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江云康看得好笑, 拉着林源往山下食堂走,“你整日就是菩萨保佑,若是被先生听到了, 肯定要骂你。”
“你不说,先生哪里会知道。”林源哼了一声,但还是谨慎地回头望去,倒是没看到木须先生,而是看到江云熠,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好在被江云康扶住。
江云熠和两个同窗迎面走来,看到林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好奇问, “知道什么?”
林源撇嘴不想让江云熠知道,“不关你的事,小孩不要瞎打听。”
江云熠最烦林源说他小孩,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江云康看到江云熠边上的张博宇, 想到清晨张博宇和北斋说的话, 主动打招呼打断了江云熠的话。
“这位是张公子吧?”江云康颔首示好。
张博宇点头说是,和江云康轻轻点下头,仔细打量几眼江云康, 才开口,“我知道你,你是六郎的三哥, 他总和我们说他三哥有多厉害, 次次考试都是头名。今日见到了, 我很期待你的名次。”
在张博宇说话时,江云熠瞬间涨红脸,别捏地皱眉道,“我哪里有夸,你别乱说。”
“昨晚你不是还说了么,我都记得的。”张博宇一本正经地看着江云熠,问,“六郎,你是不是考试考糊涂,忘记了?”
江云康抿唇笑道,“我竟不知,原来六弟这么以我为豪。”
话音刚落,江云熠的脸更红了,立马反驳道,“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想要夸你,我是为了我们承安侯府才说的。张兄不是饿了么,快些下去用饭吧,不然待会肉都没了。”
张博宇哦了一声,被江云熠强行拉着往山下走,但经过江云康身边时,不忘添一句,“六郎说你这次肯定也不错,不过我觉得,你未必会有文渝好。如果你想进步,可以找文渝多探讨一番,他是真的不错。文渝的学问特别好,我们这些同窗都觉得他会中状元。”
江云康看着被拖着的张博宇,倒觉得江云熠蛮有意思,张博宇也是个妙人。他肚子也饿了,让林源走快一点,免得待会没肉吃。
好在他们去的不算迟,不仅有烧鸡,还有红烧肉。江云康刚考完,废了好多精力,要了三碗肉。林源很喜欢这里的饭菜,吃得直夸好。
吃饱从食堂出来时,天边的晚霞映红半边天,看着美丽的景色,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林源摸着滚圆的肚皮,一边走一边道,“姐夫,江陵书院真好,风景优美,饭菜也好吃。可惜了,要是木须先生愿意来坐堂就好,那我们都能免费来上学。”
“你不怕书院每个季度的小考吗?”江云康直戳要害。
听到小考,林源的脸色立马顿住,过了会开始摇头叹气,但很快又振作鼓励自己,“人嘛,要有压力才有动力,有些压力也挺好。”
江云康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多,那我回去和岳父岳母说,他们听到你如此向上好学,肯定愿意出钱让你来江陵书院。”
“哎呀。”林源忙嘿嘿笑下,抓住江云康胳膊,“我就说说嘛,咱们快些下山吧,我要回去开始祈祷!”
江云康看着林源小跑下山,浅笑摇头。
等他们回到屋舍时,于景山几人正坐在院子里,毕竟是于家的小公子,就算出言狂妄,还是有不少人想讨好他。
江云康看了人群一眼,就和林源进屋,没做太多停留。
林源往屋外望了一眼,走到江云康边上,挤眉弄眼地小声道,“我听人说,今年入夏时安北发生洪灾,于家负责赈灾,但是到了百姓手中的粮食,却只有朝廷分派下去的一半。这个事被恭王的人捅到皇上跟前,皇上差点就要打于大人板子呢,后来于大人说是被什么人给贪污了,皇上这才放过于大人。”
“你怎么知道的?”江云康来了兴致,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不知道这些吗?
“这是我爹说的。”林源的视线一直望着门的方向,生怕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我姐姐不是开了个酒楼么,我爹就隔三差五带着人去捧场,做生意嘛,就能认识很多达官贵族。我跟你说,那些人都虚伪得很,嘴里说着看不上商贾,又要找我爹帮忙挣钱。啧啧,真是虚伪至极,不”
“别跑远了,说重点。”江云康提醒道。
林源哦了一声,继续道,“我爹那人又擅长察言观色,一来二去,多听几个人的话,再整合到一起,就知道这些事了。他在外边不敢随便说,但和我几兄弟喝酒时,就爱说了。他还说赈灾粮的事,肯定是于家推出人来挡灾,皇上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让太子为难。但这种事如果太多,于家总有一日要倒霉。”
走到木窗边上,瞧见外头围着于景山的人更多,林源又回来摇头道,“这些人都看不清,皇亲国戚哪里好巴结,要是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姐夫你好,早早断了你四弟的心思。我瞧于家这个样子,不管最后是不是太子登基,于家都走不长远。”
在这个事情上,林源的觉悟非常地高。
江云康假假地抬下手,皱眉道,“登基的事别说,不管谁登基,咱们往后都是为人臣子。要是被人听去,林家可吃罪不起。”
“我知道啦,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林源走到床边,脱了鞋袜,“今日太累了,我不想洗漱,姐夫你也早点睡吧。”
“不行。”江云康可受不了屋子里有味,拉着林源又去洗漱。
与此同时,邱杰的书房中,文渝正在帮忙研墨。
邱杰刚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文渝一眼,“你觉得,这次北斋和木须的学生中,哪一个对你威胁最大?”
上一次的乡试,邱杰没有让文渝参加,那会文渝的文章还不是太成熟。
文渝和江陵书院的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出身贫寒,本来读不起江陵书院,但意外遇到邱杰,邱杰觉得他很有读书天赋,便自个出资供文渝读书。
而邱杰,是把文渝往状元那培养。
这么多年,文渝也没辜负邱杰的心愿,不仅品行好,读书也极为刻苦。
文渝停下研墨的手,思考片刻,“学生觉得,小考出来之前,暂时还不能有定论。目前看着,江三郎不错,翁行鑫也还可以,但我打听过,翁行鑫最近的课业并不拔尖,从院试过后,有点平常。”
“那个江三郎确实不错,木须这人极有眼光,当年若不是”话说一半,邱杰突然顿住,意识到不好和文渝说这个,转而道,“翁行鑫这个人不太行,就算他课业好,但是成日围着于景山转,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你要记得,要想在官场走得远,即使要巴结权贵,那也得擦亮眼睛,找有本事的讨好才是。”
“学生明白。”文渝点头。
“你能有今日,我很欣慰。那个江三郎蛮不错,虽是庶出,但谈吐和学问都很好。一次两次的考试,不能决定以后谁走得更长远,如果他赢了你,你也要有容人之心。”邱杰带文渝回书院时,文渝才十岁,十几年过去,邱杰既是老师,也像父亲。
“先生放心,学生不是心思狭隘的人。”文渝如实道。他反而有些期待江云康能压过他,这样能让他更有动力。
小考的榜要隔一日才会公布,在这一日,书院会停课休息。
文渝想了想,觉得可以约江云康明日去附近钓鱼,又帮着院长整理了书桌,天色大暗时,才下山回屋。
次日一早,文渝就去找江云康。
文渝刚问江云康要不要钓鱼,还不等他答应,林源就先说好。
只要不是读书的事,林源都特别积极,江云康也就没意见,跟着文渝一起出门。
文渝说钓鱼可以修身养性,而且钓了鱼还能加餐,所以他经常会到山脚下的河边钓鱼。
三个人带着鱼竿坐下后,林源没过一会就没了耐心,去附近玩去了,只剩下文渝和江云康两个。
“我听说,三郎在中小三元之前,还考过两次府试?”文渝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音量也很轻。
江云康大方承认说是。
“其实失败一两次也挺好,吸取经验才能进步。”文渝的想法和很多人不一样,“上一回的乡试我就没去,因为院长说,如果参加了,名次肯定不好。而乡试中过一次后,便不能再考。经过三年的沉淀,倒是遇到三郎这个强劲的对手,我很期待。”
江云康转头看文渝,见文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遇到越厉害的对手,我反而越兴奋。”
“三郎别误会,我不是要给你下战书啥,就是希望能通过和你的比试,从而让自己更强。”
江云康笑着道,“文兄是个直率的人。”
“哈哈,我就当三郎夸我了。”文渝刚说完,鱼竿抖了两下,赶忙握紧鱼竿,来回地拉拽后,终于钓上第一条鲤鱼,有两个巴掌长,倒是不小。
文渝把鲤鱼放进竹篓后,继续道,“三郎可能不知道,我和江陵书院的其他学生并不一样,我父亲只是普通的秀才,家中也只有几亩薄田。是院长青睐,才让我能在书院读书。所以啊,我一定要考到好功名。还请三郎多多努力,我也会得到更多的激励。”
江云康以前读书时,倒是没遇到过文渝这种人。
但他还蛮喜欢文渝的坦率,而且不是小心眼地希望他更差,而是遇到厉害的人,那就该更努力的积极思想。
一个上午的功夫,文渝钓到三条鱼,江云康只有一条,林源全去钻树林,一条鱼都没钓到。
他们回到书院后,文渝找厨子加工鱼。
新鲜钓上来的鱼就是鲜美,林源吃了两碗米饭、两碗鱼汤,再次把肚皮吃到圆滚滚。
等江云康他们回屋舍时,又看到于景山在院子里和人高谈论阔,江云康想要无视,却被于景山喊住。
于景山每次看到江云康直接走过,心里都很不爽,这是嚣张到当他不存在?
“江云康,明日就要放榜,他们都说你肯定会是前三,你真能考前三吗?”于景山挑眉走来,直到江云康跟前才停住。
“江陵书院那么多厉害的人,于小公子太高看我了,我不见得有这个本事。”这话并不是自谦,而是真的这样,不然木须也不会带江云康来江陵书院见世面。
“你这会倒是谦虚。”于景山还是不肯让江云康走,“但我想到还要和你住隔壁,心里就不舒服,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江云康想都没想就拒绝,一本正经地道,“不要了,我们读书人不该说赌不赌的事。”
于景山噎住,但他不是一般人,坚持道,“我不管,你不赌也要赌。他们都说你能考前三,但我公平一点,之前我放话说的是前十,如果你不能考前十,你就下山离开,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同样的,如果我不是前十名,我也下山不再看你。”
他是真的很讨厌江云康,每次看到江云康,都会联想到他一次次被木须拒绝的事,太耻辱。
江云康是真不想和于景山玩这种小孩游戏,没有道理还浪费时间,他认真地看着于景山,问,“于小公子,你有你的先生,我有我的先生。这般行事,会不会太幼稚?”
“况且书院有书院的规则在,我没必要和你赌这个。”
“如果你能让木须先生同意,我就和你来,不然我拒绝你的提议。”
江云康以为搬出木须,于景山会退让,但他没想到的是,于景山还真派人去问木须。
更让江云康没想到的是,木须不仅同意,还说不要前十,如果江云康不是前三,立马带着江云康下山。
当天夜里,林源焦虑得睡不着,他躺了一会坐在床上,喊江云康道,“姐夫,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江云康睡意朦胧地嗯了一声,问干嘛。
“明明于景山都说了赌前十,先生干嘛非要说前三。要是你输了,我们可就要灰溜溜下山,到时候多丢人!”林源想到这个就不理解,“我们这才刚到江陵书院,要是万一你输了,回京城后,我可以一直不出门了。”
江云康一开始不明白,后来理解,先生这是要争一口气。
“考试已经结束,你再嚷嚷也没用,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日你又要起不来。”江云康转个身,被林源这么一吵,又没那么想睡了,但还是闭着眼睛继续睡觉,不然和林源聊起来,指不定要聊到什么时候。
林源气鼓鼓地看着江云康的背影,坐着过好一会儿,才吹灭蜡烛,默默在心中许愿,希望菩萨能保佑江云康是前三名。
次日天刚亮,屋舍外就很热闹。
每次小考放榜,就意味着有十名学生会被劝退,所以很多人一晚上都不会睡,等天刚亮便起来准备看榜。
林源也是其中一个,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起床,江云康看到时都吓了一下。
“你昨晚背着我读书了?”江云康调侃道。
林源白了江云康一眼,“行,是我自作孽太心急。姐夫你就淡定着吧,我懒得管你,我要快点和菩萨许愿。”
江云康看到林源跪在床上,又双手合十地许愿,啧了一声后,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着林源一起念了句,“菩萨保佑。”有用没用,先保佑了再说。
等江云康走出屋子时,立马招来无数目光。
昨日他和于景山的赌约,已经传遍书院。这会大家都很期待,到底会是个什么局面。
有人希望江云康赢,也有人期待是于景山更厉害,一时间,私下讨论得还蛮激烈。
吃早饭时,江云熠气势汹汹地找来,坐到江云康对面,瞪着江云康不说话。
江云康被瞪得发毛,放下筷子道,“六弟,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啊。”
“你就该吃不下,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吃得下?”江云熠心急道,一旁的林源跟着连连点头说对,他们两个难得地意见统一。
江云康无奈道,“又不是我答应的赌局,我也没办法。既然木须先生都答应了,结果也定死,不可能让我再靠一次,何必多想呢?”
他就是这样,既然无法改变已经定好的结果,就不用多想,不然自找苦吃,只会让自己纠结难受。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坦然接受便好。
江云熠不理解,他听到三哥和于景山的赌约后,也一晚上不会睡,撑到天亮立马去找人,结果发现三哥在这里吃得正香。
江云康被看得难受,拿了个包子塞进江云熠嘴里,“你也吃一个,待会结果不好,你也有力气哭。”
“你真的要气死我!”江云熠拿下嘴里的包子,丢掉又觉得浪费,只好泄愤地大口吃起来。
放榜在巳时,江云康吃饱后,还有半个时辰放榜,但林源和江云熠非要拖着他去榜单下等。
江云康找了块石头坐下,没过多久,文渝也来了。
文渝今日一身灰衫,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在身后,坐在江云康对面,笑着问,“三郎看着,好似一点也不紧张?”
“文兄也是。”江云康道。
“那你错了,我只是面上不显,但我心里很不安。”文渝抿唇笑了下,“我是真的很期待三郎的名次,你和于小公子的赌约,我希望你能赢。”
江云康有点意外文渝说得那么直接,但他自己也很期待名次。木须先生说他文章还差了最后的火候,他一直不能领悟,希望这次的江陵之行,能让他领悟到。
时间过得很慢,江云康听边上越来越多人讨论,心跳多少快了一些。
在快放榜时,于景山才带着他的跟班们来。
他刚停下,就挑衅地看向江云康。
“姐夫,榜来了!”林源没看到于景山,倒是先看到拿榜的人,激动地拽住江云康的胳膊,拉着江云康往人群挤。
榜从中间名次开始贴,若是能先看到名次的人,便能松一口气。
林源既想看前排,又想看后排倒数有没有自己,一直左右转头,等看到自己是第一百一二十三时,他兴奋地低喊道,“姐夫,我不是倒数!”
一旁的江云熠也同时看到自己,第九十八,这是他头一回进前一百,唇角也不由微微弯起。
随着榜单的继续公布,到最后一张时,林源和江云熠都屏住呼吸,紧张得一动不动。
他们默契地盯着贴榜人的手,等榜刚露出一角,看到第二十是于景山时,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于景山不仅没进前十,还离前十差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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