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伥鬼的粉局

“真能还上么……”我心生不安，却没有料到这份不安被大娘看在眼里，又拉近了和大娘之间的距离。

小四继续吵着，我先后两次跟她反映问题，她却一直是那样，永远带着十足的歉意和哭腔，但是永远不改。逐渐地，我有点明白，这是不是她的某种面具。

直到第十天的晚上，我终于受不了了，狠狠朝着305方向的墙上砸了一拳。这十天的被动锻炼可不是能小看的，一拳震得大娘都醒了过来，不过迷糊了一下，又睡过去了。

隔壁安静了。我在这种安静中沉沉睡去。

第十一天一早，小四带着哭脸来道歉。

大娘正准备出门，一开门看到是小四，立刻觉得晦气。

小四又是以前那副“诚恳”的样子，但我知道她是不会改的，随便说了两句就把她打发走了。

“还算有点进步。”大娘欣慰地看着我说。

这么多天和大娘相处，每次大娘听闻市场上花价下降了，又会对我恢复成冷漠、不满的样子。但是我知道，越过表面，我和大娘的距离早已越来越近，对彼此的理解也越来越深。

睡眠被影响没有关系，我的体能愈发好，对采花这项工作也有了更多奇妙的感知。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方向一定会有花，往前走，果真就有。

大娘有时用赞叹的眼神看着我：“这孩子真是有天分。”

我本来没打算理会小四的吵闹了，谁知，这人的作妖，还没完。

第十二天午间，我和大娘采花回来，刚好讲到大娘如此健硕，气血肯定很好等等问题，突然，话题又回到睡眠质量。

大娘在开门，我想起什么，和大娘说：

“唉，隔壁那位每天晚上都吵，又次次求着原谅……改又不改，谁能原谅她呢？”

就在这时，左边传来一阵冰凉的气息。

小四在我身边出现了。然后，故意演给我看似的，开门进了自己的家，重重地摔门。“嘭！”地一声，门关上了。

“哧——小兔崽子。装什么孙女。”大娘翻了个白眼，拉着我要我进来。

我却霎时升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听到我说她了……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我皱着眉头。

大娘看了看我，语重心长地说：

“小孩儿，要是真想我以后跟你，你就得强些，别这么傻乎乎的。我说……一些小老鼠，看准你要害你，要咬你，要么你就一脚把它踩死，让她明白自己就是一只老鼠，而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要么你就肚量大点，让它咬，咬完你它自己就去咬下一个了。能咋的？能咋的呢？说了句坏人的不是就开始心虚害怕了？那那些做坏事的为什么不心虚呢？恁啊……就是太善。”

大娘的比喻实在太生动，我把小四想象成一只老鼠，在她下水道一样的家里乱窜，不禁笑出声。

可是没有想到，这只“老鼠”，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第十二日的夜晚，正吃晚饭的我和大娘被一阵敲门声打扰，打开门，不是小四，还有谁呢？

她今天的表情亦是耐人寻味。有一种“大仇将报”的得意，一种期待——以及似乎是永远伴随她的，恐惧和自卑，穿插其间。

我不禁思考，自己昨天的一句话是不是已经在这只几乎不和世界接触的“老鼠”心里被大肆放大，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责。她的表情就好像即将要报了我杀她娘爹的仇一样扭曲而愚蠢。小四一开口，我和大娘都吃了一惊。

“楼层管理员找你们……”她浑身扭动着，紧张又兴奋，好像要完成一桩了不起的大事。

“找我们做什么？”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一会儿就好，不会很久的。”

大娘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可不会动。谁知这时候楼层管理员出现在小四身后，目光立刻就寻到我，死死地盯着我看。

“大娘不去也行~”小四似乎越来越兴奋，“你去就行了。”

她的手指着我，让我一阵恶寒。

大娘正要说什么，楼层管理员拉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拽走。

“诶！”大娘吼道，“我也去！把我也拽上！”

管理员听了，反而放开我的手，走在前面。

来到一楼的会议室，管理员和小四出乎意料地把大娘关在外面，只让我进去。

我对大娘挥手示意不用担心，抬腿就进去。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是对我的一场围猎。

——

“西帕蒂娅，新住户。”管理员扶扶眼镜，“小四说你不喜欢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坐下的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奇怪。我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陷阱，不管我说“是”，还是“不是”，都很难做出解释。

“没有啊。”我说。

“你觉得小四有什么问题？今天直接说出来，把矛盾解开就好了。”

“呃……她晚上砸墙，说了很多次还是砸墙。吵到我睡觉了。说了很多遍不听。而且……”

没想到楼层管理员打断我：

“邻里之间有摩擦都是正常的。像我以前，隔壁的人跑到我房子里来砸我的东西，我都还能原谅她，最后她成了我的朋友。能过呢，还是要继续过……”

我立刻感觉到不对了。这个管理员怎么回事？小四跟她说我不喜欢她，她就听，我说小四制造噪音，她就说我大题小作？

“小四今天来跟我说，你前天晚上很生气，是不是？”

“什么？啊，是那天晚上我敲墙吗？那是因为她太吵了，我受不了，所以我就敲回去了。然后……”

管理员：“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你。”

啊？啊？什么？

管理员：“小四这个孩子我知道，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没了母父，长起来很不容易。你说她吵，我问了周围的人，都说没听见……”

当然听不见啊！她们在恶劣环境中长大，当然不会有我睡眠敏感——

我心里觉得很急，殊不知，自己已经深深入套。

“是她先吵的呀！”我实在觉得荒谬，不可置信地看着管理员。

“她先吵你就要吵？那么，你就是对她有意见了？”

不对，一点都不对。我看看管理员，又看看小四。小四此时一副公正的样子，双手架在一起，开口道：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们只是有一点摩擦，一定可以解决的……”

有一点摩擦，你不跟我谈论，不跟我好好解决问题，拉着比我们权力高一级的人教训我？你这叫一点点摩擦？你这样对我，你又要捧杀我，说我是很好的人？

此时小四在我眼中俨然成了一个乐于告状的小学生。但是她比小学生更加狡诈，而且眼里透露着自满的光。

“……管理员。”我说，“我并没有对她本人有意见。不过，您问问，晚上连续敲了好几天墙的，是不是她？不止是我，我同住的大娘也受到了影响。周围的住户没有听到，可能是她只敲了我们这一面墙。”

管理员想了想，看了一眼小四。

小四肉眼可见地慌张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疯狂做保证，说自己以后绝对很早睡、晚上也安安静静的，再也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最后，管理员赞许地看着她，夸她对自己要求真高。

只留下懵懵的我，震惊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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