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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仇人来登门


“不见也得见。”林默伸手抵住门,一推即开,回头对马菡宇道:“你可以走了,我跟前辈有话要谈。”

马菡宇无奈,只能拱手作别,也没走出太远,去了岛上自家洞府,派了名小厮来丹师门口望风。

再说林默,关上院门,那位老熟人已经躲进屋子,假模假式坐在丹炉前,背对门口,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林默围着丹炉转了一圈,失笑道:“余老祖丹道大涨,不点火也能炼丹?”

长了张娃娃脸的矮小老头翻起白眼,一脸恕不接待,“炼不炼丹关你屁事,老子在这儿待得好好的,非得屁颠颠跑来认祖宗,好玩吗?别来打扰我静修。”

林默找了张蒲团,放在他对面坐下,这才拱手行礼道:“见过余祖。”

“滚,滚,滚,这儿没什么余祖,只有少睱丹师。”余墨瞪圆了眼睛,挥起他的短胳膊,如若还是当年,他可能已经动手逐客了。

光阴似箭,数载过去。

当年筑基大圆满的余祖如今已是结丹中期,历经天劫,丹成一品,前途造化必定平坦,但比起吸纳木性真源后,道树变异,不是元婴且胜似元婴的林默还是差出老大一截。

打也打不过,身旁更无帮手,就看林默随手起剑阵,隔绝天地那份手段,就算招来岛上最能打的,也未必能将客人赶跑。

过了半晌,余墨脏话骂得词穷,眼也瞪累了,终于消停下来,坐那儿呼呼喘起了粗气。

林默道:“晚辈刚收了一座山头,离瘦梅湖不远,正是为将来自行飞升青莲的朋友们准备,余祖既然来了,何不去苍鼎山?”

“不去,不去。”余墨猛晃脑袋。

林默笑道:“不去也成,就当家乡人叙旧,聊几文钱的话总该可以吧!”

余墨歪着头,以狐疑的眼神打量他,“想问啥就问,你问,我未必答。”

林默手腕一翻,取出一壶酒双手递上,自己取下葫芦小口浅啜。

“余祖几时来的,怎么到了这混沌福地?”

余墨也在喝,眼珠子不停转动,从酒壶后观察对方,等了良久,才哼哼着道:“天下能结丹飞升的又不止你一个,你能开天,别人为何不能。”

林默不想与他拌嘴,小老头脾气跟以前一样臭,不知道二师兄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掌握了五源秘密,连陆离都能教,自行结丹飞升也就不出奇了。

五源结丹者稀,上界态度不明,像余墨这种谨慎性格,选择混沌福地躲避,情理之中。

一连喝了好几大口,余墨这才放下酒壶,以袖子拭去嘴角残酒,打着酒嗝道:“你连斩后土、水龙两大宗庙,引发天时紊乱,天门峰的卜者推算,三百年一度的破天接引极可能提前到来,我当然不想被五城收割,天晓得进了五城,咱们这些外来户会是怎地个光景,故此才赶在接引前,先一步结丹引来天劫,走劫数开天的路子来了此处。”

林默嗯嗯应声,不去打断他的话头。

余墨叹了口气,道:“我只想安安静静修个长生道,没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心气,更不想去你的山头。”

林默道:“苍鼎山方阔五百里,余祖想修清静道,直管选个山头,何苦在此寄人篱下。”

“呸,呸,呸——”余墨往地上连吐唾沫,“老子才不是寄人篱下,马菡宇待我如上宾,好酒好菜侍候着,你那只眼睛看见老子在寄人篱下。”

林默哑然失笑。

余墨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道:“你也才来几年,怎么一身气象如此磅礴,还弄了座苍鼎山,难道你不知道,那座山是有主的?”

林默指着自己鼻子道:“自然有主,我就是主。”

余墨怔住,愣了好半晌,道:“莫要诓我,海洲谁人不知苍鼎山归河山楼卓家,就连背靠承渊的洞阳隐也不敢去霸占,你有何德何能?”

林默取出山水契,笑道:“卓家已经把山头转给了我。”

他把取来山水契的过程给余墨说了一遍,也不失时机说了些开山立派的想法。

整个过程余墨一直瞪着眼,眨也不眨,良久才道:“你想在青莲建立一个以五源人为主的宗门,彻底摆脱五城控制?”

林默点头道:“我想等苍鼎山初步站稳脚跟,便通过幽星、玄辅两个方面的仙家邸报,不时发布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不起眼的文章,以前我就和陆离、严夜洲商量过,他们能看懂这些文章中隐含内容,必然会告知每一个有意摆脱五城控制的人,如此一来,等破天接引一到青莲,他们就可能循此线索,一路找到此处。”

余墨大摇其头,连称不妥。

“何故?”

“动静太大,势必惊动玉京诸脉,这些上仙平时看起来逍遥方外,不理世事,一旦冒出数百年后有可能动摇他们地位的山头,势必引来他们同气连枝,到时大批上仙降临,你又如何能挡?”

林默道:“什么都不做,难道任由五城继续收割压榨?”

余墨道:“总比丢了命强。”

他又拿起酒壶开始喝酒。

林默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余祖炼丹挣钱的本事,若无山头帮衬,即使摆脱五城,青莲之地,也很难得到修行资源。”

余墨翻了个白眼,“干我屁事,你可以滚了,等你证明有了对抗祖庭的能力,再来找我余墨不迟。”

这小老头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毫无情理可讲。

林默只能作别。

不过能见到五源故人一面,他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证明他并不孤单,余祖能自行结丹开天,季长卿、平尘也能,十数年后,说不定陆离、严夜洲、韩必立、王屏峰、胡涂……都会一个个飞升来此,到时苍鼎山人才济济,只需蛰伏待境界提升。

——

有的事情,想起来很简单,远远没有考虑到玉京道脉对新崛起势力的重视程度。

才回苍鼎山没几天闭关修行时光,一拨人打破了山中平静。

这拨人来自洞阳隐,十七八个,宗主赵原阳亲自带队,然而从他恭恭敬敬对待队伍中两人的态度来看,他也就是个领路人,真正话事人,就是队伍中鹤立鸡群那两位。

元婴巅峰,身上法袍灵光流转,如渊似潭,与水龙宗停水袍有几分相似,品级高了好几个档次,腰畔佩剑也与当年他从柳薰那儿缴获的三尺水极其相似。

承渊上仙?

林默猜出对方身份,并未急于翻脸。

照岁也在暗中做着准备,一旦话不投机,双方开打是免不了的。

对方一共来了五名元婴,其余尽皆结丹,他和林默倒是不惧,打不过最多一走了之,谷涵阳等人此时都在鼎心峰那边,他一封符书过去,几人找个地方藏起来便是。

赵原阳弯腰撅腚,站在两人身旁,拱手道:“这二位上仙来自承渊,专门来此会晤长生道友。”

“会晤?”林默微笑,也不打招呼。

“痴正,秋叶。”

赵原阳介绍着两位的道号,却没留意林默听到秋叶这个名字时,眉梢似乎动了动。

这个名字几乎深深刻进了林默脑海里。

也就是这个人,把他从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孩童,变成了事事小心,受尽白眼的孤儿。

他的目光并未直接瞧向那个秋叶,而是含笑望着赵原阳,眼角余光却在秋叶身上剐了不知多少次。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很好地敛起了气机,也藏起了杀心。

“欢迎二位,苍鼎山百废待兴,陋室不堪接待,就请二位在这把话说明。”

哪怕不露杀机,他也没打算给对方好脸,这些人的来意,用屁股也能想出来。

来自承渊的两人脸上流露出明显不快。

赵原阳显得幸灾乐祸,这些人本来就是他找来的,承渊城绝对不愿意在自家好不容易拿下的地盘内,被其他道脉分走一块。

卓经天如此爽快交割地契,何尝不是别有用心。

世家子弟虽然纨绔,脑子并不傻,让一个与玄辅有渊源的剑修,去试探承渊底线,这种不费力又讨好的事,何乐而不为。

指不定河山楼早有人躲在附近,暗中观察这场好戏呢!

痴正脾气急躁,一步跨出,地面轰然,铺地青石砖陷进去一个深坑,裂纹蔓延出去,布满林默脚底。

如果林默有靠山的话,痴正此举已经打破了二十道脉在混沌福地保持千年的默契。

各支道脉可以在混沌福地凭实力扶持山头,但没有哪家会亲自下场弹压某座山头,一旦出手,必然引起其他道脉竞相进入,到时一场实力相当的混战不可避免。

这也就是林默有底气在这里开山的原因。

秋叶似乎更稳重,从后面拽了拽同伴的衣袖,心声劝慰了几句。

林默一动不动,连剑意都没泄露半点,脸上还保持着微笑。

“痴正仙师真是气势惊天动地,在下这苍鼎山可经不起你几脚折腾。”

他衣袖轻拂,道:“如果二位没事要说,就请回转,苍鼎山庙小人薄,可放不下两位大神。”

明明白白下起了逐客令,这让向来高高在上的祖庭仙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痴正眼睛里面已经杀气腾腾,锵然一声,长剑出鞘。

气机如同决堤之水,排山倒海卷向林默。

赵原阳面带微笑,一手负后,悄悄摆了摆,给同门打暗示退开。

他可不想蹚浑水,尤其在没弄清对手真实背景前。

秋叶想劝也劝不住,长叹一声,眼睛却瞧向左侧,就在痴正出剑一瞬,他感觉到古怪的气息在不远处一闪而逝。

以他的修为,让别人靠如此之近,尚才有所知觉,对方的修为肯定在他之上。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河山楼。

什么卓家赔偿,指不定就是河山楼找的一个由头,眼前这名剑修,大几率就是河山楼暗中培养出的弟子,配合着在玄辅天恒号上演了出戏,目标就是利用苍鼎山,在承渊城控制的地盘上锲下一颗钉子。

“痴正兄不可。”

他赶紧用心声阻止痴正下一步行动,趁事情没闹大离开,绝不能给河山楼留下任何把柄。

五城十二楼单说实力,大致相当,然而十二楼主要以家族为主传承,比起五城道脉分支庞大,向心力更足,真斗起来,十二楼战争组织力远高于五城,说起来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承渊。

疾正虽然鲁莽,脑子不慢,又是锵的一声,长剑还鞘,瞪着林默,冷冷道:“看你孤山一座,将来如何发展。”

他的话不无道理,洞阳隐经营雍国数百年,海洲但凡资质不错的修道胚子都掌握在他们手上,一座孤山即使有钱,也无人可招,苍鼎山想发展,正如无源之水,迟早变成空山一座。

林默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并不搭腔。

结果承渊气势汹汹而来,灰溜溜离开,痴正再生气,也不敢轻易打破祖庭间相互默契。

下山路上,痴正气冲冲说道:“得去趟雍国皇宫,给李氏皇族提个醒。”

秋叶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心绪不宁,嗯嗯应了几声,不停回头看背后这座麒麟峰。

——

照岁发现刚刚目送一行人离开的林默不见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他捏了个手印,一脚蹬地,苍鼎山神涂陆就从地底冒了出来,一身泥土,好不狼狈,见了照岁,不禁打了个寒战,顾不得拍去衣袍上的泥,抱拳弯腰,“小神见过赵神君。”

照岁瞟了眼四周,道:“什么神君,别乱喊,让别人听去了误会。”

涂陆赶紧改口:“赵仙师。”

“能感觉到长生何处?”

“不能。”涂陆摇头,道:“长生仙师仙法了得,哪是小神能窥探的,另外那几个都进了鼎心峰旁的齐云峰。”

照岁皱着眉,摆了摆手,“去通知他们,这几天就在鼎心峰待着,哪儿也别去。”

涂陆对照岁的害怕,远甚于林默,站他面前,就像有无形的血脉压制,令他喘不过气来。

——

林默去了哪儿!

他自然追踪秋叶而去,等候了十几二十年的仇人就在眼前,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苍鼎山是留给严二师兄他们的,肯定不能在山上动手,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合适的机会,悄无声息做掉对方,而又不引起承渊城注意。

当他听到对方要去黄梁城,于是先一步以水遁之术,沿山间河道,赶往城中。

换了身装束,以一容千面改头换面,伪装成过路游侠,背上还背了只剑匣,就坐在西城门口茶摊上。

从苍鼎山方向过来,西城门是必经之路。

黄梁城设有阵法禁制,通常不会有人贸然硬闯,承渊的人再自恃身份,也不会做那种让世俗王朝跌份的事情。

仙家固然强大,根子却在世俗,没有世俗王朝组织的灵晶开采,没有源源不绝的修道胚子送进山头,再强大的仙家也无法维系千百年。

果不其然,一行人早早在城外落下云头,撤去一身仙气,走城门而入。

林默悄无声息跟随诸人之后。

宏伟的皇宫禁城他进不去,只能在禁城外找了间酒肆,一边喝酒,一边静候他们出来。

好在这行人并未让他等太久,两三炷香工夫,秋叶等人在几名锦衣太监陪同下走出皇城,径直去了皇城外一所别院。

别院等级不低,内外都有甲士把守,整座院子也有阵法维持,等级不高,寻常结丹修士也很难破阵进入。

皇家别院所在街面也没个饭馆酒铺,都是一家连着一家的府邸,林默只能在对门找了个不起眼避风处,蹲屋檐下观察。

他这一身打杂,像极了落魄潦倒的江湖人,蹲在那儿也不显突兀。

天色渐暗,两名身着武将常服的高大汉子走出别院大门,看样子像是当值完回家的,一路走一路说笑,林默不紧不慢跟在身后,顺便偷听两人说话。

很快就弄清了两人身份,隶属大内侍卫,一位左郎将,姓张,负责职掌别院守卫;一位录事郎,姓卢,品级稍低;别院等级不如皇宫禁城,他们这种当官的,无需值夜,到点回家,反正别院就在皇宫城根下,即使有点什么事,把守军士也能去皇宫找当值侍卫头领报信。

等两人半路分开,林默缀上张姓左郎将,走进一处僻静巷子,立马以剑匣阵图隔天绝地,将张姓左郎将捉了起来,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将其打昏,扔进剑匣天地,摇身一变,便以张姓左郎将面目出现,大摇大摆走回别院。

把门军汉见统领回来,咧嘴大笑,扯起嗓子开起了玩笑:“张统领是跟家媳妇吵了嘴,进不得家门吧!怎么又踅摸转来。”

军队都是些糙汉子,平常大伙一个锅里抡马勺,只要不涉及正事,大一句小一句,没高没低很正常。

林默不敢出声,怕露了马脚,摆了摆手,装着一脸沉重,大步走进院子。

守院值房就在前院偏房,专门为军士准备有睡觉的地方,每四个时辰轮换,左郎将有单独房间,不大,整理得挺干净利落。

他早从张郎将嘴里知道房间方位,房门也未锁,一进去就反锁了门,将张左郎将放了出来,扔去床底,只等夜色降临,中间军汉过来叫他一起吃顿宵夜,他只推身体不适。

等所有人消停,院中多数人睡下,他才开门出去,显化了身黑色短衫,隐匿身形,以灵识探路,寻找起秋叶下落。

先前在麒麟峰,他就已经将秋叶气机特征牢记在识海,别院也不大,翻过两道墙,很快探得秋叶就住在西厢靠里一处院落。

周边也没别人,修行者好静,通常打坐时不喜欢有人在附近,丫鬟都给遣至前院耳房;而另一名承渊城上仙则住东厢独院;洞阳隐一行人多,占了别院中庭,相隔数十丈遥。

林默凝出剑气,并指轻划,无声无息在西厢独院外禁制阵幕上剖开一条裂缝,不激起丝毫气机波动。

这道阵法相当薄弱,也就是隔绝声音,远不如包围别院环绕围墙所刻的防御阵符。

一进院子,马上祭出剑匣阵图隔绝天地,然后再起一重剑气天地,两重阵幕,就算此时秋叶发觉,想要短时间破阵呼叫同伴,已经不太可能。

修行者对身边灵气变化最敏感,元婴巅峰期更是如此。

两重阵刚起,秋叶已经拔剑破门而出,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林默站立院中,手臂一伸,剑已在手。

“秋叶,承渊城执宰?”

秋叶似乎认出了林默,讶然道:“苍鼎山长生?”

他似乎没想到对方竟敢尾随而至,也没弄明白对方意图。

林默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道:“我姓林,来自五源大陆。”

“林——”秋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剑光微微闪烁,“林铮后人,斩绝承渊宗庙的也是你。”

“没错。”林默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很小,但相当稳健。

秋叶瞳孔骤缩,道:“你来替父报仇?”

林默嗯了一声,全神贯注,打架的时候,他不喜欢开口说话。

秋叶大笑,笑得肩膀直摇晃。

他绝不轻视对方,以一敌二,瞬间制伏洞阳隐两名长老级人物,数剑便令洞阳隐僅次于宗主的执法长老主动退步,这种人值得所有人重视。

“恐怕你找错了人。”

林默道:“上次下界的两位承渊结丹地仙死在我剑下。”

秋叶听懂了他的意思,还是在笑,道:“你爹确实不是我杀的,不过很多人以为,那天瀛台上空那抹明亮的剑光就是我斩出去的,我又能怎样解释,因为我也不知道斩那一剑是谁,既然功劳归了我,我还能拒绝。”

他收住笑声,正色道:“告诉你这些,不是怕你,只是想让你死之前搞明白一点,令尊之死另有蹊跷。”

说话间,他的剑已挥了起来,剑光化作一条银龙,瞬间变成剑雨。

每一滴雨点都是一道凌厉剑意。

林默没有退,也没有躲,一剑就刺了过去。

剑锋上没有一点气机流散,全部内敛在剑内,开刃的一边闪耀出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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