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进城的路上, 沈凡又没有选择坐马车,他坐在谢云澜的马后。
雪天路滑,谢云澜也不赶时间, 驾着马慢慢走着。
“你刚刚说梦境之神,”他跟沈凡闲聊,“梦境之神是做什么的?”
“守护凡人的梦境。”沈凡抱着谢云澜的腰说,“世上有很多魔物,心魔只是其中一种, 梦境世界中也有魔物,被称之为梦魇,凡人的梦境在梦魇面前不堪一击,梦境被梦魇吞噬后要么死去,要么同化为魔物, 梦泽君存在的意义就是将众生梦境纳入自己的梦域之中,就像是你们护城的城墙一样,他用自己的神力铸成高墙保护你们。”
“梦泽君?”谢云澜说,“是梦境之□□字吗?”
沈凡“嗯”了一声。
“他守护众生梦境的话,是只管魔物,现在这种人为的情况不归他管吗?”谢云澜问。
“不是。”沈凡解释说, “梦境原始的状态是很混乱的,就像天地初开时那样, 没有任何规则和秩序, 大的梦境会无意识地吞食小的梦境, 最终个体和自我会消失,众生归为一团混沌, 梦泽君也有守护梦境世界秩序的职责, 无论破坏秩序的是人是魔, 都该由他来管。”
“那为什么现在没人管?”谢云澜奇怪道,曹金玉他们做这个噩梦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魂火越来越弱,再不来管他们大概就得因为这个噩梦而死。
“梦域是很大的。”沈凡说,“三千世界,三千重梦域,凡人国家的疆域在三千重梦域面前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可即便只有水滴的大小,你们也无法察觉到在这滴水滴上发生的所有事。”
这倒也是。谢云澜想道,别说一个国家不行,就是一座州城,一座村落,也没人能事事皆知。
“凡人设立官府来维持秩序制定法律,但仍然会有法外之徒,并且他们所做的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被官府注意到。”沈凡说,“梦域里大的异动梦泽君不会错过,可眼下的太小了,难免有疏忽遗漏。”
谢云澜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会因为这种疏忽遗漏被惩罚吗?”
“一般不会。”沈凡说,“人会犯错,神也会犯错,甚至天都会犯错,不是所有错误都需要被惩罚。”
那你是因为什么错误被惩罚?谢云澜暗暗想道,他还未来得及想出一种婉转的问法询问沈凡,涯州城已经到了。
曹金玉等人走在前面,正在接受城门卫兵的盘查,卫兵们用刀划开他们装货的口袋,确认只是些核桃瓜子和茶叶后便放了行,随即便轮到了谢云澜等人。
谢云澜来过涯州城,但在此地待的并不久,这是他最后一座收复的城池,两年前这里还是元戎人的地盘,他打下涯州后没多久就开始远征大漠,算起来总共也就停留了一个多月,涯州目前的驻军虽有一部分是他的旧部,但绝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就比如今天看守城门的这些,他们并不认识谢云澜。
所以,瞧见这么一伙人,骑着高头大马,各个孔武有力,腰间还配着兵刃,立刻就警觉起来,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谢云澜没答,他在看贴在城门口的那张告示,他问:“你们在征集方士?”
他周身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便如军中那些长官一样,卫兵下意识的挺直腰杆回道:“对,黄大人在征集各方有能力的方士捉鬼驱邪。”
黄大人指的是涯州城太守黄耀武,同样是将门出身,他比谢云澜大了十来岁,谢云澜还是个校尉时,他便已经当上了将军,袁朔力排众议启用谢云澜,他很不服气,觉得这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次的成功不过是狗屎运,如何能堪大任?
他甚至还为此找过谢云澜的茬,给谢云澜好好摆了一番下马威,虽然也被谢云澜使计收拾了,但也只是口服心不服,结果后来见识到谢云澜在战场上是如何用兵如神,一次次将那如狼如虎的元戎人击退,便真正从口到心的都服了。
黄耀武也是个爽快人,对谢云澜服气之后便拎着酒亲自上门赔罪,谢云澜不像沈凡那么记仇,一碗酒下来,便前怨尽消,这么多年并肩作战,二人虽未结拜成兄弟,却也交情甚笃,韦承之要来涯州城时,他还特地写了信给黄耀武让其帮忙关照关照。
谢云澜对黄耀武是十分了解的,这人粗犷不拘小节,而且同他一样,都不是迷信神鬼之人,如今突然征集方士,准是出了什么事。
“捉什么鬼驱什么邪?”谢云澜问,“城中出了什么事?”
“是城中有许多人被怨鬼缠身,噩梦不断……”卫兵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他干嘛要跟这个陌生人说那么多?
他举起兵刃,喝道:“你是什么人!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可是想混进城中的细作!”
谢云澜还未表态,王泰便忍不住了。
“还问我们是什么人?”王泰用刀鞘将那胆敢指着谢云澜的兵刃挥开,斥道,“真是一点眼力劲儿没有!你们太守呢?快叫他出来,我们侯爷来了也不出来迎迎!”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不过他力气本来就比常人大,那卫兵一时没站稳,竟被他掀翻在地,其余卫兵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见状只以为是他故意动手,立刻呼喊着围聚上来,无数枪戟将谢云澜一行人团团围住。
曹金玉见状连忙退后两步,他也不知面前这伙到底是什么人,他甚至至今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此刻唯恐自己被牵连,一起当成细作捉到大牢里去。
被这么多兵刃指着,跟着谢云澜的一众侍卫下意识的就想拔刀,谢云澜却抢在他们拔刀前做了个手势制止,王泰气道:“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竟然连侯爷都不认识了!”
谢云澜倒是一点不生气,守城的卫兵本来就该警觉,不放过一丝可疑之处,他带兵时要求的就是这样,管他来的是谁,就是皇帝亲自来了,也得先盘问清楚身份,验明正身后才能放行。
皇帝都不能例外,他自己更不能例外,他正要叫王泰把行李中装着的文书和令牌都拿出来供卫兵查验,却听城门之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谁在城门闹事?!”来人膀大腰圆,体格健壮,蓄着满脸的络腮胡,远远看着便如一头黑熊。
黑熊边走便撸起袖子,骂道:“格老子的,敢在老子地盘撒野,算你倒霉,碰上本官亲自巡防,今天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老子就不姓黄!”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又骂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军中之人粗言粗语倒也听惯了,武夫不比文士,端着文绉绉的架子,骂起人怎么脏怎么来。
谢云澜本不在意这些,但此刻却微微皱起眉头,若非是在大庭广众不方便,他简直想捂住沈凡的耳朵,不让他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可惜他没法捂住,沈凡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并且还在谢云澜身后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操……”
谢云澜这回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转身捂住了沈凡的嘴,说:“不要学他说话!”
沈凡眨眨眼,神情无辜且不解,但他还是乖乖“哦”了一声。
说话间,黄耀武也走到了城门口,卫兵将谢云澜一行人围住了,谢云澜又正好背对着他,他一时没看清,仍在叫嚷着:“闹事的人呢?!给老子滚出来!”
“你是谁老子?”谢云澜面色不善的回过头。
黄耀武正将挡在身前的卫兵一把挥开,恰好与转回头来的谢云澜望了个对眼,霎时间呆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说一句:“谢、谢老弟?”
“好小子,怎么到涯州来了?也不跟哥哥我说一声!”黄耀武哈哈大笑着,走到谢云澜面前,还没待看看人如何,先瞅见了马,注意力也随之转移,他抚着马背上的鬃毛啧啧叹道,“刀螂脖,竹签耳,一看就是匹好马,哪儿得来的?”
谢云澜用马鞭将黄耀武的手挥开,斥道:“还没说呢,你是谁老子?”
“你是我老子!行了吧!”黄耀武朗声笑道,手仍然拽着马不松,一双眼睛从马耳看到马蹄,便如色鬼瞧见了漂亮姑娘,盯着不放。
他死皮赖脸道:“你这马到底哪儿来的?给哥哥我也整一匹呗?”
名将都爱马,而黄耀武的名声虽不是特别大,但在爱马一道上,却是无人能出其右,有一回他喝醉了酒,却没有回营帐中睡觉,叫手下军士一通好找,还以为他是被什么混进军中的细作掳了去,急得焦头烂额,结果最后在马厩里找到了他,黄耀武正抱着他新得的那匹马驹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
这么多年了,他是一点没变。谢云澜笑骂道:“哪来的?先皇赏的!找我要有什么用,有能耐你去找先皇要!”
袁朔都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而且就算他还在的时候,黄耀武也不敢去要,此刻只得眼馋地盯着这良驹,恋恋不舍地撒开手。
将视线从马身上移开后,他这才注意到谢云澜马背后还坐着个人,瞅见那包裹住身体的银白色狐裘,精致的不似他和谢云澜这般的武人打扮,便以为是哪家的姑娘,一般姑娘可不会跟谢云澜共乘一匹马,还搂着谢云澜的腰。
黄耀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打趣道:“哟,谢老弟这是娶上媳妇了?快让我瞅瞅弟妹……怎么是个男的?”
狐裘遮住了身体,让他没看清对方的身形,只想当然的以为只有女子会披这么精致的狐裘,但是看清楚脸后,却是半点不会弄错了,这就是个男人,虽说这个男人长得比女人都好看,但他是个男人无疑。
“瞎说什么!”谢云澜不太严厉的斥责了一声,他介绍道,“这位是龙神使者沈……”
他准备说“沈凡”,沧州说了一句“沈烦烦”被沈凡记仇了那么久,一天要提个五六七八次,今早到现在好不容易没再提那句话,他完全不想让沈凡再回忆起来。
可未等他把名字说完,黄耀武就自作聪明地打断道:“我知道!京城和沧州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位想必就是龙神使者沈烦烦大师了!”
表情从沈凡脸上慢慢消失了,黄耀武还浑然不觉,自顾自道:“听说沈烦烦大师的神通很是了得,正好我侄女最近在谈婚论嫁,大师能否帮忙算个姻缘,替她找个好人家?”
沈凡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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