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问命问笺
南宫起翻阅着案上的卷宗,脸色少有的和缓,很有耐性地对一旁的皇后道:“母后在时就常说你的字娟秀端正,既有大家之风,也有独道之处。书法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禀性,或刚、或柔、或兼济、或锋芒毕露。皇后认为自己是哪一种?”
“太后评我的字磅礴,皇上认为我的字圆滑,我则觉得我的字细腻。瞧,不同人会看出不同的境界。”
南宫起顺手拿起笔,蘸了饱饱.朱砂墨,放在舌尖上轻轻荡了几下,然后在卷宗上写了两句评语,笔劲力透纸背,有种挥斥方遒的气势。
皇后在一旁提醒道:“皇上,要写楷书的。”
南宫起不以为然,笑道:“没关系,二十多年相处,他们识得我字。”
有侍中近前,接下已阅卷宗,准备发往下书省。
严皇后摆手一阻,道:“这些是考核官员的卷宗,按理要经过三省合议审核再呈报皇上,怎么如今皇上直批直达呢?”
“都是天子门生。恪尽职守,为国为民。”
“皇上,制不可废。”
南宫起抬头,语气平静道:“制不可废,制不可废。”南宫起重复了两遍“制不可废”,却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而是一挥手仍让侍中将卷宗发了下去。
时值辰时,殿内四幔未收,烛火通明。
风无缝可入……
皇宫里正热闹地紧,一国之君的寿辰,何等大事?各司紧锣密鼓地又按部就班准备着,喜气洋洋的皇宫里人人喜笑颜开。
思明殿殿前被移栽了一株火树,树绕银花,只待入夜时点燃银花,满天星放,繁花似锦。
南宫起看着案边的红袍,触手去,陡生悲意。
“当年,当年,曾几何时,我也开始说当年了。你我初见时,皇后还未及笄。”
“是!”
“我还记得你喜欢太后殿内的书籍,盘膝而坐读了三天。”
“是,我一直希望能做一名学士。”
“世事若尽如人意该多好。”
“那蹉跎二字便不会生出了。”
南宫起微叹了口气,道:“路,都是不归路。”
严皇后有些不适应今日皇上心平气和的说话方式,移了眼神,看向门口。
“花园里的菡萏开了有一阵了吧?”
“皇上几天前还与几位大臣饮茶赋诗。”
“是吗?不记得了。这半年来,眼前的事经常忘记,倒是从前的事时不时地从脑子里蹦出来。”
这时有内侍禀报:太子回宫了。
南宫起愉悦道:“朕还在想殿中的火树银花何人去点燃,太子既归,就让他做这事。”
南宫轶甫一进入偏殿,便觉出异样,红幔四遮,红烛高燃,红袍铺案。外间生机盎然,殿内却透出死寂的诡异。
南宫轶近前问安,垂手侍立。
严皇后先道:“太子一路辛苦。”
南宫轶虚了虚身,刚寒暄了两句,南宫起就问道:“顾谙伤势好些了吗?”
“是!只是还不能行走,所以未能亲来为父皇贺寿,她托儿臣代问父皇安,并有一株红珊瑚树,祝您福寿安宁。”
南宫起笑着点点头道:“此女果然多慧,竟知道我喜欢红色。”
“皇上,可是要和太子在偏殿共进午膳?”严皇后打断两人道。
南宫起点头应允。
严皇后起身去准备。
“刚过辰时,怎么就要布午膳?”南宫轶不解道。
“皇后说我最近身体不好,令御医开了一堆药,日日熬了一大锅浓药让我喝,那汤药得熬很长时间。”
“什么叫母后说您身体不好?”
南宫起笑了笑,问道:“听说你把顾谙安置到风缈阁了?不怕她识破你半璧公子的身份?”
南宫轶愣住,一时无语。
“不必惊讶,你是我儿子,我有权利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南宫轶仍旧无语。
南宫起靠向椅背,深深喘了几口气,突道:“太子要适应反目成仇。适应我与严氏的决裂。”
南宫轶这才开口,道:“严氏或有错,但母后一心为国。”
“瞧,你什么都清楚,却迟迟不肯表态。难道真要对严家网开一面?”
“父皇!”南宫轶趋近案前,认真道,“父皇,现在不是对严氏动手的最佳时机。”
南宫起闻言,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也防着严家。”
“可我也信任他们,大多数的严家人还是安分的。”
“不是!”南宫起激动道,“不是的。任何想要控制后宫,借以控制朝廷的女人,都是不安分的。先太后是、严清也是,她们都是有野心的女人,妄想控制南宫氏,好达到她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父皇!”南宫轶忍不住打断南宫起道,“先太后我不知,但母后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她的辛苦是有目共睹的,被朝臣认可的。”
“我的太子,出外一圈,学会优柔寡断,开始妇人之仁了。什么叫辛苦?你问问胜由芝,她是严清的亲妹妹,连她都不赞同包庇严氏,怎么到你这儿就变了呢?”
“母后当年力陈朝堂,立我为太子,她的这份胸襟和抉择令我至今感动。若没有她一路相护,我死在谁手里都未可知,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救护我的心是真的。”
“抉择?拥立你这位没有任何背景的储君有百利而无一害。你的堂兄堂弟哪个不是有高阀门第做后盾?只有你,一无所有。”
“是!是母后给了一无所有的我权利,安慰。”南宫轶据理力争。
“你铁心要救她?”
“是!”
南宫起沉思半晌,道:“那我留下她,诛严氏。”
南宫轶摇头:“严氏是母后的命脉,严氏灭门,母后必殇。”
南宫起怒起,一巴掌拍到桌案上,道:“我是在为你铺一条光明大道,你竟推三阻四,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父皇,以前,我也觉得皇室里就该尔虞我诈,凡事都该斗个至死方休。可是我入江湖,看天下,才知道,人生还可以有另外的活法,人生并不是只有争斗和流血。”
南宫起冷笑道:“所以你被江湖洗脑了,想着把兄友弟恭、和睦相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这就是你跟了顾谙一路学到的?你的杀伐果断就这样沉了温柔乡?”
“父皇,我们会有别的方法改变南杞衰败之状,一定会有办法的。”
“儿子!”南宫起苦笑道,“来不及了,一切都太迟了。我的血,你娘的血,早就凝成霜,冻住我的心,我的命,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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