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pisode23
他眉眼漆黑凌厉, 说“驯服”这个词儿的时候又格外一本正经。
时晚寻前二十三年就从没遇到过这种男人。
桀骜不驯又坏到骨子里。
这样的人也能被驯服么?
“在想什么?”见她呆滞着放空,他才出声打破静默。
“我在想……”她杏眼里水光泛泛,挺执拗地问他,“裴骁南, 你真醉了么?”
她怎么感觉他不仅思维清晰, 眸色还比之前深沉几分……
“醉了。”他露出个轻挑散漫的笑容, “所以你再不睡, 保不准我会做出点儿什么醉酒之后的事情。”
“……”
小姑娘立刻拉上被子, 缩到床沿一侧,卷得跟个小虾米一样。
“睡过来点儿。”他拍拍身侧空余的位置, “我怕你晚上翻身掉下去,我还得给你抱上来。”
“哦好。”她顺势往外侧躺了, 软糯地跟他说了声,“晚安。”
过了会儿, 身侧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
裴骁南不禁哼笑了声,说她低估了男人的危险性还真是不假。
不过到西城以来, 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种既笨拙又真诚的信任。
就像是一杯掐好嫩芽新泡的茶, 入喉还有几分回甘。
……
一夜无梦。
时晚寻朦胧睁开眼时,窗外夜色如海, 尚未迎来黎明。
而床边的人已然不见, 连摸上去的温度都是凉的。
时晚寻拢着身上的浴袍,轻声趿上拖鞋走了出去。
她在酒店套房的窗户边看到了裴骁南。
风从窗口涌进来, 他虚拢着打火机,火光摇曳, 映照在他瞳孔里。
烟雾融到空气里, 缥缈袅袅。
不到凌晨五点, 天空万里无云, 空气里还含着几分霜露的寒意。
他咬着烟,偏头笑:“小夜莺,你怎么醒了连个声儿都没有?”
话声含糊中含着几分散漫,一扫他背对她站着时心事沉重的模样。
正如此刻,身后的亘古长夜有了破晓的迹象。
她揉了下眼睛:“裴总醒这么早?”
他修长的指间取下烟,顺手掸了掸烟灰,“等日出。”
“过来一起?”裴骁南顺带问了句。
随后他捻灭了烟,手臂撑在窗台边缘,瞧着比昨晚要清醒不少。
时晚寻靠过去,跟他并肩站着。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任由晨间的风吹拂过耳,地老天荒仿佛不过一瞬。
直到橙红的太阳慢慢上升,破开绵密不绝的云层,撕开雾霭沉沉,金色耀目的光线洒向大地。
那一刻,温暖、悸动足够让人铭记到心弦发颤。
她眉眼弯弯,笑意清浅:“裴骁南,你看——”
两人相视时,她清楚地在他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苍穹之下,天光大亮。
万千光线像是驱散了所有阴霾,他也被普照万物的阳光照耀着。
男人穿了件黑色外套,下颌线利落,连长睫都像落了层金粉,任由柔和的光消融掉他身上的戾气。
这一刻,时晚寻才有了最真实的感受。
他终于不再孤身活在阴影里。
……
傍晚,吃过饭后裴骁南带她到楼下随便逛了逛。
左边就是富人集中区,大部分人会齐聚赌场这种销金窟,灯光魅影,从不停歇。
至于街道一侧的居民区破坏,连墙壁都像在掉灰,甚至有的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徒留一些幼稚的涂鸦画作。
“别往那边走。”裴骁南给她拽过来,“那边打着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枪击战。”
齐弘生手头还押着一批军火生意,他自然是最知道近来的局势。
时晚寻被他的力道带着踉跄了下,应声说好,目光仍流连在战火洗礼后的街道。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到如此矛盾的一座城市。
罪恶、贫穷、毒瘾、战争……几乎每一样都是曼陀罗花,足以吞噬掉人的性命。
可她一看见拐弯处包着头巾的阿婆年纪很大还在卖花,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酸涩。
时晚寻蹲下身,想要问这些花多少钱一朵。
结果发现阿婆可能是听力障碍,说的语言也是她听不懂的。
裴骁南垂下眼皮,耐心地跟她翻译:“她用的是缅甸语,问你要多少朵?”
新鲜的花束按捆缠绕着,仿佛沾染着经年的露水,一靠近便花香馥郁。
最终时晚寻要了一大捆,足够让阿婆早点收摊回去了。
裴骁南付了钱,又拿了张报纸给她包好摇曳的花朵。
男人修长的手指拂过纯色的花瓣,几朵花瓣像是下一秒就要不堪白皙指节的轻抚,在风中颤颤巍巍的。
明明是不含任何意味的动作,被裴骁南一做,偏偏看得人耳热。
阿婆又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时晚寻眨眨眼问他:“婆婆说了什么?”
晚风袭来,她抱着那束百合,莞尔一笑。
裴骁南看愣怔了几秒,喉头微滚。
“她说——”
“祝我们白头到老,一生相爱。”
可能是阿婆误会她跟裴骁南现在的关系了,只是两人落在旁人眼里,实在太像新婚燕尔的夫妻。
男人高大笔挺,女孩儿纯中带着风情,光是扫一眼就觉得格外登对。
时晚寻也没办法解释这种误会,只好轻点头回应着阿婆的热情。
可能看她穿着打扮好,又抱着一束捧花,路途中迎面跑过来一个小男孩,估计是要向她乞讨什么东西。
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同样流露出渴望的目光。
时晚寻看他一眼,神色疑惑:“他们是想要钱?”
裴骁南用舌尖顶了下腮帮,警告道:“小夜莺,收起你的同情心。”
“还是说这是你的职业病?”
看见个人间疾苦都想去调查清楚发生的真相再去施以援手。
可惜这一套规则并不适用于弱肉强食的西城。
时晚寻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凶,清澈的眼眸看过来,一下子让他没了脾气。
他解释说:“之前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利用小孩儿当人|肉炸|弹,就算不是,这地方传染病滋生,一旦感染,没人救得了你。”
她耷拉下眼睫,很乖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裴骁南敛回视线,还不忘打趣她:“走吧,时记者,再在这儿杵着,我都怕你直接开始掏出相机工作了。”
时晚寻:“……”
昨晚住的酒店楼下就是hour,原路返回时,裴骁南直接带着她走了进去,看样子是要巡店。
酒吧内dj舞曲劲爆,喷洒的干冰像是缥缈烟雾,迸发出来的一瞬间也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他穿着一身黑,起先并不起眼,直到穿梭过舞池时,周遭的女人才像发现了猎物,一个劲儿地要凑过来。
俗气的脂粉味儿让他心口一窒,直到凸出的腕骨一动,握住一截纤细的小臂。
淡淡的茉莉香充盈鼻息,裴骁南才觉得像是春风澜雨降落,将那些厌恶与排斥浇熄。
他就这么拥着她穿梭在人群中,力道虚拢着,却牢固地不让任何人有碰到她机会。
在舞池里开辟出一条路相当难,但裴骁南就这么拥着她轻盈又坚定往前走。
“抓紧点儿我。”颗粒感的声线震颤在耳侧。
他指腹的粗粝感摩挲过手腕,轻而易举地就引起她心房一阵颤栗。
两人像是在舞池里共酣,却明显与周围人的沉醉呈现出天壤之别。
像是他在带着她私奔。
不顾世俗的目光,一路前行。
直到到了包厢门口,时晚寻的心跳还一直尚未平复,感觉呼吸里还全是他身上凛冽的气息。
她靠在墙边,撑着膝盖,像搁浅的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就这么点儿本事。”他出声轻笑,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周围员工一见是裴骁南来了,立刻双眼发光般蜂拥过去。
他在这一片混得很开,只要跟裴骁南打过交道没有不服他的,再加上男人长了副靠脸就能吃饭的好皮囊,极致的反差感就更吸引人了。
“裴总来了,好久没见着了……”
“难得裴总有空巡店,这回可不能急着走了。”
“你们懂什么,人家裴总忙着自己正事儿呢,不是要陪媳妇儿么?”
这种直白的话听得她耳根子都在发烫。
郑青宇单手抄兜走过来,咂摸了下:“该干嘛干嘛去,裴总一来,你们工作劲儿才上来是不是?”
等到周遭又安静了,郑青宇才人模狗样地露出个笑:“欢迎裴总来巡店。”
“有事儿?”裴骁南睨过去一眼,“别藏着掖着了,有情况你直说。”
郑青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自己一个字儿还没说来着。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东西,神色转为严肃:“刚在马桶抽水机的隔层里发现的。”
那是一包白色粉末,裴骁南掂量了下重量,极有可能是纯正的“四号”。
对hour经手后,他对手下有过规定,所有人不允许吸毒,也别碰毒品,这地儿更不可能成为瘾|君子交易的地儿。
“人呢?抓到没?”
郑青宇赔笑,狗腿道:“人没抓住的话,我怕是提头过来向裴总谢罪了。”
他冷着嗓音:“带过来。”
“咔哒——”
裴骁南掏出打火机,凑近了烟点燃,身影携着几分落拓。
“裴爷,这小子藏的货。”郑青宇走过去,踢了那人几脚。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看样子挺年轻,一头卷毛,看着他的眼神很不老实。
“认识我吗?”裴骁南笑得矜冷,像是要与身后的霓虹迷离融为一体。
男人被郑青宇踩在脚下还不老实,拿手指指着他,嘲讽道:“你他妈不就是齐爷的一条狗吗?”
众人低着头,噤若寒蝉。
又觉得这男人可能是真疯了,居然敢这么说裴爷。
那男人进一步出言讽刺:“没了齐爷,你算什么东西……”
“哦?这样。”裴骁南笑得更冷,仿佛一点儿都没有被激怒到。
时晚寻看着那个男人双手被捆绑着,可能来之前被打过一顿,唇角血迹都没干,倒有几分骇人。
不待反应,她的眼前就浮现出一抹宽肩窄腰的身影。
男人高大的身影倾身过来,几乎是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线。
他转过身,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叮嘱道:“害怕就别看——”
真实的裴骁南,本身跟危险、血腥、暴力沾染的,跟她怀里抱着的那束纯洁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百合花天差地别。
裴骁南好整以暇地看过去,戴着一只黑色皮手套,手掌掐着那人的脖颈,薄唇轻吐出几个字。
“你的货哪儿来的?”
看样子他云淡风轻,实际上他手臂青筋直涌,力道再大一点,卷毛可能就要活活在这里窒息。
看着他奄奄一息后,裴骁南才脱了黑色手套,满意地勾唇笑着。
卷毛大口喘着,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空气都吸入肺腑:“岩康让我从西佧那儿劫的。”
前段时间岩康的女人被西佧带走,岩康丢了面子,也咽不下这口气,冲冠一怒为红颜,干脆让人将西佧要走的“四号”海|洛因全给劫了。
这一步计划也几乎是正中裴骁南的安排。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说了,西佧没了赖以生存的“四号”,才会花更多心思在新型a1上。
裴骁南活动了下脖颈,像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审判者:“佧爷昨晚才请我吃完饭呢……”
卷毛嘶吼着:“那又怎么样,这批货你要是吞了,岩康、西佧,都会来找你麻烦,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冷不淡地开了口:“你都这样了,嘴还这么硬……”
“为了避免麻烦,看样子还是把你丢给佧爷处置吧。”
“正好呢,佧爷也会还我个人情。”裴骁南说得很轻松,就跟在处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一样。
郑青宇知道他意思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后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直接从酒吧后门出去,被塞到一辆黑色的车里。
裴骁南捻灭剩下的一截烟,神情晦暗不明。
郑青宇适度开口:“包厢里挺热闹的,裴爷要不过来玩玩儿,正好去一去心情被影响的晦气。”
包厢里的人特多,歌曲放着,没人去唱,更多的是在喝酒玩儿游戏。
点的那首歌正好是《少女的祈祷》,歌曲正唱到——
“祈求天父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
裴骁南一来,沙发上的人自觉往两边靠,给他挪出个位置。
时晚寻捧着一束花,皮肤奶白,红唇微张,一过来显得像是误入凡俗。
“过来坐。”他喊了声,缓解了众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的尴尬。
时晚寻也不知道今晚要陪他演什么戏,默认般跟随过去。
他靠在沙发背上,随意自在地将果盘往她那边推了下。
“想吃就吃,别等我喂你。”
这话说得暧昧,完全不同于他进来包厢时看都不看其他女人的表现。
不过这态度也没能使一群莺莺燕燕打退堂鼓,不一会儿,一个短发的女人端着酒杯,袅袅婷婷走过来:“裴总,我敬您——”
她笑得娇俏,也确实长得漂亮,一众人间甚为夺目。
“昨晚上喝多了,今儿不想喝。”他腔调懒散,看都没看她一眼。
女人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缩紧,几乎要将杯子捏碎,又放软了嗓音问:“裴总一直在看什么呢?怎么都不看我一眼?还是说裴总不敢看了……”
裴骁南还是那派兴致缺缺的模样,哑声道:“自然是在看我的人。”
他的目光就没从小姑娘身上离开过。
女人咬着牙关,如果眼神能吃人,时晚寻觉得自己已经在众人的目光中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她蹬着高跟鞋忿忿离开,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有人呼唤道:“裴总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上回过来,来一会儿就走了,这一次可要多待一会儿。”
他冷峻的脸上表情散漫:“你们想玩儿什么?”
郑青宇提议:“这么多人,不玩儿点刺激的怎么行?”
“你们说,我听着。”
后面一众人等选择了常用的报数游戏,从1开始,两个人不能在同一时间报一个数字,当然,最后一个没报上数的也要接受惩罚。
郑青宇第一轮就输,他开了瓶xo往杯子里倒,啧了声:“时运不济啊,兄弟们。”
“罚个能让郑总出糗了呗。”
“你们说让他干嘛。”
“要么学狗叫,要么当众叫个人爸爸。”
“……”
商量来商量去,郑青宇认了个更能让自己接受的,还是后者。
要不然学狗叫这事儿传出去,他在西城这一带得多没面子啊。
他的眼神逡巡过周遭一圈人,最后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裴骁南面前。
众人又是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裴总有福气啊,突然多了个儿子。”
“……”
“裴总。”
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喊了声:“爸爸。”
郑青宇说出来后,发现这事儿也没他想象得这么难。
裴骁南吊儿郎当地诶了声,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
满座又笑。
“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郑青宇扶额:“你们等裴总输了的时候再整他,我跟你们说,谁不整他,谁是孙子——”
没想到后面几轮,裴骁南愣是一点儿错没被抓着。
而在几轮过后,输游戏的是时晚寻。
她也没想到正好跟刚刚那个短发女人报了一个数字,还在接下来的环节里输给了她,颇有几分冤家路窄的意味。
郑青宇挑眉,哟了声:“妹妹游戏输了啊。”
“那就让妹妹跟裴总当众接吻怎么样?还得是妹妹主动的那种……”
“哎,你满脑子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什么事儿?”
“怎么了,裴总不是都没说话么?你在这儿阻拦个什么劲儿。”
裴骁南的一双眸漆黑如岩石,他将视线睨过去一眼,还在起哄的众人瞬间不敢讲话。
他把控着小姑娘的细腰,摁向自己怀里,一股子颠倒风流的意味。
这是一场他亲手为她打造的天罗地网的一场局。
她像是恓惶的小鹿,落入那张网中。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一边是刚刚汹涌的起哄议论,一边是他滚烫的气息。
时晚寻觉得自己要在今晚的声色犬马中溺毙沦陷。
又或者在这一场逢场作戏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入了戏。
也许是紧张,她贴着沙发的腿侧往里收了收,沿着他的裤线上下游移。
很乖,连软腴都贴在他硬朗的胸膛。
她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只留一个白皙的脖颈引人遐想,在光线的照耀下几乎白到透明。
裴骁南上半身仍躺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真的在等她主动。
看她差点跌坐到腿间,他又笑道:“我还没做点儿什么呢,你就腿软了,嗯?”
呼吸间,她只能听见男人压低着声线的询问:“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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