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操心命
云珠听着滟姨娘怪异的语气,惶恐的停下磕头的动作,抬起发红的眼呆呆的望过来:“小姐,你……难道怀疑是我做的?”
滟姨娘没说话,她仍是用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异目光盯着云珠。
云珠眼眶里的眼泪啪啪往下掉,她急急的膝行至滟姨娘跟前,哭诉道:“小姐,你竟不信我吗?我服侍小姐这么多年,小姐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在我心里,小姐早已如同我的亲人一样,我怎会……我怎会害小姐?真的不是我,小姐你信我呀!”
“是啊,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我信任你,依赖你,从没怀疑过你……”滟姨娘神色未动,嘴角却轻轻翘了起来,“你懂药材,怎么会闻不出香囊里那些脏东西的味道?大姑娘只闻一闻便发觉了不对劲,你在我身边这样久……”
知微瞧着云珠疯了般以头抢地,忍不住道:“姨娘,我从前在药铺里头做过工,接触过这些东西……云珠,未必就是她。”
她倒也不是妇人之仁,只是直觉不会是云珠做的,若云珠真的被徐氏收买了,她们合作给徐氏设套的事儿怎么能瞒得过徐氏,卓然又怎会那么轻易回得来?北院的姨娘们是障眼法,滟姨娘没有瞒过云珠,若徐氏知道,又怎会白费力气跟北院的姨娘们斗,直接将矛头指向滟姨娘不是更好……
她顿一顿,又道:“姨娘若不介意,先让我问云珠几个问题好不好?”
唉,一大早发生这样的事,真让人郁卒。
滟姨娘抬头,呆呆的看着知微,眼里尽是茫然,仿佛不知道知微在说什么,半晌,才点一点头。
知微于是看向云珠:“云珠,你先别哭了。我问你,滟姨娘的香囊,你都是在哪里买的?”
云珠拿手背用力擦了下眼睛,抽泣道:“就在城东的谢记香囊铺子,那家铺子专卖香囊,是做了很多年的老字号。他家的香囊做得好,香料也填的足,生意特别好。小姐喜欢香味浓郁的香料,我每次都在那里买的。”
“你说姨娘的香囊都是在他家买的?”知微蹙眉,微微眯起眼睛,手指不自觉的轻叩着桌面。
云珠道:“是的,他家香囊价格也很公道。有段时间小姐总睡不好,试过很多法子,后来也是谢记的老板推荐我买香囊挂在帐子上,我当时仔细看过的,都是些安神助眠的香料和药物,绝没有掺杂任何东西。老板怕我不放心,甚至当着我的面新做了香囊交给我……”
知微神色一动:“老板每次都当着你的面缝制新的香囊给你?”
云珠抹着眼泪摇头:“不是,就是前头几次……后来,与老板相熟了,老板也知道我每次要买什么,都提前给我备好了,我直接上门去取……”
云珠忽然停住,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张大眼!
滟姨娘仿佛也回过了神来,求证一般望着知微。
知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越来越快,“云珠,你一般多长时间去买一次香囊?”
“每半月一次。”云珠颤声道,她原以为是自己买了香囊后收拾的不妥当,才让人寻了机会将东西掺进了香囊里,却原来根本就想岔了吗?那香囊还在香囊铺子里时,也许便已经让人做了手脚!
她每半月光顾那家铺子一次,早跟老板混的熟了,每回她去,老板也早就准备好了。她正是因为觉得熟了,没必要每次都现做,也从未怀疑过,拿好香囊便离开了。不想,竟然被人利用了这样久!
知微又问:“这月你去取过了吗?”
“明天……”云珠的眼泪大颗大颗流出来,她慢慢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看滟姨娘。都是她的错,她若细心些,她若不那么轻信别人,她若每次仔细检查了再给小姐用,小姐也不会痛苦难过这么久!
都是她的错!
知微沉吟道:“明天你照常去取,是不是那边出了问题,拿到香囊就知道了。姨娘,你也不要太难过,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千万别让人瞧出端倪来。”
滟姨娘猛地站起身,她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无尽的怒火,猛烈得几乎可以烧毁一整间屋子:“我要去告诉老爷,告诉老太太,我要揭发她,是她害我不能有孩子,是她害我!”
知微连忙跳起来,用力拉住她,然而滟姨娘此时就像发怒的公牛般,知微险些被她摔个四脚朝天,顾不得屁股疼,知微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连声喊春蕾画蔷将滟姨娘拦下。
“我要告诉老爷,是她害我!是她害我!”滟姨娘挣扎,厉声尖叫,那声音凄厉如鬼,让人不忍卒听。
夏荷略带薄责的看了眼滟姨娘,轻轻将知微从地上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知微摆摆手,举步朝滟姨娘走去,夏荷劝道:“姑娘,姨娘现在太激动了,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吧,免得她再伤了你。”
“夏荷,你去外边瞧着,如果有谁跟你打听屋里的事,你记下来,一会儿告诉我!”滟姨娘这样大动静,不可能瞒得住院子里的人,幸好屋里就她们几个。外头人听见也不可能知道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氏放在她院里的眼线,肯定会找夏荷打听消息的。
知微很头疼,滟姨娘喊的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她害我”这句话落在徐氏耳里时,她会不会联想到些什么?唉,尽人事听天命罢!
“滟姨娘,给我闭嘴!”知微走近被春蕾画蔷联手拦住却仍在拼命挣扎的滟姨娘面前,提高声音喝道!
滟姨娘像被她吼得懵了,满脸是泪的慢慢停止挣扎,僵硬而缓慢的转过身,呆愣的看着知微,嘴唇抖动厉害,喃喃道:“是她,一定是她,是她害我的,她害我没有孩子,她害我一个孩子都没有……好狠!”
知微示意春蕾画蔷松开她,伸手将她往椅子里拉,滟姨娘并没有抵抗,顺从的被知微按在椅子里。知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你现在很难过,很愤怒。你恨她的心情,我都明白,可是你冷静的想一想,就凭一个混有脏东西的香囊,就能定了她的罪?她从来也没碰过你的香囊,她甚至没去过你屋里。好,就算咱们猜的没错,是她串通卖香囊的老板害你,在你的香囊里加了脏物,证据呢?你这样一闹,反而打草惊蛇,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滟姨娘发泄了那一通,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将知微的话都听了进去。她眉眼里的疯狂褪去,慢慢化作了无力:“难道要我就这样咽下这口气?我也许……以后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我不服,我绝不会放过她!”
“过两日,我会假装身体不舒服,请一个医术好,靠得住的大夫来,到那时你过来,我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那些东西分量很轻,就算对身体有所损伤,想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知微安慰她:“现在最紧要的,是要瞒过她的耳目。你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令她对你放松警惕。香囊也要继续佩戴,不但要继续佩戴,还要日日带着,只将香囊里头的东西换了便成。从前她在暗,但现在咱们已经识破了她的诡计,便是她在明你在暗了。可若让她知道你都知道了,一计不成,她定然会再生一计,到时你又要防不胜防了,哪还有时间调理自己的身体呢?”
“你说的没错。”滟姨娘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倒在椅子里,拿手盖住了眼睛:“是我太冲动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我的身体,我要忍,我会忍住,我可以忍住的……”
知微瞧着这样的滟姨娘,她心里也很难过,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竭力宽慰她:“姨娘,你别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滟姨娘只是发着呆,也不知听进去没。知微嘱画蔷将那些香料找个地儿悄悄儿埋了,又找了些碎步塞进剪坏的香囊里,她亲手利落的缝了起来。
“姨娘,你也别想那么多,明天云珠去取了香囊,便一切都见分晓了。”知微将缝好的香囊递给她,清楚的看见滟姨娘瞳孔猛地一缩,似乎连身子都缩了一下。
“这两天我再给你做几个香囊,你带着掩人耳目吧。还有你屋里帐上挂的那些,悄悄地处理了,别让人察觉了。”知微暗叹一声,又亲自将香囊挂在滟姨娘腰间,心道自己就是个操心命啊操心命。“你记着,若你还想要孩子,从我这屋里走出去,就当今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你做不到,便直接去禀了父亲或老太太吧!”
滟姨娘涩然一笑:“方才是我太……告诉老爷老太太又有什么用?她有娘家做靠山,老爷老太太都要忌惮几分,我不过是个贱妾,老爷老太太又怎会因为我得罪徐家?姑娘你说的没错,我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我会忍下这口气,总有一日,我会让她……”
知微松口气,“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让人打水来,你擦把脸吧!”
滟姨娘点点头,目光落在依旧垂头跪在地上的云珠身上,她的唇动了动,像是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云珠,你起来吧。”
“是啊,云珠你也别跪了,一会儿出去也别让人瞧出什么来。明儿去取香囊时,不要让人起了疑心。”知微示意夏荷去扶云珠,“这事儿,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不是香囊,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做事,可不要再像现在这样粗心了。”
“大姑娘说得很对,不是香囊,也可能是别的。”滟姨娘疲惫的说道,“起来吧!”
云珠推开夏荷扶她的手,猛地抬起头,滟姨娘神色平和,再无方才的怪责与古怪,云珠的眼泪重又落下来,又急又快。她依然没有起身,几下便膝行到滟姨娘脚边,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小姐,深深地将头磕了下去。
滟姨娘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主仆二人,相对泪流!
知微不由得动容,滟姨娘是不幸的,她嫁到孔府,做了妾室,连生孩子的权利也要被主母剥夺。可她又是幸运的,并不是谁都会有像云珠这样忠心耿耿宛如家人的心腹!
送走了滟姨娘主仆,知微随便扒了两口已经冷透的粥,便让夏荷撤了,想睡个回笼觉,却又觉得心绪烦乱,怎样翻腾都睡不着,想着滟姨娘的事,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索性跑去福安院看卓然。
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瞧着她蔫头耷脑的样子,笑道:“旁人要瞧了你这模样,定要以为你晚上做贼去了罢!”
知微嘟嘴道:“祖母您就别笑我了吧,我身心俱疲、心力交瘁,都快要累死了,您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不过是让你管了几天家,这就要累死了?你母亲管了十多年了,也没听她喊一声累呢,你要是做不了这事儿呢,也别扛着,趁早还给你母亲算了。”老太太坐在心肝宝贝大孙子身旁,笑眯眯的拿话挤兑知微。
卓然木着脸,施舍似的看了她一眼,重又低头看他的书。
知微苦着脸,佯装伤心道:“原来我在祖母眼里是这样不济的?祖母都不知道吗,我管家这几天,可替府里省了不少银子呢。管家而已,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是呢!”李嬷嬷笑道:“这两天我看了账目,仅是厨房的开支,大姑娘便省了好大一笔银子。老太太,咱们大姑娘聪明,凡事一点就透,您就别担心她管不好家了。”
知微臭屁道:“还是李嬷嬷有眼光啊!”
老太太受不了的白她一眼,“王婆卖瓜,也不害臊。”
“我可是祖母的大孙女呢,祖母的孙女,能是那蠢笨的吗?便是祖母愿意,我也不愿意的。”知微笑着凑到老太太身边,忽然又垮了笑脸,将手平举在老太太跟前,委屈道:“祖母,您瞧”
老太太一瞧,顿时也心疼坏了,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哎唷,这手怎地成这样了?怎么短短几天就起了这么厚的茧子?姑娘家的手可跟脸一样重要,你这傻孩子怎把自己的手弄成这副模样了?”
知微的手看上去的确很可怜,掌心与指节处因为不停的练习上马紧抓马鞍借力时总要被磨上一磨,她几乎每天都要练习好几百次上马的动作呢!一开始不习惯,回来后整只手都火辣辣的痛,后来习惯了,茧子也被磨出来了。她好不容易不做粗活了准备将手养的软一些的愿望,就让李思渊活活的给她弄破了!
知微抱怨道:“祖母,我每天在学院里头可辛苦了。李思渊他故意整我,每天就让我上马、下马,别人比我后学的,都能撒开马蹄跑几步了。”
老太太搂着她,唉唉直叹气:“叫祖母说什么好啊,这是圣旨,违抗不得。只是苦了你,要受这种罪。唉,皇上就算想管教他,他有爹有娘的,哪个不能管,做什么非得拉你去受这苦。”
知微用力点头,心里也疑惑,李思渊虽跟她一样也是继母,但他还有爹啊,怎地不是他爹管着他,而是皇上替他操着心?
老太太迟疑了下,低头瞧着知微一点也不比柳清婉逊色的小脸,“知微,你……告诉祖母,那李世子他有没有……趁机欺负你?”
知微毫不犹豫的摇头:“这倒没有。”
这也是知微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除了第一天李思渊恶劣打跑她的马并狂吃她豆腐外,这几天他都跟冷面阎罗上身了似的,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气急败坏的乱发脾气吼她,但发完脾气后又被冷面阎罗上身,就那么阴晴不定的。弄得马场上方圆十里内除了他俩没人敢靠近,如何能不让人身心俱疲啊!
老太太很怀疑:“他真的很认真的在教你?”
知微纠正道:“不是教我,他是在很认真的折磨我!”
“这么说来,他每天都去学院了,也没在外头惹祸?”
“惹没惹祸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他每天都去学院了。”嗯,努力在学校里头折磨她!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他不欺负你我倒也放心了,听说现在,好些有头有脸人家里的姑娘,也都在学骑射?”
“嗯。”马场上每天都花枝招展的,“听说过几天她们还要办比赛呢,就在学院里,好些夫人都会去。”
知微说着,眼睛一亮,“祖母你那天也去吧,带卓然一起去,就算出门散散心也好呀!对吧卓然,你想不想去姐姐上学的地方看看?”
老太太似乎也有些心动,同知微一道看向卓然。卓然抬起乌溜溜的黑眼睛,奶声奶气的问:“姐姐也要比赛吗?”
“要的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奉旨学习骑射呢。”知微叹道:“所以那天我要是输了,肯定会很丢脸吧。”
“那也不是丢你的脸。”老太太安慰她:“先生教的不用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知微嘿嘿一笑,老太太还挺护短,“祖母,你跟卓然会去吧会去吧?”
老太太想了想,皱着眉勉强点了下头,睨她一眼道:“你那天要是输了,可千万别当着旁人喊我,我可丢不起那老脸。”
知微很受伤的扁着嘴,老太太忍不住笑了,李嬷嬷也笑弯了眼睛:“老太太心情好了,连往年的旧疾都没复发,这都是大姑娘跟少爷的功劳啊!”
知微故意道:“哪是我的功劳啊,祖母都嫌我给她丢脸了呢!”
老太太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这猴嘴儿。李嬷嬷,拿了针线来给她缝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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