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清晨, 天刚刚亮起,一则消息便像是长了腿的风一样跑便了全城,众人议论纷纷, 谈论着这桩突然被重启调查的十年前的旧案。
“听说了没有?十年前河神显灵一事是有人装神弄鬼,假借河神之名,报复徐丽娘!”
茶楼中刚刚有人起了个话头,便有一群人围聚过来。
“竟有此事?那这装神弄鬼之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日最先传出河神显灵一事的是张厉,一个地痞无赖,他跟徐丽娘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对方?还不是受他那东家指使!”
“是罗鸿远?!若是他的话, 那徐丽娘一案怕是永远不能沉冤昭雪了。”说话的人叹了一声,沧州谁不知道罗家的势力, 一个彩云舫的乐伎,又如何能扳得动罗家的大公子呢。
“未必,前几日不是有一位大人物驾临沧州了吗,这桩案子便是他翻出来的!”
“可是宣武侯谢云澜?”
“正是谢大人!他不光翻出此案,还直接闯进罗家拿人, 罗鸿远已经在牢中关了三天,听说明日就要押进京中, 交由陛下审断呢!”
“当真?谢云澜真的敢动罗鸿远?”还是有人不信,谢云澜名气虽大, 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宣武侯在塞外厉害,但他到沧州,真能动得了罗家吗?
“绝对是真的!不信你去烟水河上看, 听说是谢大人为了惩治罗鸿远, 特地在送京之前, 将其押在烟水河上, 巡游示众呢!”
“走走走,快过去看看!”
人群一窝蜂的往烟水河旁涌去,但外面下着雨,而且水里还蛰伏着妖物,他们看热闹也不敢离河面太近,只在烟水河畔的酒馆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远远地望着。
这样想法的还不少,一时间,烟水河畔的十里楼台中,各个窗户口都挤满了人,而在众人视线的中心,果然也如传言所说,这位昔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罗家大公子,正被差役强按着押上船去。
罗展图想尽了各种方法,但就是拿谢云澜没辙,讲理,他有金牌令箭在手,许鑫也得听他调遣,否则就是抗旨造反,动武,即便不算上谢云澜自己,光他手底下那二十来个侍卫,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把罗府所有下人杂役都叫上,怕是都撑不过一回合。
因此,哪怕罗鸿远是千般不想,万般不愿,他还是在今日一早,被逼着当了这个诱饵。
站到船板上时,他整个腿肚子都在打颤,这船就是普通的渔船,别说扛不住化蛇的袭击了,就是风浪稍微大一点,都令人怀疑它会不会侧翻。
好在烟水河只是沧江支流,湍急的水流经过江堤的阻拦,流速变得平缓,哪怕罗鸿远并不会划船,但也能稳稳当当的坐在其上,飘到河水中央。
河畔四处都围着官兵,防止行人靠近,同时,也暗中做着准备,谢云澜则站在一座横跨烟水河的拱桥上,他抱臂看着河中央的罗鸿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等着鱼儿上钩。
“侯爷,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在旁边帮着撑伞的王泰忍不住道。
虽说他们找了个惩治罗鸿远巡游示众的借口,但这样的阵仗,哪怕是不明白化蛇由来的百姓,都在猜测谢云澜是不是因为不好直接给罗鸿远定罪,便干脆想出这么一招,诱着妖物来动手,来个借刀杀人。
虽然他们猜的动机不对,但有一点却是显而易见的,罗鸿远此刻就是个诱饵。
“就是要明显。”谢云澜说。
他大张旗鼓的宣传此事,就是为了让沧州人尽皆知,罗鸿远明日就会离开沧州前往京城,心魔附身之人若是想复仇,今天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那化蛇会来吗?”王泰又问。
谢云澜也不知道,他顿了顿,看着另一侧的沈凡说:“那就要看它对罗鸿远的恨意大还是对魂火的畏惧大了。”
做戏做全套,化蛇若是不来,他是真的准备明日便将罗鸿远押往京中的,今日所设之局,他也不过是在赌。
这个诱捕的计划从早上开始,一直等到中午,河面都是全无动静。
这半天时间,对于罗鸿远,或是在岸上的罗展图,都是如坐针毡,比在桥上盯防的官兵都要紧张,生怕那妖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从水底冒出来了。
而对于在岸边楼阁中围观的百姓而言,则是等的有些无聊,他们也有事要做,百姓们每天都在为了生计奔走忙碌,不能在这儿一直干耗下去,是以,午时过后,在窗边支着脑袋张望的人少了些,但依然有些无所事事之人留了下来,譬如彩云舫的姑娘们。
彩云舫在夜间才营业,白天正好是没什么事的时候,彩云舫又正好建在烟水河畔,有一半还是建在水上的楼船,都不用出门,推开窗户,便可以看到河中的罗鸿远,以及站在岸边桥上守株待兔的谢云澜一行人。
说起来,此事跟她们关系还不小,毕竟徐丽娘曾经也是这儿的,在彩云舫待得久的姐妹都认识她,而即便是新来的,也多少听说了一些这位花魁的风采,她们此刻都聚在窗边,旁观议论着此事。
云袖也在其中,跟其余人八卦的神情不同,她绣眉微微蹙起,望向湖面的眼神中,透着隐隐的担忧。
又是半天过去,时间已经快到傍晚,雨天天气本就阴沉,如今天色近晚,视线昏暗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湖面的境况。
罗展图坐在临江楼二楼的雅间,频频看向窗外,等的越久,他便愈是焦躁,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桌,怒声道:“谢云澜在搞什么?!都天黑了怎么还不把远儿接回来?”
坐在他对面的许鑫将被震歪的茶盏扶正,赔着笑道:“罗掌柜别急,谢云澜说今日巡游会持续到酉时三刻,再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等到了京中,我一定要他好看!”罗展图恨恨道。
他说完又继续将视线转投向窗外,盼着这最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别出什么事。
许鑫也跟着看过去,沧州的雨下了四天,今天也未曾停下,屋外湿冷,哪怕罗展图是罗鸿远的亲生父亲,都受不住这风雨,躲进了酒楼中。
而谢云澜一行人在这雨中站了整整一个白天,其余人都多少有些焦躁,觉得化蛇不会来的时候,唯有谢云澜站姿依然笔挺,像是风雨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这位宣武侯有许多的事迹,许鑫记得谢云澜有一回为了伏击元戎大将,带着一队人在雪地里趴了三天三夜,便像是冬猎的狼,耐心,执着,带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
只是谢云澜有耐心等,沈凡却没有了,虽说谢云澜给沈凡找了个椅子坐,还派人帮他打伞,但到底外面刮风又下雨的,伞能挡住雨,挡不住那股潮湿的水汽和无处不在的冷风,许鑫远远瞧见,沈凡好像跟谢云澜说了什么,谢云澜皱着眉,没有同意。
但是没过多久,沈凡又开始说,谢云澜像是被他说烦了,大声吼了两句。
沈凡不说话了,他幽幽地看着谢云澜。
谢云澜像是受不住这眼神,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片刻后,他妥协了。
沈凡如愿以偿的离开了阴风冷雨的室外,他被王泰带着去了岸边的一家茶楼,去了防风避雨的室内歇着。
拱桥上只剩谢云澜和一众侍卫坚守,虽然人只走了两个,可走的却是唯一可以使用魂火,也是唯一一个令化蛇万分畏惧之人。
雨仍在下,落在烟水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水汽氤氲,雾气渐浓,昏暗天色下,坐在临江楼中,只能看到河面上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
影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震醒了四周所有走神的看客,众人凝神望去,就见那影子突得一矮,是渔船在下沉!
“动手!”拱桥上传来谢云澜的厉喝,岸边官兵闻声跑动起来,却已经来不及,那渔船船身已经完全浸入水中,罗鸿远一边惊恐大叫一边往岸边游,却有一双手,在将他拖往水底!
“远儿!”罗展图大叫一声,急的站起,却又奈何不得。
化蛇的袭击太快了,没有人来得及。
眼看着罗鸿远就要完全沉入水中,茫茫白雾中,突兀的亮起一盏烛火。
却不是在沈凡刚刚进入的茶楼,而是在另一侧,离罗鸿远所在的水面并不远,却又恰好处于众人的视线死角,注意不到的一座与谢云澜所在位置遥遥相对的石桥。
沈凡站在桥上,他将手前伸,炙烈火光破开浓雾,照耀这幽深水面,水中又传来一声尖叫,是凄厉的婴啼!
化蛇被火光所灼痛,它立刻弃了罗鸿远而去,转身遁入深水处,想要借助水体来抵御魂火的灼烧。
可谢云澜同时大喝一声:“收!”
已经跑到位置的官兵立刻拽紧铁索,一张早早铺设于水底的铁网猛地收紧,将正欲潜入深水中的化蛇网个正着!
水中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尖利的物体刮挠铁索,可是这铁网是谢云澜派人特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精铁,硬到能抗住马蹄的冲锋,化蛇的指甲无法撕碎铁索,它又转而发出刺耳的婴啼。
水流又一次开始震荡,便如上一回沧江水下那般,数道水龙卷在水下形成,那网缚着化蛇的铁索同样开始震颤,像是下一刻就会在巨震中崩碎。
就在此刻,在这无数道延伸到岸上的铁索中,有一道突然燃起了烈烈火光!
沈凡所在的石桥下同样埋着一根锁链,众人收网之时,王泰同时收紧了这根铁索,他力气颇大,旁人需要两手才能拉动,他只需要一手,他将铁索缠在胳膊上,牢牢攥紧,另外空出的一手还在帮沈凡趁着伞。
沈凡将魂火覆于这铁索之上,火焰感应到铁索尽头的浓烈怨气,便如浇了烈酒明油,火焰猛地蹿高,顺着铁索,一路熊熊燃烧着,犹如一条火龙,直冲水底而去。
婴啼声愈发凄厉,火光接触到化蛇的那一刻,整个爆裂开,火焰蔓延到整张铁网,火势汹涌到,连河水都在燃烧!
这渺渺烟水河,这一刻,已然尽成炼狱火海!
魂火隔绝了化蛇的怨气,它无法再震动江水,同时也无法突破这天罗地网,谢云澜做的布置却还没完,他振臂一喝:“放!”
无数道□□带着凌厉破空声,朝铁网中心而去,箭矢入水,水流减缓了箭矢的速度,艳丽且斑斓的蛇尾甩动,也拦住了绝大部分攻击,可这却只是第一轮。
随着谢云澜的又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箭矢齐射,便如从天而下的箭雨,每一支都带着森然的杀意。
对待这等妖物,谢云澜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箭矢比这连下数天的雨水还密,便是这坚硬蛇鳞,也无法长久抵挡。
几轮过后,河水变成了红色,是氤氲开的血水。
“别放箭!别放箭!远儿还在水里!”罗展图在临江楼上大叫着,可他说的话却根本没有人听。
他焦急的跑下楼去,想冲到谢云澜身边,让他住手,却在拱桥之下,发现了浑身湿透正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哆嗦个不停的罗鸿远。
在收网时谢云澜便派了人将罗鸿远从水里捞上来,其实他并不想救,百姓们猜的也不算错,他确实有要不干脆借化蛇之手把罗鸿远这个畜生弄死的想法,压到京中之后,罗家借由二皇子的势力一番运作,罗鸿远便很难被判死罪。
但是化蛇以怨气为食,罗鸿远一死,又是给对方助长力量,为防今日围捕之事生变,谢云澜还是救了罗鸿远一命。
水面之下,铁索火焰的网缚中,化蛇仍在不断冲撞,它遍体鳞伤,是箭伤,是灼伤,可这却让它愈发凶狠,犹如孤注一掷的困兽。
岸边拉着铁索的官兵被这巨大的冲力带的差点栽下河去,好在他们人多,旁边的官兵见状立刻抱住对方的腰腹,几人一起使劲,堪堪止住这冲势。
王泰也被逼的用上了两只手,他将伞交给沈凡,自己踩住石桥的栏杆,全身肌肉发力,与岸边其他官兵一起,牢牢将化蛇困于铁网之中。
哪怕是妖物,体力也是有限的,化蛇的冲击开始减弱,婴啼声也不再能唤动水流,却比之前都要凄切,像是濒死不甘的哀嚎。
云袖站在彩云舫的楼阁上,听着这凄凄哀嚎声,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局面已然大定,化蛇再难逃脱,未保万一,谢云澜仍在叫人放箭,可突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坠入水中的人形黑影。
彩云舫上正在围观的姑娘们发出一道道惊叫。
“有人掉下去了!”
“是云袖姐姐!”
谢云澜闻声望去,那落入水中的女子果然是云袖!而且所落的位置正离铁网中心不远,在箭矢的攻击范围之中!
他立刻高举手臂,喝道:“停!”
官兵们令行禁止,于同一刻收箭松弦。
谢云澜撑手一翻,从拱桥上跳下去,却未落入水中,他踩着这延伸到岸边的铁索,轻盈灵巧的像是掠水而过的白鹤。
他几个腾跃来到云袖身边,伸手一捞,抓住云袖的手臂,想要再原样返回,铁索却猛地一震!
化蛇抓住这一瞬的机会,带着拼死一搏的狠意,硬是用着那被灼烧到只剩焦黑枯骨的双手,撕开魂火包围的铁网,再次逃窜而去。
铁索断裂,谢云澜没了支撑,跟着云袖一起栽到水中。
而化蛇,再次渺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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