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着少女那双戒备的眼,裴渡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谢栀被老夫人送到观雪楼的当晚,他便从长明那得到了消息。

不用说,便知是老夫人有意透露。

他不置可否,不知祖母为何对这些事如此热衷。

可今日经过观雪楼时,他却鬼使神差地顿住,跟着裴泓一道上来了。

只是过来看看古籍有无损坏,与她无关。

他如此想。

与此同时,外间又忽然跑来一个小厮,先见过裴渡,又急匆匆地朝远处架子前找书的裴泓跑去,在他耳边低语道:“不好了,五郎君,那披香园的姚丽娘闹着要自杀呢!”

“什么?!”裴泓怔愣一瞬,忙放下书,大步往回走。

在经过裴渡时,他拱了拱手,“三兄,我突然想起还有要紧事处理,这便先走了。”

说完,裴泓似是想起什么,又对谢栀道:“小姑娘,烦请你将那卷书找出,送去凝晖园交予我母亲吧。”

说完,他的衣角便急匆匆消失在原处。

谢栀不知裴渡来此做什么,居然还没走,不过得了这么个远离他的机会,她自然心中畅快。

若说自己之前落难时还有几分想攀附他的心思,经此之后,再也没有了。



终于帮着书童找到裴泓要的那卷《航海经》,小书童取出时却不慎将书的外页扯了下来。

他只有十岁,登时吓得魂都没了,“这古书珍贵,要是让佟录事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谢栀看了看那残破的卷页,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发现裴渡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安抚那小书童道:“这书本就是有年头的,书页脆弱得很,也不能全怪你。”

谢栀叹口气,将那书和掉落的残页拢在一处,又叮嘱小书童几句,到一楼的录事台前誊录过后,这才出了观雪楼。

凝晖园在裴府西侧,与观雪楼之间还隔着一条星波湖。

正是晚膳时分,暑热褪去,便有不少姑娘下人在河边走动。

此时也正是夏日里最热闹的时候。

河面上杨柳依依,时不时有落花飘飞,水面大簇盛开的荷花间,三五轻舟荡漾其上,是府中的小娘子们正在赏花作乐。

谢栀手中拿着书卷,一路沿河往凝晖园走,走到半路,却听见了一个女声,“荔淳,给我站住!”

是渔阳县主!

谢栀一愣,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回头,果见渔阳县主带着一堆侍女婆子,浩浩荡荡地立在她身后。

“见过县主。”

“你这是去哪儿?”

渔阳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落在谢栀手中书卷上。

谢栀便将自己去观雪楼当差,还有裴泓吩咐自己的事如实告诉了渔阳,只盼她不要为难自己。

可出乎意料的是,渔阳县主只看了她一会,便淡淡道:

“哦,那你去吧。”

谢栀立即行礼告退,心中暗暗想:这县主想必今日心情不错。

可下一秒,她便听到身后有人快步走来,一把夺走了谢栀手中的书卷。

“你做什么?”

谢栀朝那婆子喊。

那膀大腰圆的婆子瞪她一眼,转而将书稿拿给了渔阳县主。

渔阳县主接过一看,“《航海经》,这可是极贵重的古籍呀,居然连书封都弄坏了,你这差事当得也不怎么样嘛。”

她说完,随手一抛,那卷书和写着《航海经》的封页便齐齐落入了星波湖之中!

“哎呀!三叔母可是最严厉古板的,你不慎将这么名贵的书卷毁了,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交差。”

渔阳说着,笑着从谢栀身边离开。

谢栀望着那荡漾两下便消失不见的书卷,语气一片沉闷,

“久闻县主才学出众,性情更是温婉娴静,奴婢自认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郡主为何总是不肯放过我?”

原本已经走到她身后的渔阳闻言,蓦地顿住脚步,重新折回她身边,附耳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谢栀闻言,心中迷雾横生,只摇了摇头,“奴婢委实不知。”

“半年前那天夜里,是齐颂清送你来府上的吧。”

渔阳这么没来由的一句话,叫谢栀晃了晃神。

半年前她随裴渡进京之时,恰好是除夕,裴渡忙着进宫述职,无暇回府,半路恰好遇上老夫人的母家侄儿齐颂清一家从怀州赶来给老夫人拜年,便顺带叫谢栀先随他们去了。

不过谢栀人生地不熟,到了裴府后并没有擅自走动,而是在茶水房中等了五六个时辰,这才等到了深夜回来的裴渡。

那时她本以为裴渡将自己买回来,是为了那方面的事,虽然有些害怕,但比起在花楼,已经算极好的了。

她心中本已认命,却不想他回来之后便径直将自己送到了春晖园。

所以,她同齐颂清的缘分,也仅仅只有那同行一段的缘分而已。

况且,她也没有想再次见到他的打算,那人叫她觉得恶心。

可不知为何,此事到了渔阳口中,却变得如此暧昧。

莫非,她喜欢那位齐颂清不成?

谢栀想到此处,忙解释自己和齐颂清的关系,可渔阳非但不信,还咬牙切齿道:“这些都是今棠一五一十告诉我的,她那日在街上遇见你们,正好瞧见你勾引他了!”

“还有,荔淳这名字,是他给你起的吧?!”

谢栀听得满头雾水,今棠是谁?自己勾引齐颂清又是怎么回事?那日他们明明是坐马车去的裴府,路人怎么可能轻易看见?

还有,荔淳这名字分明是裴渡随口给她起的,关齐颂清什么事?

她正欲辩解,可渔阳却不再给她机会,只留下一句,“咱们走着瞧,等过几日祖母去慈恩寺礼佛,我便将你配给我院里的马夫,生生世世伺候我,这才叫我放心。”

渔阳走后,谢栀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可偏偏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奴婢,什么也做不了。

她得想想对策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解决眼下的麻烦。

谢栀看了看那平静无波的河面,从怀中抽出一卷书。

赫然是那本没有书封的《航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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