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创业未半而险些崩殂
什么鬼?
陈琮看他比比划划的一脸懵逼,这肯定是暗语啊,自己哪特么知道!
“不懂?第一次干这个?”
张哥一瞧,脸上笑容更盛,“行,那我也不打哑谜了,你就说你想要什么?”
“呃,我想弄点布……头。”
布……头!
当第二个字落地,张哥的笑容刷地收敛大半,“布头啊!你整点布头跟我神神秘秘的干啥,白瞎我这心思!”
他想了想,道:“不过老弟远道而来,我大小也不嫌弃。这样,晚上十点你还在这等我,成么?”
“那就麻烦张哥了!”
陈琮把半包大生产都塞了过去,男人随手揣进兜里,又招呼那个姑娘晃晃悠悠的离开。
啧,社会人啊!
这一身飘若浮萍的气质,就很寻常老百姓不同,特随意。
其实他也没想到,只觉得能在俱乐部熟练打球的,起码能跟厂里有点关系,结果一下摸到了正主,看来是专门干中介的。
陈琮也多了个心眼,先勘探好纺织厂的地形,又在远离工厂和车站的一个地方找了家旅店。
吃过晚饭,随便眯了一小觉,等到九点多钟的时候,他才动身出发。
换了套旧衣服,蹬着布鞋,钱用纸包好系在腰间,踅摸了踅摸又找到一块尖尖的碎玻璃,也包好揣进裤兜。
抹黑到了俱乐部,大门锁着,街边挑着昏黄的路灯,居然还有些人气。那位姓张的男子,以及三位生面孔正在台阶上闲聊。
年纪都挺大,能有三十多了。
“就差你了,快点快点!”
张哥招呼他赶紧过来,低声道:“我可告诉你们,一切听我的,别出声,别问东问西,明白么?”
“知道知道,您放心。”
“找你就是信你么!”
陈琮一搭耳朵,尾音古怪的往上翘,典型的辽西口音。
他没言语,默默跟在四人后面,先拐到纺织厂北边,那里黑漆漆的立着一间小屋。张哥轻轻敲了敲,里面骨碌声响,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
“四个?有点多啊!”老头一打量,略显不安。
“啧,人多你们挣的也多,快开门!”
老头哼了一声,放几人进来,他穿着背心,披着打补丁的蓝色工装,熟门熟路的在前带路。
偌大的纺织厂,夜里空旷的有些吓人,他领到一间仓库门前,打开门道:“利索点,不能呆太久。”
“明白明白!”
老头带着人进去,张哥反倒在外边把风。
那三位一进仓库,眼睛都绿了,里面满满登登都是各种布料,还是纺织厂完成计划产量后,额外富余的布料——否则也不敢私卖。
“那堆大的别动,这是涤卡(全涤纶的卡其布),这是涤棉纱卡(涤棉混纺卡其布),这是府绸(平纹棉织品),那是腈纶毛线……一匹三十米,白布一米两块,纯色布三块,先给钱后拿货!”
目前市面上的涤卡,一米要6元多现金外加3寸布票。这里低了五成,买回去一转手便是不错的利润。
那三位嘀咕了一小会,心痛又无比憧憬的开始掏钱。老头瞅了瞅陈琮,问:“你要什么?”
“师傅,有碎布头么?”
丫自觉档次很低,连语调都降了几分。
“啥?”
老头一脸胡闹的表情,没好气往里边一指,“五毛钱一麻袋,自己捡去!”
“诶!”
陈琮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嗬,里面堆积如山全是边角料。
八十年代的基础布料,以棉和涤纶为主,再加工成各种各样的面料。像老头披的那件蓝色工装,就是一种质地紧密、坚牢耐穿的粗斜纹棉织物。
中国叫劳动布,西方叫牛仔布,牛仔裤的牛仔。
他只挑大块的捡,又跟老头买了几个麻袋,轻松松塞了三大袋子。说沉不沉,说轻不轻,就拿着有点费劲。
他再瞧那边,立时吓了一跳,三位兄弟扛着三座小山就过来了,比春运时的农民工还要夸张。
老头今天收入不菲,态度也好了点,“干这个讲究细水长流,别贪多,行了该走了!”
他把门一推,几人慢吞吞挤了出来。张哥也挺乐,老头上面也有人,大家一块分分,自己还能拿不少。
于是乎,就在黑漆漆的大院里,有四个滑稽的突高身影缓慢移动。
陈琮扛着袋子,走了一段已有些微喘,十八岁,没锻炼过,体力略差。那三位的货物虽重,但一看就是干过重活的,走的不比他慢。
“呼……呼……”
他压抑着喘息,像背个龟壳一样费劲抬头,见小屋就在不远处,遂心里翻腾澎湃,想着怎么把布头运回去,如何加工云云。
一步,两步,三步……眼瞅着要出门了,他忽然一顿步,有些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仿佛触电一般。
几束光毫无防备的从侧面打来,顿时花花绿绿的看不真切,然后就听一声喊:“站住!”
艹!
陈琮浑身一激灵,反应神经比脑子更快,来人是谁,有几个,是敌是友,通通没管。他把麻袋一扔,几下窜进屋里,撞开门撒丫子就跑。
“你们,你们……”
那三位砸了血本,舍不得扔,慌乱加懵逼的功夫已被来人狠狠扑上。
“别动!别动!”
“老实点!”
“啊!”
来人有八九个,有穿保卫科制服的,还有穿警服的。手电筒的光齐齐打在他们脸上,一瞧那身警服,顿时全部崩溃。
老头和张哥抖得跟筛糠似的,有警方参与,说明上头的领导肯定也栽了,妥妥的守株待兔。
“同志,警察同志……”
一个男人更是扑通跪地,痛哭流涕,“我第一次啊,我真的第一次,是我犯浑,是我投机倒把……”
“你们先看着。”
人家或许见的多了,压根没理,“跑了一个,我去追!”
“呼哧!呼哧!”
陈琮跑出北门,刚拐上一条小街,就听到后面追赶的脚步声。他心里一急,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只觉嗓子迅速干热,呼吸急促。
马勒戈壁的,好死不死正赶上了!
那位张哥显然是负责拉人的,老头是实际操作者,上面肯定还有领导罩着。但刚才那一出,明显是东风吹到西风,从上到下基本玩完了。
“别跑!”
“警察,站住!”
后面的喊声越来越清晰,陈琮不敢回头,凭借白天勘察的路线左拐右拐,一副不熟悉地形自己兜圈子的样子。
他感觉肺都快炸了,却丝毫不敢减速,在体力消耗到警戒线之前,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某条胡同里一窜。
然后借着黑漆漆的环境,翻过左边的一道院墙。
院里有两间房,玻璃窗都破了个洞,显然无人居住。他穿过院子,又从对面墙翻过去,就到了另一条街,跟着转了两转,彻底消失。
“这小子还真机灵!”
就在他消失后的不一会,一个警察追了过来,瞅瞅不见人,便晓得追丢了,“妈的,算你运气好!”
…………
陈琮没敢回旅店住,拿到行李就找个偏僻的地方一卧,所幸天气也不冷。
郁闷啊!失败啊!
先帝创业未半而差点进监狱啊!
他越想越气,不是气谁,就是气自己点子背。在前赴后继的倒爷浪潮中,有多少赚钱的,就有多少扑街的。
摸着石头过河,水性一半靠自悟,一半靠运气,淹死了活该。
“唉!”
陈琮缓了好半天,才勉强平复情绪,算了算余额,还好,各种费用加起来才十几块钱。
幸亏我只倒腾碎布,不然就破产了!
自我安慰了一下,丫又愉悦了几分,把行李当枕头,往水泥地上一躺,开始反省这次的得失。
没沟营纺织厂是知名国企,树大招风,多少眼睛盯着,风险本身就大。还有找的人也不好,内外勾连的模式十分不稳定……
陈琮是个善于总结的家伙,琢磨了半天突然回过味来。
“哎呀,路线就想错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虽说现在蝇营狗苟开始出现,但不代表他也要走这种见不得人的途径。
自己可是有正经单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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