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李孝恭等人回京,除了办庆功宴热闹一下，百官更关注是他们会得到什么赏赐。
金银宝物肯定是少不了的，官职也得往上升一升,这怎么安排就很重要了。毕竟是手握大权的将领,等于往表面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大石头，是引起更大的风[lang]还是很快平息,端看李渊怎么安排。
李渊还没下定决心,李建成就在私下里提出，想让李靖进东宫做太子右内率。
太子右内率是正四品上的官职，这时候一二品都是虚职，只是加荣誉头衔,并没有实际的行政权利。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三省六部的最高长官,官职也不过是正二品。
所以正四品上已经是很高的官位了，况且太子右内率与太子左内率一起守卫东宫,东宫的其他官员,诸如长史、司马、兵曹参军事、千牛备身等都是他的下属。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东宫心腹中的心腹。
如果太子顺利登基，左右内率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权倾朝野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少人打破头想进东宫，太子左右内率更是很多人眼里的香饽饽。太子给出这个职位，算是很有诚意了。
李渊听到太子的要求，先是有些生气。
他知道太子的意思,不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绑定李靖,令李靖不得不为他所用吗？
确实，以李靖的脾气，现在可能不会答应太子的拉拢,但如果真的当了这个太子右内率，八成会全心全意帮太子办事，到时候太子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李渊做为皇帝，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觊觎兵权，哪怕这个人是他心爱的儿子，大唐的太子。
心里不高兴，但太子的脸面还是要顾忌的，李渊没直接拒绝，只是淡淡地说：“朕考虑一下。”
等到太子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李渊的气又渐渐消了。他也清楚太子想要兵权的原因，不外乎是李世民有兵权他却没有，心里觉得虚，没有底气罢了。
想着想着还有点心疼，觉得让李靖去东宫也不是不行。
李渊还在纠结，李世民已经得到了消息，淡淡一笑：“太子倒是打得好主意。”
他叫来常松，让他把这个消息悄悄告诉李靖。
不多时常松回来了，李世民问：“送到了？”
“送到了。”常松道，“李将军当时没说什么，不过小人在府外等了一会儿，看见李将军骑马进宫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那就不用管了。”
以他对李渊的了解，这会儿必定还没有下定决心，只要李靖真心想阻止，成功的可能[xing]很大。
几天后，朝廷对李孝恭和李靖的封赏下来了，李孝恭被封为扬州大都督，李靖则封为行台兵部尚书，而不是太子右内率。
太子党并不知道此事与李靖有关，看到这个结果，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掉。
李渊从前固然奈何不了李世民，但也从不吝惜为太子加码，这回却完全不顾太子的意愿，当然会叫人多想。
哪怕李渊承诺以后再给太子找个好的右内率，
太子党也不信了。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学堂已经下课，杜荷和苏琛还没有走，和李承乾一起趴在书桌上练字。
李泰和李恪一下学就跑来找李承乾，他们还没开始练字，但一心向大哥看齐，于是也拿出纸笔一本正经写字。
李承乾写得很认真，他这几个月用了不少功夫在写字上，书法进步非常大。大概就是从看不清笔画的大墨团，变成了笔迹清晰，横平竖直的方块字，一个字占的地方也小了很多，总算能把十几个字写到一张纸上了。
写完一张纸，李承乾放下笔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苏琛：“……”
杜荷拎着一张纸噔噔噔跑过来：“我写得也好看，承乾你看看。”
杜荷最近练武强度大了，手腕力道越来越大，对力气的掌控也越来越[jing]确，加上练书法，写字进度也很大，比读书进度大多了。
李承乾不吝夸奖：“很厉害！”
杜荷立刻美滋滋，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苏琛的字，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不能比不能比。
李泰和李恪也学着杜荷的样子，把自己练的字拿给李承乾看。李承乾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撇撇嘴。
这字写得好难看！
系统：[你以前写字也这样。]
[我知道！]李承乾在心里大声说，[我以前写的字就是很丑！]
系统：[……]
李承乾不想搭理七十八郎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写字不好看吗？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哼！
心里气呼呼，但面对李泰和李恪，说话还是要委婉一些的。李承乾一本正经道：“你们才开始写，就跟我写了一个月的时候差不多，真厉害！”
反正都是一团糊糊，确实差别不大。
杜荷和苏琛：“……”
李泰和李恪没察觉不对，高兴地不得了。
就在这时候，李世民出现在学堂门[kou]。
李承乾眼睛一亮，站起来甩着小手冲他扑去，李世民张开胳膊蹲下来，只等着宝贝儿子投怀送抱。
但李承乾跑到距离李世民还有几步的地方，就迟疑地停下脚步，试探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用手捏住鼻子，嫌弃地挪远了几步：“阿耶，你去干什么了？身上好臭！”
李世民：“……”
李承乾缓了一会儿，又松开手仔细闻了闻。他是见过血的，前几天去打猎刚见过，很快就分辩出来了：“是血！阿耶，你流血了？”
说着眼眶里就含了两包眼泪，他以前也流过血，只是很小很小的伤[kou]，甚至都没什么血味，他就觉得好疼哦。阿耶流了这么多血，该得多难受啊。
也不嫌弃难闻了，赶紧扶李世民坐下，让系统扫描，还要吩咐人去叫大夫。
李世民无语：“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真的吗？”李承乾仰着小脑袋狐疑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吃苦苦的药，可以多加一点糖，但是不能讳疾忌医哦！”
李世民：“……”臭小子连讳疾忌医都学会了。
“不骗你，真不是我的血。”
这时候系统的扫描结果也出来了，李世民并没有受伤。
李承乾这才松了[kou]气，松开扶李世民的手，重新捏上鼻子，又开始嫌弃血味腥臭了。声音闷闷地问：“不是你的血，那是谁受伤了吖？”
李世民本来不打算跟李承乾说，但他都问出来了，犹豫一下也就说了：“是敬德，他回城路上遇到盗匪，被划了一刀。”
李承乾吓了一跳：“那尉迟伯父没事吧？我去看看他！”
李世民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拦住了：“他只是一点皮外伤，太医已经看过了，你就不用去看他了。”
李承乾拍着小胸脯舒了[kou]气：“那我就放心了。”
李世民：“……”
李世民在他小脑袋上拍了拍，道：“阿耶这会儿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最近都安分在府里待着，没事不要出门。我已经[jiao]代下去了，和你们阿娘也说过，想出门要经过阿娘允许，否则门子不会放行。”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尉迟伯父是被人害的吗？”
李泰扯扯李承乾的袖子，小气音提醒：“阿耶刚才说过了，是盗匪干的。”
“哎呀，青雀你不要这么笨！”李承乾道，“如果真的是盗匪，阿耶为什么不许我们出去？盗匪又不能进城。”
李泰若有所思，好奇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李承乾点头：“是被人害的！每次阿耶说不让管，就说明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撅撅嘴：“是谁要害尉迟伯父啊？”
李世民：“……你们不用管那么多，好好听话待在府里不要出去。”
“但我休沐[ri]还要上课的。”
李世民都忘了还有这茬，想了想道：“你肯定不能出去上课，要么这段时间先不上课，要么你教给别人，让别人帮你上课。李孝恭和李靖那里暂时不用教了，他们没时间学。”
他们没时间，那些将士也没时间吗？
李承乾没有再问，乖巧地点点头。
李世民还有很多事要做，[jiao]代几句就要匆匆离开，走到门[kou]又停下了，对杜荷和苏琛道：“你们两个最近先住在王府，不要每天来回跑了。”
杜荷对对手指：“我还没问过阿耶和阿娘。”
“回头我跟你们俩的父母说，他们不会拒绝的，你们只管放心住下。”
杜荷乖巧地点头，等李世民一走就咧开嘴笑：“我们晚上能一起玩了！”
李承乾却高兴不起来，皱着小眉毛想是谁动的手。
杜荷不以为意：“你想那么多也没用，王爷不是说他会管吗？你就不用[cao]心了。”
“谁说没用的？我
就觉得这事可能是坏四叔做的。”
杜荷和苏琛一愣：“你怎么猜的？”
莫非有什么线索是他们不知道的？
李承乾理直气壮：“我知道阿耶最大的对手就是大伯和四叔，
而且四叔比大伯讨厌。”
苏琛：“……”
不得不说，
还是挺有道理的。
*
之后几个月，李承乾一直缩在秦王府不出门，物化生的课到底没停，他利用下课时间教给陆德明，再由陆德明去给学生们上课。
差别自然是有的，陆德明虽然学得比较早，进步比其他学生快一些，但跟李承乾比还有很大差距，所以学生的很多问题他都回答不了。
不过对学生们来说，能不断课就已经很好了，小问题自己想想，或者和同窗讨论，讨论不出来的还可以请陆德明帮忙问李承乾，给李承乾写信也成。
每次陆德明上课回来，都要给李承乾带回一大堆问候。
与此同时，太子和秦王的斗争越发激烈。
刺杀尉迟恭失败之后，太子党又开始想别的办法削弱李世民的实力，比如诬陷程知节欺压良民，使他被暂时停职，又试图令杜如晦和房玄龄去外地任职。
李渊确实犹豫要不要让房杜二人离开，不过李世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在李渊面前表演了一番茶艺，成功打消他的想法。
双方动作频出，长安因此风声鹤唳，大臣们都安分了很多，生怕一不小心被卷入争斗之中。李孝恭、李靖和李世绩几人手握兵权，更是步步小心谨慎，后来干脆称病，闭门谢客了。
六月初，李元吉生辰，邀请诸位兄弟去武德殿小聚，李世民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临去之前却得到消息，李元吉打算借这次机会除掉他。本来是准备用刀斧手，但想到上次疯马的事，怕刀斧手伤不到李世民，就又准备了毒酒，想要双管齐下。
常松骇了一跳：“阿郎，咱们找个理由不去了吧？”
“兄弟们都去，只有我不去，别人还以为我怕了呢！”李世民不乐意。
“可这是鸿门宴啊！”常松劝他，“又是刀斧手又是毒酒，咱们不能带护卫和刀具进宫，一旦去了就是砧板上的鱼，任由齐王和太子宰杀。”
“那也不一定。”李世民微笑，“项羽那鸿门宴再周全，刘邦还不是活下来了，还反杀项羽当了皇帝？”
常松：“……”
刘邦怎么活命的来着？好像是那什么遁吧！
李世民拍拍常松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常松能怎么办呢，也只能信任自家主子了。
到了李元吉生辰那[ri]，李世民提前两刻钟进了宫，没直接去武德殿，而是去太极殿求见李渊。
李渊见到他很惊讶：“不是要去武德殿吗，怎么跑到朕这来了？”
“难得兄弟们团聚一处，怎么能少了阿耶呢？我请您去给我们镇场子。”
李渊摆手：“你们年轻人的
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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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
李渊耐不过李世民纠缠，也确实想和孩子们聚一聚，上一次这么多人见面还是过年，于是便应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这么往武德殿去。
此时武德殿里，宴席已经准备好，兄弟们也到得差不多了。别看李元吉被李世民压得翻不了身，那也是跟李世民比，跟其他兄弟比起来，他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齐王，他做生辰，大家都很给面子。
太子也来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李元吉居然想在此杀了李世民。当即皱起了眉：“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大哥你心太善了，我怕你狠不下心。”李元吉道，“我现在告诉你，到时候你装不知道就行，这事与你没有干系。”
太子：“四弟……”
“大哥，你不用劝我了，劝了我也不会听，那毒药你不知道放在哪里，你阻止不了我的。”李元吉显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要了李世民的命。
太子还要说话，就有小厮进来通禀，说是李渊和李世民一起来了。
李元吉一愣：“阿耶怎么也来了？”
“不管为什么，既然阿耶来了，你那法子万万不能在用了！”
李元吉眸光微闪，一瞬间心中闪过一石二鸟的想法，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想了想到底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梗着脖子道：“先看看情况，再决定动不动手。”
外面李渊和李世民已经落座，只等他们俩了，太子也无法多说，只叮嘱道：“动手的话一定要与我商量，万万不可自作主张！”
李元吉敷衍地应了一声。
太子提着一颗心出去了，跟李渊见了礼，又跟李世民点点头。
李世民起身向太子行礼，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们为了皇位已经斗得你死我活。
所有人坐好，李渊先说了几句话，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先敬李渊一杯，然后是今天的寿星李元吉。太子一直观察李世民的反应，见他没什么事才稍稍放心。
推杯换盏片刻，李世民执壶，给自己和李渊都倒了一杯酒，举杯道：“阿耶，今儿是四弟的生辰，儿子借花献佛敬您一杯。以前儿子年轻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有了承乾才懂得当父亲的不容易，您可莫与我见怪。”
说着仰起脖子干了。
李渊欣慰不已：“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真的长大了，阿耶自然没有怪你的道理。”
说着便要饮尽杯中酒，然而刚把杯子举起来，面前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酒杯给打掉了。
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酒[ye]洒了一地，手不可避免被打到了，手背火辣辣的疼，李渊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反应过来就怒火中烧，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
() 这么冒犯他！
顺着那只手望过去，居然是刚刚还跟他推心置腹的李世民。
而李世民亦不复方才[jing]神，捂着肚子弓着身子，表情非常痛苦。
李渊蹙眉：“二郎，你怎么了，肠胃不舒服？()”
:“?[(()”
其他人也懵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太子一愣，下意识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对太子摇摇头，表示不是他做的。
太子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赶紧安排人去请太医，又帮李渊扶着李世民坐下。
李世民又呕了几[kou]血，鲜血覆满他的下半张脸和脖子，衣襟也被打湿，歪头靠在李渊肩膀上，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李渊使劲拍李世民的手：“二郎，二郎，醒醒！”
太子也喊：“二弟，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喊了好几声，李世民才悠悠醒转，第一句话就是：“那酒有问题，阿耶别喝！”
李渊一愣，眼中便含了泪：“你把酒杯打掉了，阿耶没喝！你感觉怎么样？”
李世民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倒是看出他靠在李渊身上，连忙撑着身体移开了些。
李渊：“怎么了？”
“血，有毒。”李世民费力道。
怕他的血有毒，会伤到李渊。
“没事，没事，阿耶不怕。”李渊抱着李世民的头，让他重新靠在自己肩膀上，厉声问，“太医呢？！”
太子：“已经叫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到。先把二弟送进屋里吧。”
李渊：“让太医直接去太极殿，陈和，你去把院正和孙思邈请进宫，再去秦王府，把长孙氏和承乾带来。”
陈和应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跑着去办了。
太子这时候说：“阿耶，二弟这样去太极殿不合适，不若挪去东宫吧，也近便些。”
李渊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让人背上李世民就走了。
他是断断不可能带着李世民留在武德殿或者东宫的，李世民中毒，他们俩脱不了关系。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和李世民的酒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太子和李元吉不止想毒李世民，还想连他一起杀了。
他们要做什么？
李渊带着李世民走了，太子和李元吉跟了上去，剩下的皇子们没人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二哥不会有事吧？”有个人怯怯地问。
那谁知道呢？看刚才那样，不像是没事的。
这人快要哭出来了：“那我们会不会有事啊？”
其他人：谁知道呢？
*
已经宵禁了，大半夜的，几匹快马分别将太医院院正、孙思邈、长孙氏和李承乾接进了宫。
百姓和官员有注意到的，都不由心中一惊，遥
() 望皇城的方向，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真是多事之秋啊。
来通知长孙氏和李承乾的人没有卖关子，
直接告诉了他们李世民中毒的事，李承乾抹着眼泪和系统说话：[七十八郎，你能治中毒吗？]
[可以！]系统果断道。
李承乾松了[kou]气：[要多少积分啊？]
[需要根据你阿耶的身体状况判断，不同的毒解法不同，需要的积分也不同。也有所有毒都能解的药剂，就是基因改善药剂，你阿娘需要的那种。]
[等会你扫描看看吧。]李承乾[chou][chou]噎噎地强调，[到了立马就扫描。]
系统应了。
到了太极殿，李承乾不等通报，先噔噔噔跑了进去，却见李世民浑身是血，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活像个破布娃娃。
几位太医和孙思邈守在床边，脸[se]都很凝重，李渊也是一脸哀[se]。
李承乾眼泪掉得更凶了。
李渊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承乾，快来看看你阿耶。”
其他人以为李渊是让李承乾见李世民最后一面，不免戚戚，一代天骄就这么陨落，实在令人扼腕。
只有李元吉暗自兴奋，虽然跟他计划的不一样，甚至他也不知道李世民怎么就中毒了，还牵连到了李渊。
但只要李世民死了，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李承乾在众人复杂的思绪中上前几步，刚走到李世民身边，突然“咦”了一声，眼泪流不出来了。
阿耶他，没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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