿霉味。
“这和之前专员做的……好像也没区别?”
系统撇嘴,“不都是用没打通的电话,来搞孟裕安的「意难平」嘛。”
楚祖当初处理得很模糊,用的是祖岐安的视角,留有很大余地来修改。
现在给关服找机会用上了。
这事和孟裕安有关,关服也能通过设定来补全当时的事件全貌。
“看结果。”
楚祖说,“如果是之前专员,会在最后大结局才捅出来,等大祖破防再追忆往昔。”
“那个时候事情已成定局了,追忆往昔就是单纯的追忆往昔。”
他笑了笑,“搞不好还能来点‘你怎么成了这种人’这类的金句。”
小黄鸡认真道:“那我真的会冲他狂吐口水。”
楚祖:“目前还没结局,连第二经济法都没改。现在提到那通电话,目的就不是扼腕世事无常,是孟裕安此时行为的强动机。”
他的语气有些惋惜:“要是清醒的是大祖,可能效果会好点,但他面前是小祖。”
小黄鸡想了想:“其实我一直觉得小祖会比较好说话。大祖看着会被感化,但很难搞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搞不懂比较好,偏反派立场的话,读者只用看言行,留有的空间更大,也不显得矫情。”
楚祖不吝夸奖,挠挠小黄鸡下巴。
“你现在懂得好多。”
小黄鸡谦虚道:“没有没有,我其实没搞懂,是您改得好。”
“不过你说感化……”
楚祖说,“小祖倒也不是不能感化,但前提是他得打不过你,不然他怼不过的时候就会暴走砍人——对他哥也没例外。”
孟裕安打得过祖岐安吗?
小黄鸡开始琢磨,要不要适当调整「王大师」了。
哎,都怪它,运行速度太高,对面呆毛小鸡比不上。
祖岐安先有了动作。
持刀的人往往给人的威慑力远超持枪的人。
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禁枪,人们对枪支的了解甚少,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刀锋的尖锐。
另一方面,刀是一种冷兵器,与身体的接触更加直接。
想到刀割入肉|体、撕裂皮肤的画面会让人产生更强烈的恐惧感。
并且,使用刀意味着攻击者必须靠近受害者,近距离的侵略行为带来的威胁性更大。
祖岐安刺向孟裕安的动作很迅捷,他动作开合小,刀在空中划过微小弧光,孟裕安得屏息凝神才能避开。
短短几秒已经结束数次交锋,有几次刀尖利他的咽喉或是前胸都只剩几厘米。
上次在游戏里的厮杀已经足以证明祖岐安的实力。
他的身手非常令人费解,没有成型体系,也不属于街头打架,更像是经常要人命的杀手摸到了门楣。
孟裕安本来就是跑着来的,体力有消耗,走廊的狭窄空间想避开攻击很困难,几次下来,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孟裕安干脆找机会蹿进了门里。
他看清楚了,祖岐安全是冲着他来的,早就不把喻言放在心上,把人往里带反而更安全。
他也看清了沙发上的祖岐生。
躺着的青年呼吸很浅,半张脸被头发挡着,露出的一半苍白如尸体,显得很虚弱。
正看着,祖岐安直接将刀掷出,他铆足劲才闪出躲避的角度,他一躲,刀直冲沙发而去,最后钉在了离祖岐生只有一公分之隔的靠垫上。
一时间,房间安静了几秒。
两个清醒的人都僵住了,没有动作。
孟裕安反应很快,他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情急下直冲沙发而去,赶在祖岐安之前拔出那把刀,并站在昏迷的青年身边。
终于,行动精密如杀人机器般的祖岐安选择了停手。
——暂时停手。
“滚开。”祖岐安的眼神更冷了。
孟裕安满头是汗,剧烈地喘息着,一手扶在沙发靠背,这对祖岐安而言明显是威胁,像在拿他哥当条件。
“我只是来问些事……你不用这么大反应。”
孟裕安没提祖岐安对喻言动手的事。
祖岐安太紧绷了,现在不是刺激他的时候。
“我不用这么大反应?”祖岐安咀嚼这几个字,“我有什么反应也需要你来规划?”
那把刀在孟裕安手里转过半圈,最后被反手握住,刀尖对准自己。
他抬起双手,明显是投降的姿势:“我记得金融街不允许伤害行为。”
没说的是,要不你也冷静点?
“我们见过面,在那家餐厅,我和祖岐生吃了饭,那时我才刚来金融街。”
孟裕安说,“吃饭前我看了你的游戏,那场剪刀石头布——你记得我吗?”
祖岐安:“现在记起来了。”
他嗤笑,“孟警官,对吧?”
“我已经不是刑警了,现在也是个拿闲工资混日子的公务员。”
“金融街没有公务员。”
“那我就是个普通玩家,像普通玩家那样,来找祖先生寻求帮助。”
“我还以为你是来提供帮助。”
祖岐安嘲讽说,“金融街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好地方,什么怪事都能发生。”
孟裕安依旧有足够的镇定和判断力。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所能,如果不需要,那你就当怪事一桩吧。”
他说,“不管你今晚想做什么,如你所见,我其实阻止不了你,只能拖延时间。你会打晕你哥第二次吗?”
祖岐安的脸黑了下来。
这一刻,孟裕安清楚意识到,镇定和判断有时候也没有作用,和祖岐安讲道理是压根没用的。
在他面前,事情没有对错,他会用自己最舒适的模式运转。
孟裕安在瞬间做出决定,主动上前,想要控制住他。
而手刚抬起,刀落到地毯上,祖岐安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杀人。”孟裕安快声说,“你和你哥——”
“我说了让你滚开。”祖岐安说,一脚踹在他小腹。
完全没收着力道,孟裕安绞心地痛,无数片段在他脑海中流窜。
祖岐生的预想全部落空了。
他弟弟没能在正常社会生活,现在已经成年,他做出的独立判断就是这样。
祖岐安一脚踩在孟裕安肩膀上,把他翻过来,自己蹲下,刀抵在他脸侧,朝他笑。
和祖岐生如出一辙的面容,但没有任何温文尔雅,带着点调皮,又幸灾乐祸的笑。
“我不擅长审讯……用你们的说法是审讯吧?无所谓了”
祖岐安把刀锋移到孟裕安手腕,说。
“一开始我也不会打架,玩家教我的,你懂吧,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会遇到提倡暴力的游戏。”
“那时候我问我哥,咱们还要遵纪守法吗?他说随便。”
“然后我就开始学,打架这事吧,不用过脑子。也不存在什么教学,只要挨打足够多,怎么也能熟能生巧。”
“记不住动作,那就记住疼,记住每一次没有结局的噩梦,直到你也能成为噩梦。”
“审讯是不是能成为噩梦的同义词?”他问。
孟裕安忍着冷汗,他瞥了眼祖岐生:“不是……你想问什么?”
“是这样的,孟警官。现在不在游戏,按理说我和你也没冲突。但你来得很快,时机又正好,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祖岐安说,“你说,为什么之前没赶上,现在就赶上了呢?”
孟裕安沉默不语。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心跳漏了一拍。
接着门就开了,祖岐生的助理站在眼前。
他赶上了吗?
好像是。
孟裕安的工作就是这样,他们大多时候都在奔赴,尽职尽责地减少可能发生的悲剧,或是给已经发生的惨案写下句号。
多逮捕一个嫌犯,等于再多救无数人。
也经常发生赶不上的情况,他们无法决定每件事都按照最好的可能发展。
刑警的心理素质必须高,得有同理心,但又不会被同理心吞噬。
但祖岐生的那通电话不属于错失机会。
不是没赶上,哪有延续了这么多年的没赶上?
那是什么?
孟裕安也不知道。
如果他足够妥帖,真的惦记着曾经照顾过的小孩,他应该时常沟通,打个电话而已,多去看看他们而已,能耽误多少功夫?
他知道这对兄弟有多古怪,古怪的小孩加上不知悔改的父母,后面的故事简直直接写明。
他只是什么也没做,直到事情发生后才后知后觉。
而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在为没能做的事懊恼,还是单纯受不了这件事对他的压力,在尝试寻找能让自己好受点的做法。
“如果你觉得我现在赶上了……”
孟裕安说,“那你能让我帮你吗?”
不是因为想要挽回,或者其他目的。
他不再是刑警,身上有任务,按理说应该得分轻重缓急。
如果他依旧想涉险,想解决多年前未能解决的矛盾,那或许只有一个原因——
他只是……被那股味道折磨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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