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艳压全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结尾修了下,如果连不上,返回上章看一两页尾巴,比心~
二更稍迟
颜乔乔追到公良瑾身旁。
虽是白日, 缈烟阁仍然点着灿烂的灯火,琉璃明灯层层叠叠,光芒散在那些镶金嵌玉的装饰、楼台上, 映射出满目辉煌。
与之相比,朱红绣门外的天然光线倒显出几分苍白昏暗。
公良瑾停在门槛前,广袖向身后一探,牵住颜乔乔衣袖。
“跟好我。”他的声线轻而淡。
颜乔乔恍惚向外望。
看惯了阁中交叠璀璨的光线, 外面的青天白日凝滞而黯淡,周遭景象仿佛一幅失色的、油污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中,楼上楼下的袖招姑娘也失去了灵动, 一道道目光落在公良瑾牵着颜乔乔衣袖的那只手上,木木怔怔。
看着这番景象, 颜乔乔心头忽然一跳,周身浮起了难言的阴寒。这一切……不对啊。
虽然说不出个道道, 然而直觉已经开始疯狂预警。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她喃喃自语,抬眸, 看懂了公良瑾庇护的姿态。
他比她敏锐得多。
她探出手指,握住了他的手。
“殿下!”她凝视面前的青石地砖,苦恼地说道,“我刚得罪过君后, 就不要凑到宫中挨训了吧……殿下乘皇辇追击, 我也帮不上忙。”
她捏了捏他的手指, 就像那日在月老祠面对江芙兰那样。
他微微蹙眉, 反手将她的手指攥进掌心,温柔坚定地带她往外走。
“殿下,”颜乔乔将身子拖在门槛后, 懒懒地道,“审问过惊鸿飞雪之后,我正好到隔壁食飨长街给阿晴买花生酥梨拌豆花和玫瑰糖水。您就让我躲躲懒,拖得一刻是一刻,迟些再回昆山。”
公良瑾眸光微沉。
颜乔乔偏头冲着他笑,手指悄悄在他掌心画了两个小圈表示两个人,然后在正中划一条竖线,表示既然有人想要把他们分开,那就应当将计就计。
公良瑾:“……”
被她描画过的手掌似被烫到,急急松开。
他耳尖微红,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丝哑意,带了点薄怒:“终日不学好!”
颜乔乔:“……”
殿下果然聪明绝顶,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还演得这般入木三分,发脾气的样子就像真的一样。
她收回了手,笑吟吟退后一步:“殿下快去吧,我留在这儿凑个热闹,待您凯旋。”
公良瑾抿唇思忖片刻,长眉紧蹙,偏头吩咐左右:“护好颜王女。”
“是!”
暗卫兵分两路,一路随公良瑾离开花柳长街,另一路与破釜沉舟一道守在缈烟阁。
颜乔乔用余光瞥过那一排在艳阳下显得白惨惨的花楼,发现在公良瑾放开她的手之后,那些姑娘们又恢复了灵动的模样,一个个以袖掩面,避开梦中良人。
颜乔乔轻叹一声,返身走回缈烟阁。
反常有妖,非有仙哪。
惊鸿与飞雪二人被押坐在紫金庭台下面,见颜乔乔回来,二人对视一眼,神色略缓。
颜乔乔懒散走上前,拎了把鎏金的椅子,往二人面前一杵,倒坐着,手肘搁椅背上,托腮道:“说吧,你二人如何认识无间珠华,这些年里都帮她做过什么?”
惊鸿口齿较伶俐,便由她来说。
“我们都是苦命人。自幼没了爹娘,被无良亲戚坑害,养作瘦马,卖进官老爷后院,无名无分,不仅要被那脑满肠肥之人侮辱折磨,还要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被正牌妻妾打杀……”
惊鸿轻轻啜泣,缓声讲了几桩委屈求全的往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拖延时间。
“……后宅阴私,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与飞雪,还有这阁中姐妹,都是生死一发之际得恩人相救,这才保全性命,有了安生立命之处。”
颜乔乔随口问道:“无间珠华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却将她出卖得如此干脆?”
二女对视一眼,避开话题,只道:“恩人帮助我们赚到了许多银钱,足够一生富贵。”
颜乔乔轻哂:“无间珠华只是利用你们来练功、敛财罢了。分到你们手中的银钱,与你们分-身四处赶场赚来的银钱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惊鸿飞雪二人眸中皆露出些忿然之色,驳道:“恩人做大事,为大义,岂是贪图什么钱财!”
颜乔乔冷笑:“好一个做大事的无间珠华,你们以为她真能插翅飞了不成?殿下乘皇辇,日行四千里,入夜之前便能抵达西岭沙戈重镇,令守军把她截下。”
说话间,只见鲛纱荡起,透过西侧雕花大窗,清晰可见一道橙赤的光芒自皇城而起,往西掠出京陵。
“皇辇出行。”
惊鸿与飞雪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放松的会心微笑,绷起的肩膀垮塌下去。
看着像是了却了心事的模样。
沉默多时的飞雪缓缓抿唇笑开,神情与方才大不相同,嗓音缥缈道:“恩人说过,这皇辇啊,连信鹰都追不上——皇辇既已出行,一切便已无可挽回。到了西岭沙弋,谁狙谁,那可就说不好了。”
惊鸿不甘寂寞,笑着抢过话头:“你方才问我俩为何要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呵,你心中想的,便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毫无节操与廉耻,只知道贪慕财富虚荣?那可真是谢谢你的看轻——万万想不到吧?我们这些人,也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为何告诉你恩人名字?因为恩人的名字是个香饵,引着你们自投罗网呢。”
破釜皱紧了一字长眉,拎刀掠出绣槛。
惊鸿飞雪二人咯咯笑了起来:“迟啦,迟啦!你们今日都得死!这边城中一乱,更是无人顾得上西岭沙戈的状况——这一切早已在恩人算计之中,不然你们以为这般轻易就能找到真相?”
在这阵令人牙酸的怪笑声中,破釜缓缓退回一步,沉声道:“打起精神,护好颜王女,预备突围!”
颜乔乔起身,疾步走到门槛前。
向外一望,只见白惨惨的日头底下,一排排身处花楼二层上的揽客姑娘们不再动弹,只直勾勾地盯着缈烟阁的正门。
她们的眸中再无眼白,只余一片乌黑,娇嫩的面庞上炸满黑色血纹——这是血邪发作的症状,与那日月老祠中的江芙兰一般无二。
招徕恩客的红袖中,探出一双双乌黑的血甲。
兽般的低吼声此起彼伏,连成整片声浪。
白日恩客不多,只陆陆续续传出十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慌不择路从窗边往下跳,被身后的血邪轻易抓住,落地的身体残缺不全。
销金长街,变作血邪老窠。
“走不掉啦!”惊鸿笑得前仰后合。
颜乔乔回眸问道:“倘若殿下方才带我一起走,你们是不是就要提前动手?”
事已至此,这二人没必要再隐瞒。
惊鸿道:“不错,即便留不下他,在金烟召来御守之前,也定要留下你。”
“然后这一窝血邪大开杀戒,四散逃亡?那百姓可就遭殃了呀。”颜乔乔眨了眨眼,叹道,“看来我这个香饵果然留对了。”
长街传来“砰砰”落地之声。
放眼一望,只见整条花街下起了血邪饺子。
这些形貌骇人的邪物半躬着身,拖着一双长长血甲,低吼呜咽着包抄过来。
颜乔乔一步踏出。
扬首一望,只见头顶上方的二楼雕花栏那里也聚着血邪,一张张密布黑纹的鬼脸探落半空,张牙舞爪便要往下纵。
侍卫们聚到了颜乔乔身侧,沉舟贴身保护,破釜运起灵气,长刀荡出罡烈的锋芒。
战斗一触即发。
“等一等!”颜乔乔忽然扬声向着无人处喊道,“韩峥,我已落到如此绝境,你但凡是个男人,便该有胆量出来相见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
周遭诡异地静默下来。
一卷长风拂过花街两旁的垂纱,窸窸簌簌。
她那脆玉相碰般的嗓音隐隐回荡在两列绣楼之间。
“……有胆量出来相见才是!”
“……相见才是!”
当那股长风掠过长长的烟花地,落于街尾遴选花魁的红绣台时,忽闻“吱呀”一声轻响打破寂静。
绣台之上,行出一张轮椅。
颜乔乔抬眸,遥遥与韩峥对上了视线。
沉舟惊叹出声:“此獠胆大包天,竟还敢留在京陵?!”
“他向来如此。”
颜乔乔上下打量韩峥一番,见他左手中持有一块奇异的血色玉牌,想来这便是用以控制满街血邪的信物。
“颜师妹智慧渐长。”韩峥微笑道,“是我小看你啦!”
颜乔乔回击道:“韩师兄也本事渐长,都与血邪蛇鼠一窝啦!”
视线相对,风中似有刀光剑影。
韩峥勾了勾头,温柔地笑起来:“我不仅要与血邪一窝,还要与你一窝——特意留下来等你,便是要亲手喂下你邪血,然后用此物操纵你,让你从此乖乖为我禁-脔。”
他晃了晃手中的血色玉牌。
纵然身处人群之中,颜乔乔也不禁后背发寒。
“我想开了。”他叹,“留不住你的心,那留住人也是好的。好啦,有什么话,待我杀光这些人,押你跪于我身前时,你我再慢慢细诉衷肠。”
温温柔柔的声音,像蛇一般缠得人毛骨悚然。
韩峥抬手晃了下玉牌,只见周遭密密麻麻的血邪霎时嘶吼着扑杀上来!
这一对对红袖、一双双玉臂,原是那最缠-绵的温柔乡,此刻却成了暗无天日的血煞炼狱。
“杀!”破釜冷喝一声,刀锋荡出长芒。
两方相撞,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满街妓子被邪血控制,皆有宗师级别的实力。
一时之间,场上腥风阵阵,邪云笼罩。
血邪越聚越密,这些邪物不惧伤也不惧死,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二十余名暗卫勉力支撑,每一人面对的俱是十倍以上的敌人。
不过瞬息之间,便有人身上挂了彩。
颜乔乔被护在阵心,举目四顾,除却密密匝匝匝的血邪之外,便是一道又一道坚定的背影。
似礁石一般,替她挡下了滔天巨浪。
血浪拍击,半炷香不到,每个侍卫身上都有了长长短短的血痕。
这些暗卫平日来无影去无踪,颜乔乔并不记得他们的面容,倘若在街上偶遇,必是认不出。
而此刻,每一个挡在她面前的背影,都是一座让人安心的大山。
即便身躯已不自觉地微颤,却始终无人后退半步,也不闻半句呻-吟。
“享受绝望吧。”腥风血雨之中,飘来韩峥低笑的嗓音,“统领级别的信烟传出,赶来的至多便是五都尉、外御林——送死而已。等到消息传至金殿,出动金殿御守,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半个时辰,足够我与夫人好生叙完旧日情谊。”
绝境之下,最怕的便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
韩峥句句攻心,然而护卫在颜乔乔周遭的侍卫们却毫不动摇,仿佛根本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炼狱血海之中的不灭礁石,除非粉身碎骨,否则绝不动摇分毫。
分明都是肉-体-凡-胎,却因为铁血意志而坚若磐石、稳若泰山。
支撑众人的,不仅是军令,更是信念、是为身侧的弟兄守好后背的决心。不惧死,惧的是自己死后,同伴后背无人!
颜乔乔虽然从未经历过战场生死,但此刻,她却能够彻底与周遭的将士共情,深刻地感知到他们所思所想。
英雄不是不惧死,而是总有那么一些东西重过了生死。
破釜抡着大刀四下游走砍杀,用自己的身躯替旁人挡下了不少必死之击。他身上的伤口如雨后春笋一般,茂密生长。
沉舟分明已痛彻心扉,却仍然忠于职守,并不上前相助,而是居于阵中统筹兼顾。
颜乔乔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
以少御多,明知不敌而坚守,死战到底的决心……岂不就是前世京陵那惊天一役?
虽未亲眼所见,却已感同身受!
将士们身上那一道道新添的血痕令她心口剧痛,两辈子的热血与遗恨萦绕于胸间,激荡的情怀已冲破云霄,然而始终寻不着出口。
这种感觉……
“嗤!”“嗤!”“嗤!”
将士们再添新伤。
精铁防线重重一荡,却仍是半步不退!
“夫人,放弃吧。”韩峥讨嫌的声音再度飘来,“娇花便该有娇花的觉悟,俯首委身,求得庇护——你倔强不屈的模样,只会让我更加兴奋,更加欲罢不能!”
“你以为你赢了么,韩、峥。”颜乔乔袖中十指越攥越紧,“即便今日我死……你也休想落得着好。你的谋算注定落空,你的野心必定破灭。”
眼见不止一名侍卫力有不逮,仓促间,眼睁睁看着血邪的长甲直袭要害,却已无力抵御闪避。
破釜纵然不顾自身安危,亦是救援不及。
颜乔乔身躯剧颤,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激愤、热血、豪情与仇恨,汇成一道锐利长吟,响彻脑海!
“铮——嘤——”
心脏猛烈跳动,灵气如巨浪拍空!
忽一霎,偾张血脉化为一道炽涌热浪,自心口喷射而出,直达指尖。
她倾尽周身所有灵气,随着心念,凭借本能,令满心澎湃热血激涌而出——
碧血丹心,骄阳怒火。
炎夏、烈日,浩浩荡荡俱是乾坤朗朗!
“夏濯!”
周身灵气运转,那金烁玉翠,倏而化作炽烈赤焰喷薄而出,汇入周遭同伴的灵气之中。
“轰——”
霎时,如烈火烹油,豪情万丈!
只见众人本已黯淡的道意骤然被点亮,灼目之光染红碧霄。
借势一斩,锋刃荡出一丈有余,斩那血邪,便如砍瓜切菜一般。
再看居于阵中的颜乔乔。
怒火冲冠的瞬间,她的竹木发簪应声绷断,满头青丝如瀑,飞流直下。
灵气鼓荡,衣袂飞扬。
颜乔乔肆意倾泄周身烈阳灵气,心中难免想起了自己早先在此处与殿下说过的那句玩笑话——
“男装逛烟花之地的女子,终究总要散下乌丝,艳压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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