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若不是亲眼所见,沐夕瑶都不敢相信，白日里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唯我独尊的年轻帝王，到了夜晚竟会是这番颓废狼狈的模样．．．
顾倾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着,神色显得很痛苦,脸色苍白憔悴,脸上有青青的胡渣,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酒气．．．
“刘公公,皇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沐夕瑶询问送信请她进宫的刘公工，前几天她也见过皇上，虽然是觉得他有点憔悴抑郁，却还没有如她现在所见的这样．．．
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刘公公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皇上现在每天一到晚上就喝得烂醉，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是忙着上朝,处理朝政,饭也不好好吃，这样长此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你们就不劝劝他吗？”沐夕瑶有些奇怪，顾倾是好酒,酒量也很好,可何曾如今这样喝酒不要命了？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阿颜可是最讨厌酒的气味了！
“劝了,可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根本不听！”
沐夕瑶看向昏睡中的顾倾憔悴的脸,不解道：“好好的，干嘛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说到这里,刘公公又是一声叹息：“还不就是为了皇后娘娘嘛！”
“阿颜？她不是已经回宫了吗，皇上还想怎么样？”
“皇后娘娘虽然已经回宫了，可是她对皇上的态度，却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地冷淡，甚至连见到不愿意让皇上见一下”
沐夕瑶惊道：“阿颜不愿意让皇上见？”
刘公公点头：“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成天把自己关在寝宫里，既不见人，也不理人，更别说打理后宫，现在后宫都传言，说、说皇后娘娘不正常，脑子有问题！”
沐夕瑶皱起了眉：“这种流言，刘公公你作为内宫总管，也应该处理处理才是。”
“老奴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了，可是若皇后娘娘继续这样下去，那传言都压不住啊！”
沐夕瑶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口问道：“刘公公，阿颜也不愿意见太子吗？”
“见是见了，可她没有要亲自抚养太子的意思，只是每天让奶娘把太子抱过去看一看，从来不让太子殿下在她那里过夜。”
说起太子的事，刘公公觉得很寒心，记得皇后回宫那一天，她急冲冲地跑进东宫，抱着太子殿流下了眼泪，当时那场面挺感人的，太子的奶娘和自己在一旁看得很感动。
本以为皇后娘娘至少会看在太子的份上，会对和颜悦色一些，没想到这女子竟这般绝情，哭过抱过之后，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冷落了．．．
相比与刘公公的义愤填膺，沐夕瑶却非常理解妹妹的心情。
阿颜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从她报复皇上的手段就可以看出她性格多么烈性，太子殿下虽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却也承载着她最屈辱的记忆，她能接受他已经很难了，若是想要让她如别的母亲对儿子那样，恐怕还需要时间将她内心的伤痛抹平
想到这里，沐夕瑶露出苦涩的笑意：“皇上就因为阿颜不愿见他才喝成这样的？”
刘公公点点头：“就在昨天，皇上在娘娘宫前站了一夜，她都没让皇上进去。”昨天夜里的雨下的很大，皇上全身都淋透了，回来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更加不要的命地喝酒。
沐夕瑶有些听不下去了：“阿颜不想见他就算，他这样强求又有什么意义？”
“老奴也是这样劝皇上的，可皇上不听啊，他的心全在皇后娘娘身上，从小到大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皇后娘娘在相府住了这么长时间，皇上每一天都在想着她，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皇上自然想多与她亲近，以慰自己相思之苦。”
沐夕瑶怔住了，他就知道顾倾从小就喜欢阿颜，可没到他对阿颜的感情回这么深刻，若是阿颜与他两情相悦倒也好事一桩，可是偏偏．．．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真是难解的局．
“沐姑娘，老奴实在无能，请你想办法帮帮皇上。”
“对不起刘公公，这件事，我也没办法。”这样棘手的事情，纵然父亲仍然在世，恐怕也想出一个两全的解决办法，她这样的庸人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阿颜现在也不好过，她实在下不了狠心再去逼她！
看着沐夕瑶沉默晦暗的脸色，刘公公长叹一声，说道：“沐姑娘，老奴知道你还在怨皇上当初那么对皇后娘娘，可他也是没办法，皇上对娘娘的情意你也是从看在眼里的，他这种性子，怎么会容忍娘娘和别的男人跑了！”
“就算如此，他也不该那样对阿颜，他想过这样做阿颜伤害有多大吗？”
“皇上那时也是一时冲动，他后来也很后悔”
“后悔？”沐夕瑶嗤笑一声道：“他的后悔，可以弥补阿颜受到那些伤害吗？阿颜现在还不愿意见他，就是还没原谅他，自己种的果就自己受，我是不会帮他的！”
“沐姑娘．．．”刘公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昏睡中的顾倾皱了皱眉，口中喃喃唤道：“阿颜，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刘公公上前为他掖好被子，看着昏睡中依然不断呼唤着心上人名字的君王，长叹一声．．．
见顾倾如此，沐夕瑶有些心软了，问道:“刘公公，你请太医看过了吗？”
刘公公点点头。
“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喝酒过量，伤到了脾胃，需要休养几天”
“那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沐夕瑶轻轻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休养吧，把宫所有的酒藏起来，在他身体好起来前不让他喝。”
“沐姑娘，没用的！”刘公公一脸无奈，“他可是皇上，他想喝酒宫人还能不让他喝吗？虽然他现在年轻，身体好，这点伤不算什么，可长此以往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沐夕瑶颦了颦眉，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沐姑娘，我真的担心．．．”刘公公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当年先帝也是这样，在玉宁郡主出嫁后，他就常常借酒浇愁喝得大醉，郡主香消玉陨后，他竟然连五石散都吸了，时间一久就把本来还酸强健的身体糟蹋的不成样子，才会那么年轻就过世了，虽然皇上现在还年轻，身体底子很好，可也经过起他这样的糟蹋啊，要他有个万一．．．”
“你别胡说！”沐夕瑶厉声打断：“皇上不会的．．．”
“沐姑娘，你就去劝劝皇后娘娘吧，老奴知道，沐姑娘看不起皇上为一个女人堕落至此，可是只要皇后娘娘陪在皇上的身边，对他稍微好一点，皇上定能振作起来，如沐相所愿的，做一个平定乱世，力挽狂澜的明君！”
沐夕瑶依然面有难色，态度却不在那么强硬：“我再想想．．．”
刘公公见状，知道他的话有效果，又继续说道：“这就是老奴今天擅做主张请沐姑娘你进宫的原因，沐丞相已经过世了，栗夫人也出家云游了，现在你是皇后娘娘最牵挂的请人，只要你去和她说说，老奴相信皇后娘娘肯定会听你的。”
沐夕瑶沉默了，作为臣子，她是应该为皇上着想，去做这件事，可是，她真的不忍心再去逼迫阿颜了，她心里的痛苦，肯定比借酒浇愁的皇上深多了．．．
眼见沐夕瑶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刘公公情急只下，竟然跪了下来！
沐夕瑶顿时大惊失色：“刘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沐姑娘，老奴求你了！”刘公公对沐夕瑶磕了一下头：“你就算不为皇上考虑，也应该想想天下的百姓，沐丞相已经不在了，要是皇上再有个好歹，这天下肯定会大乱的，沐姑娘，你真的忍心看到沐相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生灵涂碳百姓遭殃吗？”
．．．
本来还好好天气，忽然就下起了暴雨，沐夕瑶冒雨来到皇后如今居住的寝宫。
正在昏暗的灯下，沐夕颜正一针一线得缝制着一件小衣服，她自小不善女红，这件小衣服做得很不顺利，白玉似的手指上又不少伤痕，看得沐夕瑶触目惊心。
“阿颜，这种事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沐夕瑶忍不住出声劝道。
姐姐的话让沐夕颜手中的动作停止了，顿了一下，她放下了那件做工粗糙至极的小衣服，自嘲地说道：“是啊，我做得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好给洵儿用，其实归根结底，这只是我自欺欺人的所谓的一片心意吧．．．”
沐夕瑶一怔，阿颜这话，是不是表示她心里想着太子，却又不敢太亲近他．．．
两姐妹寒喧了一番，沐夕瑶就直切入正题：
“阿颜，皇上连日酗酒，身体微恙，你．．．你去看过他了吗？”
闻言，沐夕颜微微抬起眼：“皇上身体微恙，应该找太医才是，我去看他又有什么用？”
见妹妹如此态度，沐夕瑶心中更加焦虑，语调也快了不少：“阿颜，你明明知道，皇上是了你才借酒浇愁的，你．．．你真的忍心置之事外吗？”
沐夕颜抬起了头，有些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开口道：“是皇上让你来的吗？”
沐夕瑶摇摇头，说道：“他现在病倒在床上，哪有这个可能。”
沐夕颜眨了眨眼睛，低下头，也不再说什么。
“阿颜，你去看看皇上吧。”沐夕瑶几乎是哀求着说：“他在昏迷中还喊着你的名字，你们好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望着姐姐哀求的目光，沐夕颜闭上了眼睛，疲惫地说：“姐姐，连你也逼我？”
沐夕颜这轻轻地一句话，顿让沐夕瑶心生愧疚，当初，父亲和皇上逼迫阿颜时，自己只能看在眼里却无法施以援手，那个时候，她真的好恨自己无用，帮不上妹妹一点忙，甚至还得在他们背后推波助澜，可是现在，逼迫的人竟然换成了自己．．．
可是为了皇上，为了天下，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阿颜，我知道恨皇上，可、可他毕竟是你丈夫啊，你不可以这样对他”
沐夕颜轻轻地摇着头：“我只是不想见他而已，姐姐，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自由？沐夕瑶微微苦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阿颜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从她走进这宫门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失去一切自由了，她的一切，已经都系在了皇帝身上，就算没有自己，别的人也会来逼迫她．．．
“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了．．．”
听到阿颜竟然对自己下了逐客令，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愿意去见皇上了，沐夕瑶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一咬牙，她双腿一屈，竟然在妹妹的面前跪了下来！
沐夕颜瞪大了眼睛，惊鄂地说道：“姐姐，你这是．．．”
“阿颜，就算姐姐求你了！”沐夕瑶跪在地上，哀求着说道：“你看看他吧！”
沐夕颜的脸上冰冷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她哀伤地说：“姐姐，你从来不求人的！”
“我是皇上臣子，为了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跪在地上的沐夕瑶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眼泪却悄然滑落．．．
沐夕颜轻轻地叹了一声，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如今这个局面，真的让她有了一种命运弄人的感觉，要是皇上当初爱的人是姐姐，那该有多好。
．．．
沐夕颜在顾倾的床边照顾了他一夜，当第二天顾倾醒来事，睁开眼睛第一眼到她时，那晦暗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阿颜！”他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
沐夕颜微微一颤，神色黯然，虽然感到很不适，可是这次，她没有再推开他
顾倾毕竟年轻，又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病情没几天就痊愈了，在这几天里，沐夕颜都他身边贴身照顾他，这看在宫人的眼里，着就是恩爱夫妻间的表现，因此，关于皇后那些不怎么好听传言也渐渐消散了。
知道阿颜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心扉，顾倾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在他努力之下，一天夜里，在阿颜一半是抗拒又一半是顺从的态度下，他终于与她发生了关系．．．
虽然是夏季炎热的时节，然而沐夕颜肌肤却似乎不受着天气的影响一般，冰冰凉凉的，摸上去特别舒服，古人说的冰肌玉骨，大约就是如此吧。
“阿颜．．．”顾倾的大手在她如玉雕般的美丽身躯上缓缓游移，纵然昨晚要了她一夜，可他依然觉得不太满足．．．
然而沐夕颜却轻轻推来他，转过身开始穿衣服。
“阿颜．．．”沙哑的声音中依然透着一丝□□的意味，顾倾痴痴地望着她美丽背影，昨晚的一切，真像做梦一样，阿颜真的接受自己了吗？
穿好衣服，沐夕颜回过头看他：“皇上，我有一个请求，你可不可以答应臣妾？”
“阿颜，你说．．．”
沐夕颜闭了闭眼睛，虚弱地说道：“皇上，臣妾目前的情况，无法经常服侍皇上，皇上，我们可不可以．．．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见面？”
顾倾的眼神黯淡了下，他知道，阿颜并未对自己放下心结。
每月的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在皇后那过夜，是自前朝起就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本意是约束帝王不至于为后宫三千佳丽而冷落自己的嫡妻正宫。只有被冷落的皇后才会期盼每月的初一十五与丈夫的会面，可是他恨不得日日都与阿颜在一起，可是阿颜却以此为理由来疏远自己，这真是让他心中不是滋味啊！
见皇上久久不回应自己，沐夕颜美丽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失望：“皇上，不可以吗？”
顾倾最见得沐夕颜以这样眼神来看自己，急忙地说：“阿颜，朕答应你。”
虽然一个月只有两次，可这是不是也表示，阿颜对自己敞开了心扉？
他们还年轻，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
．．．
顾倾穿好衣服，就上朝去了。
眼见人走了，沐夕颜来到梳妆台前，她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
景容送她的那半块玉佩不知道时候丢失了，这大概就预示了他们这段感情注定有缘无分，如今在她的身上的，也只有他送自己的的幅夕颜花丹青还残留着过往青涩而甜蜜的回忆。
他曾说过要带自己去看夕颜花，他曾说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然而，却都一一食言了。
想到这里，沐夕颜忽然自嘲地笑了，誓言都毁了，继续留这这幅画又有什么意义了？
她已成了别人的女人，生下了别人的孩子，注定此生要被困死在这冰冷的皇宫里。而他，现在不知道都身在何处？
沐夕颜打开火折子，点燃纸张，满山夕颜花，在燃烧的火焰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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