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两师之斗
苍荨倚在炕角，一下一下地捻着手里丝绳串成的珠子，看着门前清扫的小和尚，神色悠然而平静。
胜聪盘腿坐在苍荨对面，倚着炕边，正卸掉算盘上的木框，将算盘珠子一个一个地取下，规矩地放到浅碟里，然后按照梁上一珠，梁下五珠的排列，排出九档，一个一个地又将珠子摆放到对应的位置上。
“你确定不回南杞？”苍荨改捻为甩，问向胜聪道。
“不回了，不回了。”胜聪道。
“难道连新皇登基，你也不准备回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难道我回去就能阻止悲剧吗？”
“那倒不能。我差点就以为你是为了长姐才求我一卦，结果还是为了南杞，为了严氏。胜聪，你明知那是个无底洞，何苦还要去护着呢？”
胜聪以指点画数着珠数，小心地排了一档，细心地用湿毛巾擦拭，并不接苍荨的话，
“两败俱伤的局面，你竟要胜由芝独立面对，那是国丧啊！”
胜聪突地抬头，道：“南帝还没死呢！你不要张口闭口地不忌。”
苍荨“腾”地从炕上跳下来，逼近胜聪，直瞪着她，道：“我纵使忌讳，他南宫起也是个驾崩的结局。不然你又为何求我起卦？”
“听说唐氏以半城为卦金，要求破解唐家兄妹的命盘？”
苍荨踱回炕角，又偎了上去，摇头道：“半城？我要他半城何用？”
胜聪抬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算盘，问道：“那你要我做这穿珠算盘是否也无用？”
“窥天机是要折寿的，即使要了卦金，也得有命去享受啊！我曾欠唐有道一个人情，才还了他一卦，卜了唐家大小姐母仪天下之命，他又求我，为唐不愠卜卦。唐有道知道窥天机的代价，才许我半城。可这半城我能吃的，还是能扛的?”
“你还了情。”
“那倒是，你也觉得我为还情而小小地露了天机，并不为过吧?可是，我整整卧床三月，莫名其妙地卧床三月……”
“既知是天谴，便不算莫名其妙。”
胜聪终于摆完算珠，围上木框，手上稍用劲，将四周木框各自嵌入槽中，紧紧闭合。
“我年纪不小了，在冰天雪地里坚强地活着，很辛苦的。所以我让唐家将卦金折成财帛，投放到了钱庄里，养活一众弟子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你是要唐不敏嫁南宫轶?”
苍荨指着做好的算盘，道:“那个女娃，是母仪天下的命。”
“那顾谙呢？”
“她的确是胜者之命，胜者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的。”
“你留我在此地，是怕我回去改变这一切吗？”
苍荨打了个哈欠，眼中发出一层泪意，她用手背揩去眼泪，摇了摇头，道:“首先，你是自由的，没有人留你，其次，你回去与否对何事都起不了作用。有些事我们做了，有改变的能力，有些事，我们只能让其成注定。”
“你是拿顾谙的幸福换了北天女峰弟子的荣华。”
“我不是那么自私，不知好歹的人。顾谙的命数就晃晃地摆在那儿，又不是什么晦涩难懂，就是她自己也说过三十而殇。我也心疼她，可相对于她的价值，我宁愿拆散她与南宫轶的缘分。”
胜聪豁然而起，生气道:“诳了我一路，有意思吗？”
苍荨显然不想再与胜聪多言，道:“天女峰虽出一家，但如今各为其主，谁也别怨谁先下手。”
胜聪高举着算盘，扬手就要往地上摔去。
苍荨道:“那是你给我的卦金，是你该付的承诺。”
胜聪气哼。
“你不要这副口吻，太小家子气。我一直以为你是大者，侠之大者。试想一下，顾谙与南宫轶有十年盟，盟的什么，自然是和平无战。而唐不敏嫁南宫轶，便可保乾国与南杞无战。这两件事中，你们南杞可是大赢家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天道如何就仍如何呗！”
“你的天道，得南宫氏付出多少代价去偿还？”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回南杞，为了你的徒儿，杀了唐不敏，看一看这样的话，天道会要南宫氏什么代价。”
“你自窥天机，借此筹谋，为图利，心狠且硬。”
“瞧瞧，身陷无助之境时还念着少时曾伴的情意，一旦讲至国家大事，便都变了嘴脸。胜聪，顾谙是我徒儿，我授她五年，日夜看顾，我自是清楚怎样的生活更适合她。南地知道她的价值，包括你在内，很多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南宫起说的好听，愿倾国以聘，他是想利用顾谙对付严氏，最好能铲除严氏一党。南宫轶面子功夫做的甚好，一驾黄金马车轰动天下，他是想借我徒儿的胜者之气为他保驾护航。还有你，口口声声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背后的背景，希望能助南宫轶成就大业。所以，一定要撕破脸，闹个僵局，才肯罢休？”
胜聪并不恼，只是靠近苍荨，道:“谁也不比谁高明，谁也不比谁干净。不是吗？可又能怎么办？你怜我，费力为我配制解药，这是情。你逛我一路，这会儿才讲明目的，这也是情。你对我有情，对北芷有情，所以谈不上撕破脸。”胜聪这时小了声音，道，“我不敢和你撕破脸，我惧刖汀，我怕我死了她对南天女峰下手，对南宫氏下手。我是急需顾谙护佑南地，可我的确也喜欢她。我也怕你，怕你甩手不管南天女峰，我的一众弟子被我教授得不懂诡计，不擅诡计，若刖汀来犯，偌大的天女峰除硬拼外，恐无别法。”
苍荨甩开胜聪伸来的手，道:“这是准备动之以情了？你的弟子不擅诡计，我的弟子擅长呗？难道我北天女峰天生该为你们挡枪挡剑？”
“你不怕刖汀吗？论武功，咱俩捆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论心计，你倒有脑子筹谋，可是你没有她心毒狠辣，她想据北天女峰为己有的心一早就有，所以你需要盟友，需要助手，这时候咱们可以因见解看法不同而辩一辩，但实在不该说什么撕破脸的话。”
“胜聪，我师父在时，曾说起你装得疯，卖得傻，矮得下腰，抬得起头，果是不假。”
胜聪终是握着了苍荨的手，情真意切道:“师出同门，本就该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和恶势力作斗争。”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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