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两不相欠
张汤已然下狱,无论他说什么刘彻都不会再相信了。这就是酷吏的悲哀,他们一生中得罪了大部分人,一旦失去帝王的信任,他们一无所有。尽管朝臣们否认解忧威逼过他们,但刘彻并不相信,和刘解忧有关的一切,他都不会相信了。朝臣们又一次齐心协力上奏要求处死刘解忧,讽刺的是,上一次为了正义他们这样对待昭平君,而这一次是为了自保。
霍去病与曹襄相对而坐,商量着解忧计划的知情人。张汤已经深陷其中,他的话再也起不了作用。
霍去病笃定刘彻此刻正处于杀与不杀的纠结中,他的失望与愤怒皆可以理解,他那么信任的两个人居然联合起来背叛他。霍去病需要找到一些证据,旁观的处在大局之外的可以令刘彻相信的证据,他需要证明解忧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
他们这闭门谢客的,叫青荻十分担心,明知道这两个人在为营救解忧操心,却无能为力。她心中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霍去病为此得罪了皇上,一会儿又伤心他如此在意解忧。她心里只盼望解忧能平安,只有她平安了所有人才能安心。
霍去病分析起来,“解忧这些天怎么布置怎么安排的,我们丝毫不知。她行事不一定有陛下手下其他人那般谨慎,但有一点,她不想连累的人,定有办法不连累。”
曹襄点点头,“除了已经被下狱的张汤,只怕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张汤有个非常信任的助手,连同他一齐被下狱了。但皇上显然没有牵连旁人的打算,没多久就命人放了。这个人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居然连夜离开长安城了。我等在廷尉府门口居然错过了。”霍去病说道。
曹襄道,“他不是你我,自然唯恐避之不及,这般明哲保身也是常理。不过依我看,他和张汤远没有走到恩断义绝那一步。”
“对了,张汤的家人怎样了?”霍去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曹襄道,“这一家人真奇怪,别人遇上这事肯定上下乱窜四处求人,他们却全然无视,每日作息如常,好像一门心思等死,如果叫皇上知道,没准物极必反还舍不得张汤死。”
霍去病却赞叹道,“因为他们早料到这一天了,只有这样的家庭培养得出张汤这等刚直严苛的酷吏。”
曹襄却不解,“你想从他家里人下手?”
霍去病摇头,“我是想,这样忠直耿介的一个人怎会有那么贪生怕死的心腹?”
说道关键之处,曹襄也小声起来,“你是说?”
“张汤的那个助手定不会丢下这家人不管。”
青荻在门庭之外站着,心中越发不安。趁着这两个大男人闭门商量的时机,青荻吩咐人准备马车朝椒房殿而去。
霍府里,两个人说累了,却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来。曹襄道,“你知道吗?那次我们以为解忧死了,于单当即喷出一口血来。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解忧。”
“于单?”霍去病猛然听到这名字只觉刺耳,雪天里拦着马匹的身影他至今还记得。风吹进内室吹乱他袍角,霍去病不动声色抚平它。他对于单一贯没什么好感,好在两个人没过多接触。
曹襄不知道他跟于单过去的交集,就说道,“就是那个率部众归降的匈奴王子。一个人大老远跑来,明明是逃难投奔我们大汉,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居然喜欢上解忧,你说奇怪不奇怪?”
霍去病没接话茬,不假辞色道,“你好像跟他很熟识。”
曹襄却陷入回忆,“我心想他也是汉室流落在外的血脉,再加上宫宴一回两回说过几句话,就相熟起来。他言语间提起解忧,总有一股怨气,好像多年前就认识,好像解忧欠了他许多。其实他才见过她几次,了解她多少?我真有些同情他。你发现没有,解忧有种特别的力量,你离得近了有些惧怕她,离得远了又不免想她。”
霍去病点头,若有所思道,“有时候觉得她那么浅,有时又觉得那么深,怎么看都看不透。但若没有必要,不知深浅不知进退的人最好不要去打搅她。”
说话间天色已晚,曹襄正欲告辞,却见管家匆匆来报,“卫长公主来访。”
霍去病忍俊不禁,曹襄却是愁上心头,这个公主委实难伺候。
卫长料定没人敢阻拦她,上门来对着曹襄就是一顿臭骂,“一大清早就听说你赶来了,怎么样?两个人偷偷摸摸想好怎么救心上人啦?”
霍去病充耳不闻,曹襄却从面部到耳根刷一下红了,走过去求饶道,“公主,我们回去说,好吗?”
卫长气不打一处来,想着霍去病也和曹襄一般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有意在霍家闹腾起来,想叫他脸上无光,“你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回去说?你不是说无话不可对人言吗?我偏要在这里说!”
曹襄被她吵得没办法,只觉得脸面又要丢尽了。霍去病却只悄悄吩咐仆役们下去,别围着看主人们的笑话。
卫长肆意骂了一番,却不见青荻的影子。她心想这个女人果然是缩头乌龟,遇到这等祸事也沉得住气。于是她骂累了,气喘吁吁想着下一步怎么做。
正当三个人相对无言时,青荻急匆匆从门外赶来。卫长见到她,以为自己有了帮手,故而迎上去道,“你可回来了,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能装聋作哑……”
青荻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想说的话说不出,还被卫长这一栏,她心里急脚下不稳,险些滑倒。
霍去病对青荻了解多些,见她这番姿态必然有急事要说,赶快迎上去扶住她,“你别急,有事慢慢说。”
这一下把她从卫长手中解救出来,青荻喘口气大声说道,“解忧在宫里自尽了!”
霍去病听到这话脑中轰隆一下,只觉得耳中轰鸣,别人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他想着解忧心高气傲,却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他断断不能接受她自尽,就算再多仇敌再多危险也打不倒她,她怎么可能自尽呢?难道她不知道他们正在想方设法营救她?难道她这就绝望放弃了?他只觉得难以接受,对他而言那么特别的一个人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了?
曹襄却抢先问道,“你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她死了吗?”
青荻摇摇头,“还没有,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霍去病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拉着青荻到屋中坐下,“你好好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青荻说道,“我去椒房殿看望皇后。临走时忽然听宫里人说解忧翁主自尽了。皇后也吓了一跳,立刻往未央宫赶去,我放心不下跟在后面。一路上见宫女们慌乱乱,好像谁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事。皇后一面走一面问宫女,那宫女说,听未央宫那边的人说陛下召解忧说话,其他人都在外间伺候着,谁知解忧和陛下忽然争吵起来,好像还提到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曹襄看了眼霍去病,说道,“必定我们二人为解忧奔波,导致陛下迁怒于解忧。”
霍去病不做评论,对青荻道,“然后呢?”
“那宫女说,解忧忽然说,‘我不欠他们的恩情’,然后就听到陛下慌乱大叫解忧的名字。外面的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没有陛下的吩咐也不敢进去,却听见解忧又说了一句,‘这样足够了吗?我欠的债还清了吗’。这时候皇上一言不发,只听见解忧说话含糊不清,又问了一句,‘皇上你说,说我不欠你们大家的’,随后陛下忽然大声叫人进去,宫人们这才发现解忧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手还牢牢握着那把匕首。那宫女说到这里,我们也走到门口了。可是陛下生着气,不让人进去,御医和宫女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我拉过一个宫女问了,说是解忧流血过多昏迷不醒。虽然皇后下令不许人这事传出去,但我想这么大的事你们肯定会听到,我也没等她醒来就匆匆跑回来跟你们报信。”
霍去病一言不发静默坐着,曹襄却说道,“我竟不知道她是这般刚烈的人,宁死都不肯亏欠别人。我们都太过低估女子了。”
卫长在一旁静听许久,却比他们几个人更有把握。早些时候解忧握着她手中匕首刺在眉心那一刻她就了解了。只是听青荻的描述,联想到解忧一次次以匕首刺自己的场面,不免心惊肉跳。她不禁有些可怜解忧,人这么有骨气有什么意思?
霍去病与曹襄正担忧着解忧的生死,青荻也在一旁叹气不止。
卫长悄悄把青荻拉到一边,不屑的说道,“他们俩担心也就罢了,你何必这般?我还以为你是装装样子,原来是真心的。”
青荻却拉着卫长的手,愁眉不展,“我只是想起你母后一句话。”
卫长不大高兴,想着青荻拿母后来压她,问道,“我母后说什么?”
青荻看了看那两个男子,又看看卫长,道,“皇后说,霍去病是下了决心要救人,如果此刻解忧死了,再也无法将她从他心底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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