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俞洱的做饭水平超出隋安的预期。
他还以为俞洱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结果各样菜系都样样精通，还能论上几句。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富养吧，不只是知识，包括精神。
“是不是很震惊？”
俞洱问。
隋安点头，“是有点。”
毕竟全程，他是真帮不上什么忙。
俞洱又问，“那有没有一点爱上我？”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隋安顿住，嗓子眼发干。
只觉得头顶的灯光像是要把一切照的充满皱纹。
漫长的沉默，俞洱眼神一暗，握紧的手悄然松开，心尖发沉，若无其事地说，“你帮我把芹菜洗一下。”
“好。”
隋安从流理台的袋子里拿出芹菜，背对着俞洱开始清洗。
没人看见的角度，他红了眼尾。
——有的，我有心动。
俞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抬起眼，静静地临摹着不远处有些微弱的肩。
他不胖，甚至有些瘦。
喜欢穿大码的t恤，皮肤很白不挑颜色，爱穿宽松牛仔裤，简单的板鞋。他还会骂人，爱吃美食不挑食，盐味儿偏淡，特别会照顾人，连忽略自己都不知道。
早上起来会赖床，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撒娇。晚上会做噩梦惊醒，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他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进退有度，懂得点到为止，懂得他想要什么。
他懂得好多好多，让他的心都发疼。
他是很简单的一个人，却又复杂地无法言说。
那人是一只小蝴蝶，煽动着它脆弱美丽的翅膀。
夜色下，闯入他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消失。
晚饭是八菜一汤。
俞洱做了红烧排骨放肉丸，芹菜炒肉，番茄炒蛋，麻辣毛血旺，清炒油麦菜，捞汁冻海鲜，烤了麻辣小羊排，做了红糖冰粉，煲了一个乌鸡汤。
“……”
隋安有些不可思议，又有点本该如此的感觉。
“太多了吧……”
隋安都不知道从哪个下筷子，菜色都不错，摆盘精致，味道更是各个都十分不错。
“没有特别多，这些量不大，我们能吃完，”俞洱说，“那个捞汁冻海鲜的料是我研究后又加以特调，应该会很符合你的口味。”
隋安跟着俞洱的视线，看向冻海鲜里冒着头的两条大龙虾，一时有点咂舌。
他闲下来看微博，会刷到冻海鲜。
但，俞洱是真让人出乎意料得惊喜。
“不过，会拉肚子吧？”
隋安说。
俞洱愣住，“什么？”
“又冷又热还麻辣，好爽啊，这就是踩着夏天的尾巴叫嚣吗？”
隋安笑了。
俞洱跟着一起笑。
两个人都年轻人，怕什么，吃就完了。
十月变化多端，又急又冲。
俞洱出差的第一天，s市就下起滂沱大雨，一下子将那点子闷热浇灌了个透彻心扉。
隋安靠在实验室休息室的桌子上，捧着咖啡。
王缪站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望着窗外。
黄豆大小的雨滴往玻璃上砸，有一种要闯到屋子里的感觉。
王缪与他从不交换太多信息。
却也知个一二三四。
在某些特殊时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让彼此得到喘息的机会。
王缪偏头问他，“我妈有给你打电话吗？”
隋安点头，“一天一个，风雨不断。不过，一个两百，晚上请你火锅。”
王缪噗呲一声笑出来，点头同意。
第一次见王缪，隋安记得很清楚。
王缪家里的房子比他家的大，比他家的好。那个时候他只能用一个形容，那就是王子的城堡。
王子很可爱，躲在一处偷看他。
他是一个误入的小虫子。
王子是很平易近人，在他的性格温和下包裹着不易察觉的偏执。
小虫子的任务是照顾好王子。
长大后，小虫子变成小哈巴狗。
晚上的夜风很清爽，带着独特的冷意，宛如情人儿分离时的风平浪静下的清冽苦涩。
隋安和王缪走出火锅店，各自打了一辆车。
他坐上后座，前头的司机师傅问他去哪。
隋安愣住，扭头往窗外看去。
雨后的街道泛起冷蓝色，饭店人烟拥挤，四处都是声音，四处都是嘈杂的光。
明明这么大，他好像没有停留的地方。
短暂的想了一下，隋安报出俞洱公寓的地址。
俞洱的电话随之而来。
“喂。”
隋安轻轻地说。
那头传来俞洱平稳地呼吸，声音透过听筒往他的耳膜上延伸，好听的心颤。
“下雨了，带伞了吗？”
隋安放松背，往后靠，用气音嗯了一下。
“你在哪？我让小赵去接你吧。”
隋安偏头看向车窗外飞快闪过的夜景，偶尔能看见人们幸福的笑，不幸福的笑。
“不用了，刚和王缪吃完火锅，在车上。”
俞洱在那头停顿了一下，问他，“要去哪？”
隋安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
“你家。”
那头好像没想到一样，有什么东西咔嚓一下，随即又传来俞洱的一声轻笑，“好，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隋安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远在国外的俞洱，沉默地望着被掰断的签字笔，抽出湿纸巾擦溅出的黑蓝墨水。
到了俞洱的家。
隋安伸手熟练地输入密码，一打开，似有一股冷空气蜂拥而来。
他关上门，拉开鞋柜拿出拖鞋换上。
莫名地，他抬了一下头。
隋安呆住，有一丝龟裂。
过了好一会儿才往里头走去。
习惯是一件非常容易形成的事情，同时，习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洗完澡，换上米白色的睡衣。
隋安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搞笑综艺，窗外下起了大雨。
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有声音，有吃的，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可是他，感到很寂寞。
这次的寂寞和以前的寂寞不同，那是只需要找个人陪就会缓解，现在却是指定一个人。
英国下午四点多，国内晚上十一点多。
俞洱办完工，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很久，隋安的电话都没打来，只能主动打过去。
电视关了，房子变得安静，灯光朦胧昏暗，窗外雨滴淅淅沥沥地下。隋安盼着腿坐在地上，下巴枕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跳动不停的页面。
不想接，接了会难受。
他一直看着俞洱打了四五个，才停止。
跳出两条微信。
-明天记得带伞。
-晚安。
隋安反复看着微信，直到凌晨一点。
他站起来，晃了晃酸麻的腿，在屋里四处乱逛。
并不是没有见过，而是心里有点麻。
俞洱的房子装修跟他不一样。
冷冷淡淡的风格，人却是张扬不羁的绚丽。
隋安逛了一会儿，拉开落地窗的推门，风一下子卷起他的发丝，站在窗前，眼神木然沉静地望着夜色。雨滴变得细密而温柔，密密麻麻地落下，停留在玻璃面上。
第一次见俞洱。
正是他十七岁生日，心情郁闷。
买了票回到a市，谎称自己十八岁，在酒吧里玩，就当作生日礼物。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很多，很复杂。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盯着他，带着不易察觉的克制，以及藏不住的占有欲。
他是一个寂寞的人。
从身心到灵魂，荒芜一片，寸草不生。
那个少年的克制，少年的眼神，少年的一切一切都在那些人身上是没有的。
他跳下舞台，心跳快得不像话。
一直到那个少年走向他，向他抛出橄榄枝。第一个反应是拒绝，第二个反应是随心。
本以为只是十七岁仲夏夜的雾气。
哪里能想到这雾生出爪牙，扎进千里深的土里，蛮横地长出枝叶。
那年，他会颤栗，如今，他会后退。
清晨缓缓地来临，捎带着凛露，挟着风毛。
隋安穿好衣服，准备去学校，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掏出一看，是俞洱。
深吸一口气。
“喂。”
隋安不等那边接话，就接着说。
“我昨天晚上洗完澡就睡着了，手机落在客厅没听见。”
俞洱声音有点沙哑，应该是一夜未睡。
“那就好，你记得带伞。”
“嗯，你好好休息。”
俞洱没有接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隋安停下换鞋的动作，手慢慢地垂下。
等了许久。
俞洱低低地说，“隋安，我想你了。”
隋安抬起头看天花板，只觉得涂的并不好，怎么看着有些不均匀。
他说，“嗯，早点回来。”
“好。”
“我去实验室了。”
“记得带伞。”
挂了电话，隋安弯下腰换鞋，一丝未在停顿，身后的门咔哒一下关上。
到了实验室，隋安去了导师办公室提交了交换生的全部资料。
导师问他，“想好了？”
隋安点头，“是的，对方学校与我的实验对口，能够参与进去对我来说会更好。”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隋安看会儿，执起伞，与一位同门师兄一同往外走，边走边讨论近期实验失败的原因。
一出校园，俞洱的司机小赵就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隋安愣了一下，转过头对着师兄抱歉的说，“师兄，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师兄往那边看了一眼，从包里摸出伞。
“行，你忙去吧，回头我把公式发你邮箱里。”
“好，师兄，再见。”
“再见。”
那师兄看着隋安往前走，突然喊了他一声。
隋安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师兄看他半天，最后摆摆手。
隋安礼貌点头示意，便没在停顿的走到小赵身旁，“俞洱，让你来的吗？”
小赵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对着他搔着头嘿嘿一笑，“隋先生，俞总怕您淋雨，就让我来接送你，俞总还为您订了一日三餐。”
隋安对他笑了笑，打开车门上车。
十月中旬，俞洱才签完合同回国。
那天，乌云笼罩的天空一扫阴霾潮湿，大肆放晴，雨后的青草味仿佛隔着窗户都能跳进来。
隋安坐在车里往机场去接人，微微地偏着头看天空刺眼的阳光。
那有一圈圈透明的光晕，让人晕头转向。
刚到机场没几分钟，隋安就看见俞洱一身熨贴规整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跨着沉稳的步伐朝他走来，身后跟着林书与另外一位行程秘书。
隋安在人群里，耳畔回荡吵杂声。
那个男人眼睛里只有他，一点停顿都没有。他停在他的面前，一改冷容，露出微笑，伸出手臂把他拉进怀里。
那一瞬间，隋安好像掉进了充满清冽苦涩的味道的仙境中。
“隋安，我回来了。”
俞洱侧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温着声音。
“你怎么比我去之前瘦了好多？”
隋安这才回神，一挑眉道，“俞总，咱可不兴睁眼说瞎话，我明明胖了好几斤。你也不想想，你天天各大餐厅美食投喂，顺带我们实验室全体的下午茶，我能瘦到哪去？”
俞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腰，确实没瘦，脸小罢了，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隋安同他一起笑，“你现在可是用各大名厨一把手酒店的下午茶把我们实验室里的嘴都养叼了，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办。”
“没事儿，”俞洱偏头对着他笑，“等你之后进了其他地方，我照样送。”
隋安被那么那抹笑晃了一下眼。
他轻啧一下，“你真是有钱没地烧了，我们实验室的人好，你送我乐意，谁知道之后呢。”
“赚钱就是给你花，你乐意我就乐意。”
俞洱拉开车门让隋安先进去。
车刚出发，俞洱的电话就响了。
是贺子安的夺命连环扣。
“有事？”
贺子安在那头大喊大叫，声音吵闹。
“不是，我说俞总，你今天回来了吧？你已经多久没跟我见面了？要不是给你打工知道你还在凡间，我都以为你历劫完毕升天做神仙了。”
俞洱把玩着隋安的手，不耐烦地说，“有事说事，没事一边呆着去，别烦我。”
贺子安一听，赶紧说，“六子生日，你晚上得来。”
俞洱一凝眉，偏头看隋安。
隋安靠的近，电话里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清楚俞洱看他的意思是什么，只能欣然一笑，爱去哪去哪，还需要他点头啊？
俞洱对着那头的贺子安说，“行，我带我对象一起过去。”
什么玩意儿？带什么对象？
隋安一脸震惊，赶紧摆摆手，用口型说我不去。
俞洱斜睨他一眼，伸手捉住他的手按捁在怀里，告诉贺子安把时间地点发过来，他们晚上会准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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