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熊掌横扫(三)

　　橡胶金融风暴就像多米诺骨牌，第一块倒下，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谁也无法让它停下来。

　　6月的上海本来是闷热的，但巨熊突然光临，在股市放声咆哮，整个上海都在它的吼声中瑟瑟发抖。

　　昨天炙手可热的橡胶股，现在变成了神憎鬼厌的倒霉玩意儿，大部分人的身家都在里面，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化为飞灰，只剩下一笔笔巨额的债务和一沓纸片子。

　　宋嘉树、杨寿山、刘明达三个华人买办看着橡胶股票的报价，眼前阵阵发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揉眼睛再看，是真的，他们虽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恶劣情况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局势会恶劣到这个程度！

　　昨天收盘1700银元每股的兰格志股票，以20银元的价格开盘，一会儿功夫，变成17了。昨天收盘1612银元的斯尼王股票，以18元开盘，因为没有承接，马上最新报价变成15。

　　他们本以为能守住千元大关的，然后自己断尾求生，果断止损卖出，现在的情况……他们都是从洋行里贷了款子的啊！当即就觉得浑身血液一股接一股的往脑门涌，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而柯云路的情况只有更坏，他已经五十多了，刚刚卖了纺织厂子，投进股市，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不是温水煮青蛙式的下跌，也不是腰斩，甚至不是地板价，而是直接从天堂掉进地狱！上海股市是价格和情绪传输的末端，从欧美到这里，一切都变得极度的极端。

　　看着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报价，有人直接想到了自杀，有人倒地抽搐，有人用脑袋撞墙，有人疯了一样绝望地哀嚎……

　　明明是盛夏的高温，柯云路却觉得浑身发冷，不寒而栗，几乎要打摆子了，完了，这辈子完了，家庭、儿女、孙辈，全完了。

　　老家伙的心脏狂跳，就在心脏病即将发作，要倒下的前一刻，柯云路突然想起了上个月政府的警告：橡胶市场存在极大风险！国民炒作要慎之又慎！

　　又想起国防军进驻租界，政府要调查橡胶公司欺诈的事情，老东西当即抓住了稻草！活了过来，他脸露喜色，身体有了力气，起身来到玻璃窗前，用文明棍一下子敲碎了玻璃。

　　大厅当即安静下来，柯云路大声道，“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政府正在调查橡胶公司欺诈！只要是欺诈，交易就不算数，我们就能拿回钱！去找国防军！去找政府！”

　　啊？是啊！中国政府正在调查橡胶公司，而且部队都进来了，巨熊的熊掌一挥，把大家都抽懵逼了，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这码事。

　　想到这些，所有人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麦边神放弃了他们，他们还有民国政府和国防军那，林大总统多么强悍的人啊，一定能帮助大家把钱抢回来的！

　　本来已经掉到地狱的人们，又发现了天堂的一丝曙光，峰回路转！

　　“民国万岁！”有人大喊道。

　　“大总统万岁！”

　　“国防军万岁！”大家喊着口号，向外边冲去。

　　阿二绝望地走在街上，倾家荡产、重重债务之下，必然家破人亡，他已经想到了自杀，去投江吧，他已经放弃了全部希望，可是突然间，他发现人们狂喜地跑过来，跑过他的身边。

　　就听那些人喊“政府万岁”、“国防军万岁”，阿二一个激灵，当然也想到了，马上面露狂喜之色，跟着人群狂奔。

　　中央银行金融局旗下的上海证券交易所，就在东安公园旁，一个月前，因为民国政府发布公告，抑制投机，曾经被愤怒的股民们打砸抢后，又放了一把火。

　　等柯云路、宋嘉树、杨寿山、刘明达等人赶到时候，这里已经汇聚了黑压压的人群，有人在遭遇打击后，第一时间想到了政府，立即召集股民赶了过来。

　　一队官兵在维持秩序，央行行长张嘉璈立在窗前，看着外边的人群，央行上海金融局局长杜威，则立在门外的台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怎么？父老乡亲们，又来打砸抢了？要不要放火？带火柴了吗？”杜威看着人群，拿着喇叭讥笑道。

　　“杜局长，救救大伙吧！”柯云路在人群前面哀声道。

　　“政府，救救我们吧，杜局长救命啊！”人群一起大声喊道。

　　杜威洒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和洋人站在一起，反对政府干涉吗？麦边不是你们的神吗？怎么不去找他？你们的神抛弃你们了吗？”

　　柯云路从股市的贪婪情绪中清醒过来，立即恢复了从前商人的精明，看到杜威的脸色，他就知道有救了，心头一下子轻松了。

　　老家伙笑道，“麦边是什么狗屁神？民国政府才是我们的神，民国政府万岁！”

　　大家跟着他一起大声喊，政府、总统、军队都万岁了，杜威听了一会儿，压压手，止住呼声，道，“中央政府早知道有这一天，央行行长张嘉璈先生已经来到了上海，专为解决此事而来。”

　　张嘉璈出来了，他出生在上海宝山县的一个大家庭，10岁以前读私塾，后来进江南制造局的广方言馆学外语。

　　他中过秀才，也读过北京高等工业学堂，后赴日本庆应大学攻读经济学，是此时内阁中最懂经济之人。

　　见北京来大人物了，股民们的心终于放下，这回有救了，大家一起鼓掌，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幸福、兴奋和感激。

　　张嘉璈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这样的书生人物，放在昨天，自信心膨胀的股民们都是不放在眼里的，但现在，张嘉璈替换麦边，成了大家的新神。

　　张嘉璈接过杜威的喇叭，等掌声停下，对人群高声道，“诸位上海的父老乡亲，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在拿出真金白银之前，都要仔细衡量利弊。

　　因为那些钱是你们一辈子的积蓄，是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这次的橡胶股票事件，你们被人蛊惑，被贪婪的心勾引，不仅将全部身家都砸上，还到处融资借高利贷，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

　　政府早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一个月前就发公告提醒你们，可是，你们不仅不知道收敛，居然对央行旗下的上海证券交易所打砸抢，部队进驻租界后，你们居然和洋人一起，辱骂政府和军队！

　　更有甚者公开放言，说洋人比民国政府对中国百姓更好，简直荒谬至极，滑稽至极！”说到这里，张嘉璈的语气已经非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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