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不在高
顾谙抬头望向成长山脉，手斜举过眉心，遥遥地挥出去，比划着最高的那座山的高度。
“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到底要怎样的神仙才能让山变得灵异呢？”
顾谙身后，形影不离的南宫轶，他也学着顾谙的样子比划着，不过他比划的是成长山脉的长度。听了顾谙的话，他稍沉思了一下，回答道:“比如流声刹，黾山因为流声刹而声名大噪，七空大师于黾山、流声刹而言，便是神仙。他让黾山变得灵异。”
顾谙点点头，道:“或许，所谓神仙真的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人们为追求至上的真理，寻求无上的法术，都会跋山涉水，历经艰辛，可是又有几人成功的？成功者往往愿意把自己的成功添上神秘的色彩，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而那些失败的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不成功是因为与仙法的缘份未到。”
南宫秩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唐不愠算成功，失败？”
“关于唐不愠，我觉得现在还不能用成功与否来判定。他有野心、有手段，可最初他并没有想自立，他手握兵权，想捍卫的不过一城。后来老城主被杀，唐不愠震怒，对三国不信任，单方撕毁不战和约，自立为王。彼时他所捍卫的不过一城。从一城少主到一国之主，你说他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南宫轶总结道:“唐不愠这座山，没招来金乌，他自己也成为不了神仙。”
二人正谈话间，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还夹杂着“吃吃”的咀嚼声。二人回头，发现一个十余岁的少年，手拿一根半截甘蔗，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咬嚼着甘蔗。顾谙笑问道：“络伽，你笑什么？”
络伽是峻岩门门主屈韦的长子。
屈络伽指向成长山脉对顾谙道：“我们会看山，会看云，我们也住在山上，那我们是不是神仙？”
“你认为自己是神仙？”顾谙打趣道。
屈络伽解释道：“是你说‘有仙则灵’的。咱们几辈子都在成长山脉生活，山靠我们养护，是我们让它变得强壮。”
顾谙还未接话，屈络伽身后传来屈韦深沉的声音：“络伽！”
屈韦上身着褐色的布衣，下身着黑色的长裤，裤角绾起，趿着一双草鞋，露出精瘦的脚骨。
南宫轶回头看向屈韦，再一次被他碧蓝色的眼睛吸引住——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屈韦近前，右手搭在屈络伽肩头，自然地揽过儿子，对顾谙道：“顾大每次来，络伽都得迷一阵子神仙，家里的野史轶传都被翻烂了，经学史籍却从来不瞧。”
顾谙掩口一笑，道：“屈大哥这是埋怨我喽！”话是自省，语气态度却丝毫未有自省之意。
屈络伽不服气道：“若不是我们看到山顶黑云聚洒，哪个去救他们？”
顾谙深以为然，乐呵着冲屈络伽一抱拳，道：“援手之恩，真乃江湖真侠士！”
屈络伽受了表扬，脸上露出自意之色，扬起头看向父亲，屈韦揉搓着他的头，宠溺地笑了。
“今年收成很好，我要的东西可以着手准备了。”
“好的。”
顾谙看了看南宫轶道：“我要进成长山脉七日，你可以在这儿等我，也可以先行回南杞。”
“我不能陪你进山吗？”
“不能！”顾谙拒绝道，“成长山脉里凶险异常，我们没必要两人都冒险。”
“既然知道凶险，谙儿为何还要冒险进山？”
顾谙以手轻抚南宫轶：“原因有很多，只是最主要的原因是相师堂，涉及堂内之事，实不能告之。”
“既然危险，为何舍了暗卫，只身而来？”
“哪里就只身？一路上不是有你吗”顾谙笑道。
屈韦在一旁道：“峻岩门隐于深山密林中，甚少与外界往来，今日若不是顾大带你，峻岩门不会出手救你。”
南宫轶自然是看出其中门道，遂不再勉强，对顾谙道：“我在这儿等你。”又回头问屈韦，“你们打算几时进山？”
屈韦微抬下颌，指向顾谙：“顾大说她得陪你回家给你老爹祝寿，时间很紧，今晚就进山。”
“为何要夜晚进山？”
屈络伽鄙视地瞧了眼南宫轶，问道：“你要是想去别人家偷东西，会大白天明目张胆地去吗？”
南宫轶一愣。
顾谙笑着从屈韦怀中拉过屈络伽，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嗔笑道：“臭小子，欺负人啊！”
屈络伽也跟着笑道：“入乡随俗，你刚来峻岩门那会儿，不也被关了三天吗？我还放狗咬过你。他……”屈络伽看向南宫轶道，“入乡随俗是风俗，也是规矩，经受住考验了，你就是络伽的朋友，经受不住考验，我们就要把他撵出去。是吧？阿爹。”
“顾大的朋友，手下留情。”
“顾大的朋友，非等闲人，不用我让的。”小孩儿一副大人样。
“这儿小孩子很少，络伽又爱玩，这几日你陪陪他。”顾谙道。
南宫轶点点头，回望成长山脉，脸上现出忧色。
太阳刚一落山，冷风便起了，吹得大地萧萧瑟瑟。南宫轶坐在桌前，眼睛看向窗外，脸色凝重。桌上是一盘石子棋。屈络伽道：“这儿的天就是这样，白天晴空万里，进山却容易迷路，夜晚风骤，吹散枯枝浮叶，才会露出路来，好进山。”
“虽说如此，但山有重叠，树有阴翳，盘山路交错，山不高，凶险重重。”
“你来过成长山脉？”屈络伽警惕地问道。
“没有。我读过很多书，关于成长山脉的书我看过五本。”
屈络伽说道：“我阿爹说这世上关于成长山脉的书籍都是峻岩门人写的。他们把成长山脉写成虎狼之地，有些人因为畏惧还叛逃出门，另立峻岩门，以示割裂。”
“难道成长山脉不是虎狼之地？”
“当然不是！”屈络伽一脸倔强道，“成长山脉没有老虎和狼的。”
“少年，有些凶险比虎狼更甚。比如人心，比如名利。”
“那你呢？”
“外面的人，每个人都得戴着面具过活，以防备突如其来的危险和伤害。活得很累的。”
“那你呢？”
“我？我也不例外，一手求江山，一手求佳人。有时觉着江山百姓重要，一定要励精图治，莫辜负大家的期望；有时又觉着佳人才最重要，人活一世，若不能随心，活着就太没意思了。”
屈络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石子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南宫轶被惊得扭回头，一脸茫然。
“我下完棋了，该你了。我问你，那你呢？你打算走哪步？你有的没的说了一通，我哪听得懂？你这人，是活得没意思。”少年说罢，起身甩袖而去，留下个南宫轶继续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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