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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兴隆堡煤矿“冒顶″事故以后,由于王海滨在事故处理过程中的杰出表现,他很快被提拔为矿外包采掘队的工程师,不论职务或工资待遇都比原来上了一个台阶,成为同年毕业的大中专生中为数不多的“坐喷气式飞机″升职的青年才俊。其中当然也少不了父亲王一平台上台下的打点。

  王海滨进了外包队,离家在外工作成了常态。许玉兰一开始还埋怨丈夫混迹官场多年不懂变通,把唯一的儿子支配在外,吃苦受累。王一平却驳斥妻子头发长见识短,凭儿子的能力和中专文凭,要想在人才济济的大专本科生群里脱颖而出,只有走这种“曲线救国“的路,换一种方式提拔,待捞够了政治资本和工作资历,再找个由头调回本矿工作。

  这可是官场不倒翁王一平的高明之举,美其名曰送儿子外出锻炼,实则一箭双雕,赚了人气,提携了儿子。这种高招,岂是一介常年和儿童打交道的“孩子王“所能透视和理解的。

  夏家父母对儿子的外调津津乐道,儿媳妇夏荷却烦恼递增,心里惴惴不安。如果把王家比作战场,王海滨在,势力单薄的夏荷还有个不离不弃的同盟军,不至于被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敌方打得太难看;如今王海滨外出,夏荷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以一抵四,甚至抵五抵六地打一场遥遥无期的战争,那情形想想就害怕,害怕自己打到最后会死无葬身之地;她甚至担心,就算自己某一天主动缴械投降,敌方能否大发慈悲放得过她还是未知。总之一句话,离了丈夫,夏荷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绝非一个“惨“字了得!

  王海滨走后,两个姐姐来娘家的次数更勤了,明着说来陪老娘聊天,实则来蹭饭,有时还不是一个人来,丈夫孩子悉数到场;甚至两个姐姐之间也搞竞赛,今天你带全家来,明天我带全家来,搞得王家餐厅天天人满为患。吃饱喝足,两家姐姐各自带领自家三口,一抹嘴,脚底抹油溜了。留下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让夏荷收拾。夏荷本来有个饭后午觉,姐姐们一来就被迫取消了。

  “夏荷,你姐他们常来,你不会烦吧?”一次聚餐后,夏荷正腰酸背痛地打扫残局,婆婆许玉兰站在身后问她。

  “没有没有,”夏荷忙回答,“姐姐们又不是吃我的,我烦什么。”

  “那就好,”许玉兰平时端惯了官太太的架子,和夏荷讲话也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态势在里面,好象儿媳妇不知道她过往的辉煌,她今天是特的来点拨她的,“娘家嘛,是儿子的江山,女儿的饭店,女儿在娘家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是看不惯,你也可以常去你娘家吃饭。”

  夏荷忙活了一个饭点,如今不但没有获得半句感谢和安慰,还被婆婆兜头一瓢凉水浇下,心里顿时犹如吞了个死苍蝇一般恶心。婆婆这话,绵里藏针,既嘲讽了自己娘家的穷陋,不动声色地抬高了自家女儿的地位,还话里有话地警告自己要死心塌地侍候他们一家老小。在她眼里,儿媳妇就是外来她家讨饭的佣人,和弱国无外交一样,穷人无尊严。一副彻头彻尾的霸权主义的嘴脸!

  夏荷对丈夫教育的“短期内感化婆婆“这个小目标彻底死心。婆婆的心就是一棵千年生成的老榆木,哪是夏荷这汪清水浸润得了的。夏荷开始思考班上姐妹们的忠告:看来结婚后和公婆同居真是个天大的错误,特别是自己这样的婆婆。如果有自己的小家,自己还可以躲进小家自成一统;如今寄人篱下,有什么委屈除了自己消化,自我平复,还真不能盼有第二个人来。

  夏荷有时苦恼极了,也想和王海滨诉诉苦,但电话那头的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嘴里眼里天下太平,根本不识人间疾苦。夏荷叹口气:“哎,谁让人家是仙家,从小吃大米白面长大的,生活没有烦恼委屈,给他说了他也不信。更何况他出门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还是别给他添堵了。”

  婆家一地鸡毛,娘家也不省心,弟弟夏伯达又出事了。夏荷又烦又恼,但又不能不管。父母年纪大了,也似乎越来越依靠夏荷,把从小看不上眼的女儿当成了现在无所不能的调解委员会委员。

  夏伯达因为方小花常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而发飙了,把方小花狠揍了一顿,赶出了家门。哪知方小花刚好怀孕了,被夏伯达一顿暴打,出现了流产的迹象。这下娘家人不愿意了。纠结了附近农村十几号人,开进了夏家,除了海吃海喝,还要求赔钱看病,补偿青春损失费。

  这赔钱看病好说,钱多钱少,总归还有个实数。可青春损失费怎么算呢?还有这十几号吃大户的人,象白蚁蛀堤般地把夏家干的湿的,凡是能入囗吃的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连白水都烧不上他们喝。夏家二老愁得满面寒霜,夏如海急得白了胡须,张文英愁得嘴角起了血泡,二人走投无路,只好打电话来找夏荷处理这腌臜事。

  夏荷也没见过这等阵式呀,又不敢和王海滨商量,怕他无意间说漏了嘴,传进公婆耳朵里,会徒增婆婆和大姑姐们笑话自己的笑料。思来想去,夏荷决定向社会经验最丰富的辛丽美取取经,她是热心肠,这样的忙她还是乐意帮助的。

  “这好办,”辛丽美很痛快地应下来,“办法有,不过得先问问你弟弟,还想不想和这个丫头过下去。”

  夏荷忙把弟弟夏伯达找来。

  “不过了,不过了,和她到此为止!”夏伯达一提方小花就异常激动,“我对她那么好,供她吃喝,供她玩乐,像个活祖宗一样供着她,她倒好,背着我和三四个男人暗渡陈仓,给我戴绿帽子。这样的日子以后还咋过?我现在都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辛丽美制止了夏伯达怒不可遏地继续说下去:“好,既然不想再过下去,那就好聚好散。孩子现在已经保不住了,那就流了算了,这样对你们双方都好。咱家呢,赔偿姑娘家医药费,看护费,这个有单据,应该不会太多。另外等姑娘病好出院,咱们再商量商量给她五千块钱的补偿费,算是给她这段荒唐的青春买单。”

  夏伯达又蹦高了:“给她医药费我不反对,但是为什么还要给青春损失费?难道只有她损失了青春,我的青春就没损失吗?真是岂有此理。况且,五千块的损失费太多了吧,在咱们兴隆堡,都够买小半座平房院了。”

  “傻小子,别再这么斤斤计较了,”辛丽美笑着拍拍夏伯达,“就这,辛姐还要找人给你说合去。如果姑娘家就此打住,不再纠缠你,咱家也算烧高香了。再说,这行情我早就帮你打听过了,也不只有咱家摊上这种事,别人家都是这么处理的。你呀,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夏伯达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夏荷忍不住了:“小藕,别再叽叽歪歪地算计了,当初爹妈劝你长点心,别这么随便地玩弄感情,你听了吗?觉得自己可找到了一辈子的真爱了。如今这么一个烂摊子,幸好有辛姐帮忙,咱们见好就收吧,花钱消灾。“

  “可我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是方小花先对不起我的,凭啥我还要补偿她?真是没有天理!”夏伯达叽叽咕咕地嘟噜着想不通。

  “以后既然不想联系了,也就别讨论谁对谁错了。在这段感情里,无论你俩谁对谁错,受伤害最大的都是女方。再说了,方小花的为人和家庭,咱们也都了解,就是见钱眼开的主。不花钱,方小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会不停地纠缠你。你以后还找媳妇吗?还想过好日子吗?方小花会把你给毁了的。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反过去再咬狗一口吧?”

  夏伯达低头不吭声了。

  “所以,能花点钱摆平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花钱买教训了呗,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轻率随性了,要先考虑后果。”

  夏荷数落一阵子,见弟弟也不反嘴,便放柔了语气说:“我知道你现在没钱,放心吧,五千块钱,我拿一半,爹妈拿一半,给你把这个窟窿堵上。”

  “哎哎,夏荷,你说这话可不对哦,”辛丽美对夏荷的大包大揽持反对意见,“夏伯达犯的错,理应他自己给自己买单。他不是现在没钱吗,你可以先帮他垫上,但他以后挣了钱,必须还你。不然,你让他从这件事中受什么惩罚,接受什么教训呢?那我这样帮你们也没啥意义了。”

  辛丽美扭头看看低头不语的夏伯达,“伯达,你说我讲得对吗?”

  夏伯达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哼唧了半天,最后才下定决心地抬起头来,对夏荷说:“姐,辛姐说的对,我自己犯的错,活该我自己买单。我从下个月开始,攒了工资还你钱。”

  辛丽美和夏荷都笑了。

  辛丽美拍拍夏伯达的肩膀:“好小子,今天终于说了一句爷们该说的话!好,咱们小藕子终于长大了。可喜可贺!”

  夏伯达的事很快尘埃落定。夏荷想着辛丽美为此没少搭精力和时间,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就趁星期天邀约她在小酒馆吃饭表谢意。

  辛丽美结婚后也是和婆婆暂住在一起。她和李悦结婚时买了新房,不过新房还在在建中,估计得一年后才能完工。在李悦和婆婆的极力挽留下,辛丽美同意在婆婆家暂住一年。

  其实辛丽美婆婆住的也是大楼。李悦父亲生前是副矿长,又是因公殉职,因此矿上为了照顾他们娘俩,特价批给了他们一套大房子。按说这套大房子住一家四口没问题,但深谙婆媳难题的辛丽美坚持结婚前买套属于小两口自己的房子,惹得婆婆不高兴了好一阵。

  吃饭时间还早,夏荷决定亲自去辛丽美家约人,顺便串串门。她婆婆家和辛丽美婆婆家离得不远,都属于矿上的干部宿舍。当夏荷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的辛丽美婆婆家,敲了半天门,却没人来开。无奈之下,夏荷敲了他家对门的邻居。

  邻居认识夏荷,知道她和辛丽美的朋友关系,就悄悄告诉夏荷:“小辛最近搬出去租房住了,老太太这个点可能出去买菜了。“

  “什么,租房住?”夏荷吃惊不小,“辛姐不是和婆婆住得挺好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租房住?”

  夏荷很纳闷,以辛丽美一惯的脾气,婆媳如果有矛盾她应该会在班上爆出来的呀。

  邻居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受不了老太太的苛刻?具体原因不清楚。”

  邻居临关门前又伸出头来说了一句:“老太太脾气古怪,这家媳妇不好当,真是难为小辛了。”

  夏荷按邻居提供的地址,很快在单身宿舍找到了辛丽美。

  辛丽美见到夏荷很吃惊,但很爽快地答应了夏荷的邀请。

  “小夏,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所以今天我也不瞒你了。都说一酒解千愁,今天咱俩一醉方休。”

  二人在小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边喝边聊,边聊边喝。

  “夏荷,我家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和儿子相依为命,我同情他们,也自以为理解他们娘俩的感情。”

  “可是,我错了,”辛丽美猛灌一口辣酒,呛得咳嗽出了眼泪,“你想像不出老太太变态到什么程度,真是各种的得瑟,各种的作。吃喝拉撒全围着她儿子转也就算了,我理解她疼儿子。可是晚上睡觉,也要让儿子帮她宽衣解带,陪她入睡后才能到我房间来。说什么这段时间老做噩梦,一个人睡觉害怕。”

  “你害怕让大孙女陪你呀,可人家宁肯让孙女一个人睡。关键是孙女也害怕呀,那她就又让我陪她孙女。”

  “不是我没爱心不关心孩子,我上一天班,晚上再搂个半大姑娘,我不累吗?关键那小姑娘她也不愿跟我睡呀。老太太还整天神叼叼让我快怀孕,给她添个大胖孙子。就她这棒打鸳鸯的作派,我怀个六啊我怀!”

  酒不醉人人自醉。辛丽美越说越激动起来。

  “就这,还不是全部。这老太太就不能见我的面,见了面就不许我闲着,各种的挑肥拣瘦,什么我穿得衣服太时髦了,戴的首饰太招摇了,不知道收拾家务了,刷碗没用流水了,拖地就象猫舔脸了,等等等等,一言难尽,罄竹难书。”

  “我他妈到你家来是当皇后的,享福的,不是来当丫环受罪的。不然我一个人好吃好喝,自在逍遥的,干嘛要找你儿子结婚?”

  辛丽美边喝边说边骂,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但凡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别人倾听。夏荷轻轻握住辛丽美的手,静静地听她吐槽。她曾经以为辛丽美是幸福的,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心酸泪。夏荷不得不感叹生活的出人意料。

  辛丽美又呷了一囗酒,“夏荷,姐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被李悦的哭声感动了,一冲动就嫁了他。我哪想到他后面有这么个娘啊!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辛丽美又被辣酒呛得咳嗽起来,夏荷忙帮她拍背,一边劝解她:“辛姐,再忍忍吧,你们的新房明年就建好了,搬了新家,离老太太远了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都有点同情李悦第一个老婆了,理解她为什么宁肯找个农协工,也要逃出这个家。现在呀,要不是李悦对我够好,我早蹬了他家远走高飞了!”

  “夏荷,姐最后给你说一句,你一定要幸福,别像姐这样,窝囊!”辛丽美醉眼朦胧地盯着夏荷:“今天这些话别说给别人听,尤其是于会计于曼丽,我怕她看笑话。”

  “放心吧辛姐,”夏荷拍拍辛丽美的手背,“其实咱们女人吧,殊途同归,人人有本难念的经,也谈不上谁笑话谁。”

  送完辛丽美,夏荷回到了自己家。婆婆许玉兰在等她。见夏荷一脸潮红,满嘴酒气,顿时一脸黑线。

  夏荷忙解释说:“妈,我请辛姐吃饭了,工作上她常帮助我。”夏荷心虚地没敢说真实邀请原因。

  “不管请谁,海滨不在家,你也不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许玉兰不听夏荷解释完,就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王家还从来没有出过酗酒的女人!”

  “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夏荷一边说一边回屋去,心里冷笑道:您老人家倒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你们王家没有酗酒女人,上个月不是你二女儿和老公吵架,喝了酒在这儿闹半夜才走?搅得邻居都打了11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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